这一切难道与昨日进城吃的那顿饭有关?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昨晚也就听那未来侯夫人说了一句什么话……就这样便让他怎么劝说都无果的侯爷改变了主意?果然……还是自己的影响力太小了……
继而他狂喜,终于回家有望了……他几乎喜极而泣,却突然又惊住,“家”?难道自己下意识把那个地方称之为“家”了?
不过,这个词似乎也不错……他便疯狂地思念起那个只有一进的小小院落,以及那里面一个时常忙碌得团团转的身影……
他握了握拳。
不多时,十余匹马被牵过来。
当初马车为了管理方便,直接就推进了这仓库,并没有一箱一箱搬下来。如今倒也方便,直接再把聘礼一车一车拉出来,套上马便可走。
于是冷清了好几日的这个临时仓库门口顿时沸腾起来。
推车的推车,套马的套马,吆喝的吆喝。很快,十三辆马车就都套好排得整整齐齐。
璟桦懒懒地走出仓库,伸了个懒腰,又登上了最前面的那辆马车。
周青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见主子已经说了声“走!”便也立刻翻身上马,指挥着马队向前走。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入了城,引起了路上行人的议论纷纷。
进了城不一会儿,璟桦自车内送出一个命令来。
周青倒吸了一口凉气,却也不耽搁,直接就吩咐了一旁的小兵。
不一会儿,一个吹拉弹唱的队伍就出现在车队两侧,敲敲打打,好不热闹。
百姓们有的就看出了门道,这莫不就是那传言中京都过来的聘礼,送往武原伯刘家的?
果然不多时,便有好事者奔走相告,“第一辆马车进了刘家大门啦!”
众人才最终确定了,这果然是京都来的迎亲队伍。
璟桦被恭敬迎入刘家大门。
一个锦衣中午男子迎出来,拱手道,“不知定远侯爷远道而来,刘某有失远迎,实在是失礼,失礼啊!”
璟桦却拱手深深鞠了个躬,“这位定是岳父大人了吧?小婿这厢有礼了!小婿此番前来,仅带了几个兵卒粗人,竟也不知提前来知会岳家一声。”
跟随在后面的周青暗自腹诽着,明明是侯爷自己讳莫如深,啥也不肯说好么?他见主子眼风扫来,立刻上前见礼认错,“给武原伯大人请安。是小的失职!”
璟桦满意点点头,笑道,“可见,这礼仪往来之事,还是需得有个女主人操持才妥当!”
刘鸿远朗声大笑,“贤侄少年英才,实是我刘府之幸甚!”
那话听得刘鸿远心下十分妥帖,饶是他在益州受了三十余年的笑话,但事关自已嫡女的未来幸福,也不得不在心内揪了一把汗,如今见定远侯亲自上门迎亲,又说出这一番毫无芥蒂的话来,实在心下大定。
两人说说笑笑进了内院大花厅。外面,自有管家安排接收聘礼核对礼单事宜。
刘张氏已然红着眼圈率一干众人跪迎侯爷。
璟桦连忙上前虚扶一把,“岳母大人快请起!”当日在太后生辰宴上他是远远瞧过这刘张氏的,当日刘三小姐并未参加寿宴。
刘张氏站起身来,用帕子沾了沾眼角,笑道,“侯爷远道而来,快请上座喝杯茶水吧。”
璟桦笑容可鞠地在上首左边坐了下来。
刘鸿远笑道,“侯爷千里迢迢而来,路上真是辛苦了。”
璟桦笑笑,“辛苦倒也谈不上,只是一路西行,民生日益凋敝,看得本侯不免有些心焦。”
刘鸿远大为赞叹,“侯爷忧国忧民之心,真是令人佩服不已。只生恐侯爷这一番西行,倒是要耽误了您君瑶城那边不少政务,实在令刘某惶恐啊。”
璟桦连连摆手,“哪里哪里,虽说家国之事重于泰山,万万不敢因个人小事误了家国政事。但娶妻乃人生大事,小婿又岂敢违逆太后娘娘的懿旨?君瑶城那边,自有内阁行走将庶务报予本侯,左右不过耽搁几日罢了,又不是行军打仗,哪里又有那许多紧急事务?岳父大人自可放心。”
侍立在侧的周青在心里翻了翻白眼……
张氏心里焦急,怎的两人一直围着政事说个不停?她一急便开口问道,“这益州城自是不比京都繁华之地,怕是客栈酒楼住得不尽舒爽。不知侯爷打算落脚于何处?”
璟桦恭敬答道,“打算落脚于我的三伯父平西公府内。”
张氏大喜,“侯爷的意思,莫不是要……?”平西公是璟汰硕果仅存的两个堂兄之一,自五国起事之事被他的先祖爷爷派过来接收了西线的兵权之后便一直驻守此处,受京都夺嫡风暴影响倒也不大,自安一隅。
璟桦明白她的意思,隧含笑答道,“正是。小婿今日甫入城,一干聘礼倒是不好先入平西公府,便径直过来了,倒是匆忙之中叫岳父岳母受累了。待晚些时候,小婿入了平西公府,与三伯父三伯母请过安后。明日便请三伯母过府与岳母大人商议迎亲之事。”
张氏长长松一口气,笑说,“如此甚好,甚好!”
她先前与刘鸿远的心情一样忐忑不安。眼见约定的八月十三婚期将近,迎亲的队伍却迟迟不到,她不知这婚事可能顺利进行。当日毕竟是太后下的懿旨,皇后娘娘虽是同意的,但自己也风闻这定远侯心下十分抗拒。虽总不至于要抗旨拒婚,但若不得夫婿甘愿,自己女儿又如何能在夫家立好足?原本这远嫁的,新郎可以不必亲自来迎。但如今见这女婿不仅亲自前来,而且还竟打算请平西公夫人主持迎亲之事,便是他对这桩婚事的最大肯定了。自己又怎能不长长松一口气?
刘鸿远也呵呵笑着说,“我与平西公已是多年未见,不知他身体一向可好?”
平西公是放眼益州六城乃至整个大凉如今最高且唯一的公爵,一向与刘家只有点头之交,一般红白喜事都无甚牵连。此番若能结上姻亲,又真正能获平西公府青睐,自家又怎会没有抬头之日?
他眼含赞赏地看了一眼夫人,心道这门亲事果然结得不错。
当年张氏远嫁而来,知道刘家在益州的处境之后,不免过了几年灰心怨怼的日子。绕是她振作精神,求医问药,终于生下嫡子与嫡女,又苦心经营与京都定下嫡女的亲事。谁能想到,刘家的转机竟系于此妇人之手?
璟桦也思索片刻答道,“小婿与三伯父亦是多年未见。前些日子听二堂哥说他体健心平,想来应是不错的。小婿远来迎亲,若是没有女眷长辈主持自是不妥。明日三伯母当会过府议亲。至于媒人,小婿初时能想到的人选仅是三伯父,不知岳爷大人可还有其他中意的人选?待三伯母议定了好日子,小婿便自去拜访请他作媒前来催妆。”
这回不仅是张氏,就连刘鸿远也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这平西公已经年逾六十高龄,近十多年来是出了名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向来这种红白喜事都难以请他出府,平日里他也只与自己交好的三五好友偶尔进府相聚。此番若能有他作媒前来迎亲,那刘府可就是大大长了面子里子了。
刘鸿远沉吟了片刻,倒是说道,“贤婿真真是客气了。若能得平西公前来催妆,那便是刘府大大的荣幸了,又岂敢提什么要求?”
璟桦脸上闪过满意之色,隧便说道,“既如此,待小婿到了平西公府后再与伯父伯母商议。不过……”他沉吟道,“眼下却还有一桩小事。”
刘鸿远与张氏不由得紧张起来,“贤婿但说无妨。”
“我此番前来,皇后娘娘特意托我带了一句话给刘三小姐,不知可否……”他瞥了一眼一旁的屏风。未婚夫妻婚前不得见面的规矩他是懂的。
张氏连忙笑道,“既是皇后娘娘的嘱咐,自是不敢怠慢,妾身这就去安排。请侯爷稍待。”
璟桦点了点头,镇定地坐在椅子上。心里却不由得咚咚地打起鼓来,想来自己此举也甚是冒险。借了皇后婶婶的口撒个小谎倒也不打紧,要紧的是,万一那刘三小姐并不是自己昨日所见的那女子,自己该怎么办?
不过须臾功夫,张氏回来请道,“请侯爷移步偏厅。”
璟桦站起身来,随着张氏到了偏厅。偏厅正中太师椅后果见一个屏风。屏风后隐约有个人影。
他撩开衣摆大方走了进去,门也不关,直直走到屏风前面拱手问道,“刘三小姐?”
里面有个女声轻轻“嗯”了一声。
他听不真切,便轻轻说,“临行前,皇后娘娘嘱我带一句话给姑娘。”
顿了半晌,里面的人见没了下文,便出声问道,“侯爷但说无妨。”
此言一出,璟桦心下大定,语气中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欢喜,“皇后娘娘说,若是身处困局不必过于忧心。自有一日,必当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里面的刘涵珠听了却是全身一震。初时她觉得外面这声音有些耳熟,此刻也顾不上思索为何会觉得耳熟了,只喃喃重复了一遍,“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她刹时醒悟过来,这哪里是皇后娘娘的关照,是他给自己的承诺吧?她顿时泪盈于睫,昨日立于那样尴尬的处境都没有委屈,如今却忍不住落下泪来,哽咽着说道,“多谢公子。妾身必当谨记。”
她听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