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懂了!
他知道,她谢的不是皇后娘娘,而是自己。
璟桦欢欣雀跃。他昨日尾随那马车眼见它进了刘府的侧门,想起楼下那些粗人的言语,又想起这十余年来,她便时时受着这样的戮心之言,自己的心下便莫名疼痛起来。他想着,若真是她,自己定要给她一片自由天地,远离这里的闲言闲语。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当日婶婶激发自己的求生意志时说的这名话,恨不得立刻就钻入那刘府,告诉她自己的想法。
如今终于说了出来,她也听懂了自己的话,心下又怎能不高兴?
他心情大好地告辞出来,又与刘鸿远和张氏告辞了出来,直奔平西公府。
那璟?说他去喝岳丈的寿酒,想必今日仍会宿在府中吧?
他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与他说……也是时候了……
果然第二日,刘府迎来了平西公夫人,张氏满心激动地迎接了公爷夫人。二人商议了许久,才把迎亲出嫁催妆等事宜商量好了细节。张氏送走了公爷夫人,又命人拿来了嫁妆单子和聘礼单子,好好对起来。昨儿她看过那一百一十八抬的聘礼单子,贵重得令人瞠目,嫁妆是要随之一路送到京都的,自然更加不能怠慢了。眼见女婿如此给力,她大方地又加了许多添妆。
隔日,八月初四,璟桦的迎亲队伍从平西公府出发前来催妆。
有人认出迎亲队伍里为首的媒人竟是鲜少出门的平西公,后面还恭敬地跟着益州知州吴大人、同知金大人,个个目瞪口呆。不一会儿,两匹快马在这队伍后面停了下来,马上跳下两个人,快步加入迎亲队伍。有人轻声惊呼,“那莫不是平西大将军和延西将军?”
来的正是璟? 和他的随身副将延西将军。
父子两同时作媒去迎亲这也实属罕见了,何况是那鲜少见人的倨傲无比的已经六十高龄的平西公爷。众人大叹,这定远侯的面子可真大!也大叹,这刘家看来着实是要翻身了。
璟?却是满脸戾色,揽住身着玄色喜服的璟桦,咬牙牙齿地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璟桦莫名惊诧,“不过托人带信给你请你过来作媒人,怎么反问我要干什么?我还能干什么?”那日他到了平西公府,却得知璟? 已匆匆回了军营,无缘得见,他想要告诉他的事情一件也没说……
璟?沉声说道,“你还想瞒我到何时?我都看见了,那十几辆车子的轮子几乎大半个都陷进去了……”
璟桦嘻嘻笑道,“你终于发现了啊?”
璟?又沉声道,“父亲年事已高,你莫要做什么痴心之举!”
璟桦瞪大了双眼看他,“我没有什么痴心之举啊?你看他老人家不是乐呵呵?他说十分乐意当一次媒人,总算能有人想起他了,他成日里窝在府里都快发霉了。你也真是的,日日钻在军营里,丢下老婆父母在府里发霉,你怎能如此忍心?”
璟?额角青筋跳了跳,捏住璟桦肩膀的手加了三分力,低声说道,“你若只是迎亲便罢,若要让父亲替你收买什么人心,那就莫要怪我不客气!”口口声声说不愿结这门亲,突然又心急火燎来迎亲,又请了自己的父亲来当媒人,这其中若是没有猫腻,谁会相信?何况,那仓库里余下的马车,情形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虽说不知那蒙了油布的马车里装的是什么,但单从那轮子深陷的程度,便知定然不是简单的东西。
璟桦“咝”了一声,挣脱开他的铁爪,“二堂哥!原本那日我便要告诉你的!谁让你那日不住在家里的?待催了妆,你我二人秉烛夜谈如何?”
璟?这才松了松手,哈哈大笑起来,“你我二人自小便如亲生兄弟,何来这许多客套?!”
璟桦揉 了揉被他捏疼的肩膀,讨好地看了他一眼,又说道,“既是亲生兄弟,那弟弟我可不客气了!”
璟?警惕性大增,“又要做什么?”
“眼见后日我便离开益州了。我那嫡亲的大舅子,成日赋闲在家也不是个办法。你在军中……”
还没等他说完,璟?鄙夷看了他一眼,跳到另一旁副将的身边去了,抬眼望天……
璟桦摸了摸鼻子……
刘府后院那边,得知新郎竟真的请了平西公做媒人,竟还同时请了平西大将军和知州大人等,所有人都喜上眉梢,连喜钱都多派发了三成。
张氏终于觉得扬眉吐气了一把,对后日的送嫁宴席越发充满了期待,完全没了以前参加宴席时的惶恐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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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晚上,平西公府,璟?的书房里。
璟桦坐在璟?的对面,闲适地喝茶。
璟?有些怒意,“父亲临睡前跟我说,让我好好配合你!你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父亲今日去迎亲,累了大半天,用了晚膳后早早就睡下了,临睡前却说出这么一句话,叫自己怎能不又惊又怒?
璟桦笑意盈盈,今日迎亲诸事皆顺,后日就要迎了新娘前往京都城,想想就心情大好,“你以为我是什么个意思 ?”
璟?一拍桌子,“你虽然执掌君瑶诸城,但你却手无兵权。即便你已成功收买了东境王忠那八万将士,你也休想从我这西部二十万大军中获得一丝一毫助力!我西部大军对皇上向来忠心耿耿。父亲从来都只是知足常乐,本将军亦没有封侯拜王的野心。你还是莫做白日大梦了!”
璟桦愕然,“我需要你的助力?什么助力?我只是想让你帮忙解决大舅子的就业问题而已,怎么就跟你的野心扯上关系了?再说,我也没有收买王忠的八万将士啊?他那八万人,成日就光吃喝拉撒事宜就够头疼了,我怎会做出如此无脑之事?”
璟?深吸一口气,“那你倒是说说,你堂堂侯爷,本不必亲至迎亲。你借这迎亲之机,到这西部大营来到底所为何事?”
璟桦也深吸一口气,郑重地说,“你说得不错。确实我这次来,迎亲只是顺便。重要的是,”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说,“其实是,皇上令我带了密旨过来。”
“皇上的密旨?”
璟桦站起来,“传皇上口谕密旨,平西大将军璟?听旨。”
璟?立刻起身伏地拜倒,“臣,领旨听宣。”
璟桦沉声道,“今大凉国初立,东有藤莒、北有大郯、西有许邹虎视眈眈,更有大小战事滋扰边民、民不聊生。令,平西大将军率军西进,三月之内,拿下许邹国诸城,为我大凉开疆拓土,建不世之功!”
璟?震了一震,大惊失色,“臣领旨!”拜了三拜,起身却是一脸不敢置信,“起兵大事,怎么只有口谕而无明旨?”
璟桦笑眯眯地说,“明旨自然是有的,不过却是另一道。璟?听旨!”
璟?瞪了他一眼,不得已又跪下听宣。
这回璟桦倒真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卷明黄绢轴,展开读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新造神器由定远侯督运至平西大营,特令平西大将军率军小试牛刀,速保边城平安。钦此!”
璟?接过旨意起身,面上大喜,“你是说,那十余辆车内都是那神炮?”
璟桦点点头道,“原本那日我初入平西公府便想告知你,方便次日你我同回军营交接此物。谁料你竟跑回了军营。不过明日倒也有空,一早我们便去军营交接此物吧。”
璟?的嘴已经咧到了耳朵旁边,一改平日清冷面孔,连连点头,隧又遗憾道,“可惜我辈中人,无人能使得此利器,不知……”
璟桦哧了一声,“这个问题还需要你考虑吗?我带来的那三十个小子,如今还留在军营仓库中看守马车的那几个,个个都是神炮手!你放心用便是!”
璟?敛了敛神色,又问道,“会不会本末倒置了?小试牛刀发有明旨,平定西部许邹诸城如此大事,竟然只有口谕?何况,三个月,会不会太紧了些?”
璟桦翻了翻白眼,“你想独吞这军功?是不是太美了些?这个密旨是要让你先做起准备来。皇上的明旨自然会派个钦差文臣过来,估计顺便会让他督军。西征若是成功,自然也要有人处理文政要事。”
璟?大大松一口气,“如此甚好,甚好!”这样发一道莫名的密旨,又有神炮利器在手,焉知那皇帝不是要试探自己的忠心?若是日后有人带着明旨来监军,自然是再好不过。自己虽然十分想开疆拓土建功立业,但也不希望成为皇帝眼中的靶子,危及家人……
璟桦继续说,“嫌三个月太短了?你试过手之后,就会觉得三个月,实在太长了些……”
璟?抚着手中的圣旨,像抚着一个婴孩,不禁长长叹了一口气。当年自己的父亲在先王的旨意下从刘家接过这西部的兵权后,便战战競競如履薄冰。京中夺嫡之争愈演愈烈,眼见当时还是太子汰的安王四处铲除异己,登基后更是异动频频。不知哪日就想到要拿西部自家来开刀,不料他才登基了一年,便传出薨了的消息。新上任的新皇明显是个有野心的,才登基几个月,便御驾亲征,不到三个月就灭了紫桑国。自己身处西部,却始终没有得到过什么旨意。更加的不敢轻举妄动了,只维护着边城的安宁,遇有小战照旧例抵挡一番,哪里敢想倒打回去?今日这么一来,是不是意味着新皇对自己应当还是信任的?他与新皇旧时可真是没有什么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