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更是颤抖着手在底下直拉璟桦的衣袖。
璟沅却是扫一眼紧张的众人,笑一笑以缓和气氛,问道,“不知桦儿想要个什么样的礼物?”
“叔叔,侄儿只想做个闲散侯爷。您就开开恩,让侄儿提前致仕吧!”璟桦涎着脸说道。
卓夕正在喝一口茶水,“扑”地一下喷出来,年纪轻轻就要退休?这榆木脑袋是怎么长的?
太后也是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这小子,怎么如此不成大器?”
璟沅哈哈大乐起来,“你个好小子,居然也跟朕玩起了小心眼儿!你要致仕是吧?朕偏不如你的愿!来人,将那道圣旨取来。”
五河立刻就着人去取了一个锦盒来,恭敬地交到了璟桦手里。
太后好奇地问,“皇帝,是个什么样的旨意?”
璟沅笑眯眯地说,“哼!这小子甚是惫懒,儿臣让他永远戍守君瑶城,无令不得回京!看那君瑶政务可还敢送至朕的内阁来么?!”
太后脸色大变,其余人也均是脸色一变。刘氏更是掩饰不住的脸色惨白。
璟桦却是老神在在地打开圣旨一瞧,却是大喜过望,立即起身便伏在了地上磕起了头,“多谢皇上恩典!”
众人又是一惊,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卓夕连忙出来打圆场,“皇上,今儿个这里可都是自家人,不带这么玩儿的!母后您可别急,皇上这是把君瑶城以东至海域的一共六个郡县都合并成一个君瑶郡,分封给了定远侯!这么一来,定远侯便是有封地的名符其实的一方诸侯!”
原来如此。众人齐齐松一口气,望向璟桦的目光又是羡慕又是向往。
璟桦又苦了脸说道,“祖母,您可千万别以为这是个美差!如今紫桑三十六州郡中有三十一州郡都已归顺了大凉,政务军务差不多都有专人专线送达内阁。就这君瑶以东五郡因住的大多是强大的土雷族,没有递降书,是原紫桑境内最为难啃的硬骨头。这次都给了孙儿,孙儿前去,那可就是九死一生啊!”
璟沅却瞥了他一眼,“所以朕给了你君瑶城作为总后方啊!以你的手段,要降伏那什么土雷族,那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朕相信你可以的!”分分钟的事,是他从卓夕口里学来的新词儿,好像还挺好用~
……
酒足饭饱,众人告辞出宫。
刘氏坐进马车,璟桦随后跟了上去。
刘氏依然低垂着头,手脚冰冷。
璟桦握了她的手,柔声问道,“你怎么了?本侯得了封地,你怎的反而不欢喜?”
刘氏抱住他的手臂,把头轻轻枕了上去,“夫君有了前程,妾身自然是欢喜的。只是,妾身有些,有些舍不得……”
舍不得?莫不是她以为,自己是只身前往君瑶城?
他突然就明白了,这几日她的惴惴不安来源于何处,心里升起一股暖意,却又想使个坏心眼儿,“舍不得什么?”他就是想她说出来。
她身形一僵,想到当日皇后娘娘跟她私下说的话,夫妻间最重要的是坦诚相待,没有欺瞒方为长久之道,便咬咬下唇,红了脸声如蚊蚋地说道,“妾身,妾身舍不得侯爷!”
璟桦哈哈大笑,搂紧了她,“傻瓜!本侯是一命军侯,若是没有封地,家眷自然是要留在京都为质。但如今我有了封地,只要无诏不回京,年年纳贡上表,便可与家眷久居封地。”
刘氏心中大喜,猛一抬头,头顶磕到了他的下巴,听得他“咝”地一声。然而她却顾不上心里涌起的那巨大的狂喜,连忙抚着他的下巴,心疼地问,“对不起,妾身不是故意的。您疼吗?”
他摇摇头,慢慢捧起她的脸,轻轻说道,“你还记得,下聘当日,我对你说的那句话么?”
她两颊飞红,点点头,“自然记得。”
“嗯。这就是我的打算。到了君瑶郡,本侯会给你一片自由的天空,一定没有人嘲笑于你,没有人阻拦于你。你若想行善,便去行善。你若想看戏,便日日搭戏台;你若想……”
他还没说完,就被两瓣软软的唇衔住了嘴巴。他大喜,却还没品尝到什么滋味,就感觉那柔唇要打退堂鼓。他岂能让她得逞?按着她的后脑勺,狠狠地加深了这个吻。
良久,他却渐渐地发现,口中似乎尝到了些许咸味。他放开她,发现她双目紧闭,清泪横流。
他用指腹抹去她的泪水,不禁问道,“好好地,你哭什么?”
她忙睁开眼擦了擦眼泪,“妾身,妾身是喜极而泣。”
“这个习惯可不好。万一哪日你真的伤心了,本侯却还以为你是喜极而泣,那岂不是让你白白伤心一场?”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妾身,妾身原以为您要抛下妾身独自一人返回君瑶城,这些日子都有些食不下咽。如今突然得此好消息,怎不喜极而泣?”
“当日我既承诺过你,要让你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便不会食言,要走,自然也是要带着你一起走的,又怎会留下你一人?”他抚着耳旁的青丝说道。
她低垂双目,犹豫了一下,又鼓足勇气问道,“其实,其实妾身还想问,您为何,为何要对妾身这样好?”
璟桦紧搂她在怀里,“你闻香救了鹏煊世子夫人那次,你我可是见过的。你记得么?”
她点点头,“记得,后来我们在那武善堂也碰了一面。可是当日,您并不知我是谁,我也不知您是谁。”
他干笑一声,“其实,在这之前,我还见了你一次。”
“啊?”
“便是那日较早时,你的荷包掉了,却假借是家母的钱包掉了,让那锦衣公子哑口无言不得不交出荷包。当时本侯便想,要是哪个人家娶了这个悍妇,那一定能保五十年家宅平安。”
她惊叫着捶打着他,“啊!侯爷您取笑妾身!”
“哈哈哈……”他放声大笑。他能告诉她可能这就叫一见钟情么?
车轮辘辘地沿着青石板路滚向远方,清冷的月光把那车身的影子拖得老长老长……
这一日,卓夕正倚在窗前看着吴妈妈抱着煜儿在院子里晒太阳。
春暖踉跄又哽咽又激动地跑进来嚷嚷道,“娘娘,您看是谁来了?”
她一转身,一个素衣女子,全身上下没半点珠钗首饰迎面而来,跪倒在她跟前,还未开口,就已经泪流满面。
春暖也不禁泪流满面。
那女子总算平复了一下心情,哽咽道,“娘娘,民女参见娘娘。民女不请自来,打扰娘娘,实在罪该万死。”
卓夕眼圈也红了红,“肖魂,才几个月不见,你怎么满嘴胡话?什么不请自来、罪该万死?你一向不是在我跟前什么都敢说么?!”
她瞪一眼春暖,“还不快扶你纪姐姐起身赐座?”
春暖抹一把泪水,小心搀扶着她起来,又到一旁搬了软座来扶她坐下。
纪若敏却笑道,“春暖姑娘莫要客气,如今我的伤都好了,不用这样小心翼翼。”
春暖呆呆地看了她半晌,喃喃道,“纪姐姐,你怎么好像,有些变了……变得、好美啊?”
卓夕也仔细看到,果然眼前的她虽是素衣素服,身无钗环,却整个人好似在发光般,皮肤也比以前白皙耀眼,也调侃道,“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你如今气色真是好上千万倍。子然那小子果然有眼光。”
纪若敏却红了脸,“娘娘谬赞了。民女此前在惜颜养生堂内修养,也跟着柯敏姐姐学了几手保养肌肤的方法,想来这都是柯敏姐姐的功劳。”
“咦?难道只是柯敏么?本宫还当是因为你爹爹的案子终于沉冤得雪了呢!”
纪若敏又起身下拜,“民女此来,便是专程答谢娘娘与皇上鼎力相助之恩。大恩大德,民女实在无以为报。”她端端正正行了三个叩礼,又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玩意儿,举在头顶上说,“这是民女在惜颜养生堂做儿童玩具的师傅那里学来的手艺,还望娘娘和皇子煜莫要嫌弃。”
卓夕让春暖接来一看,居然是一个用软橡木雕刻的精致的小娃娃,内里中空,脚 上有只小洞另塞了一块小软橡木镂空的圆块,一捏,发出“叽”的一声。“哈哈,如今惜颜养生堂的玩具可是越来越丰富了。这玩意儿正是煜儿这么六七个月大的孩子喜欢玩的。你有心了,起来吧。”她递给春暖,“去消了毒拿给吴妈妈,让她当心别让煜儿把它往嘴里塞,尤其要注意脚底下那块小圆块儿。”
“诺。”春暖知道消毒就是拿去熏蒸的意思。
纪若敏复又坐下,笑了笑,“娘娘生产时民女没有陪在娘娘身边,着实是遗憾。”
卓夕闻言乐开了怀,“若想没有遗憾,有的是办法。”
纪若敏的眼睛亮了亮,“娘娘的意思是……”
卓夕笑说,“昨日,你可知,廷尉府宣布判那周几判立决后,那子然便立刻进了宁安宫?”
纪若敏皱了皱眉,迟疑着摇了摇头。
“那你可知,他来做什么?”卓夕笑道。
九月的时候,子然那边终于传来好消息。周几及其一干家人成功捕获,正待押解回京受审。他们竟然躲到了大郯和许邹的边境。若不是璟?奉旨西征许邹,怕是一时还发现不了他们的踪迹。到了前几天,周几终于在狱中认罪伏法。昨日,也就是十月初九,廷尉府宣布周几被判腰斩,其子周珉被判劓刑,其余眷属流放三千里。这样的判决是轻的,那是因为廷尉府终于没有让周几与纪家的案子牵扯到先逝的安王身上,便只治了周几与周珉贪赃枉法的罪名。纪家终于沉冤得雪。
纪若敏却是红了脸,低声答道,“民女不知。”
卓夕冷哼一声,“他自然是来向本宫来求娶你的。”
纪若敏更低下了头。
卓夕继续说,“不过,本宫拒绝了!”
纪若敏抬起了头,脸上有些失望神色。
卓夕笑道,“你紧张什么!你如今只是一介白身,他若要求娶你,自然应备上三婆六礼,到你家提亲才是!本宫如何为你作主婚配?你也熟知内宫少府乃至大凉律法,本宫这样做,可是在情在理?”
纪若敏松了一口气,想了想又跪下说道,“民女纪若敏,自幼谨承家训,识书断文。民女不才,忝向皇后娘娘自荐求七命内宫行走之职,愿为皇后娘娘效犬马之劳。请娘娘成全……”
春暖此时走了进来,闻言满脸惊喜。
卓夕“啧啧”两声,“这恢复了纪司马的名誉后,果然一言一行都要念及纪司马的家声。你瞧她这一番话说得文绉绉的,可比你有水准多了。春暖,你说是不是?”
春暖郑重点点头,拿起摆在一旁的记事本开始纪录,“原埗州司马纪清之女纪若敏自荐七命内宫行书之职。”她喃喃念道,“咦?不对啊,纪姐姐,你走的时候已是五命内宫行书,为何如今竟然只求个七命内宫行走?”
卓夕哈哈笑道,“她怕是抢了你的饭碗,让你记恨在心!”
春暖大度地说,“不会不会,如今娘娘让内宫行书处理的事务越来越多,依奴婢看,多设一个职务 也是应当的。您看皇上的内阁行书就有八人之多,内阁行走竟然也有十六人……”
卓夕斥道,“胡说!内宫事务怎能与皇上的内阁相比?”她转向纪若敏,“不过,你却是如何想的?”
纪若敏伏地拜倒,说,“民女出宫之前乃戴罪之身,又岂能奢望官复原职?”
卓夕笑得那个舒爽,“你也知你是戴罪之身?!那你就想办法把身上的罪名除去,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