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若敏目瞪口呆。
春暖也吓了一跳,连忙把记事本翻到第一页。她当时便是纪若敏被贬出宫当日开始升职记事的。
只见上面写着,“擅自透露王后娘娘真实生辰,此罪一。泄露王后娘娘出宫救助手足口病,此罪二。借王后娘娘生辰之日,蛊惑百姓上万言书。此罪三。”
这三大罪名要去除,怕是有些难度吧?
纪若敏抿紧了双唇,开口说道,“民女仍要谢过皇后娘娘再造之恩。民女这就告辞……日后娘娘但有吩咐,只管差人来吩咐。”
她拜了三拜,起身欲返。
春晚却推门进来禀道,“娘娘,子然大人求见。”
纪若敏身形顿了顿。
卓夕却看一眼春暖,“怎的,今日安排竟如此松泛?让一个两个的都不请自来?”
春暖神色一紧,翻了一下日程表,松了一口气道,“娘娘忘了?今日是初十,是您沐休的日子。”
卓夕缓和了一下脸色说道,“那便请他进来吧。”
“若敏。”她叫住纪若敏,“你可愿回避到本宫身后?”
纪若敏正纠结要不要走,走吧容易与子然打个照面,不走吧,似乎也不大好。闻言大喜,连连点头,快步走到皇后娘娘身后的屏风后面。
子然不多时进来拜倒,“下官叩见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哟,这是什么风把子然大人三番两次的吹到了这宁安宫?”卓夕笑道。
“下官是来请罪的。”
“哦?子然大人向来进退有度,行事谨然,就算要请罪,也须得皇上定夺,怎的到本宫面前来?”
子然跪在地上拱手道,“下官乃为一桩陈年旧案而来。”
“哪桩陈年旧案?”
子然说道,“去年七月,原内官行书肖魂大人被贬出宫一案。下官是来投案自首的。”
卓夕玩味地笑道,“哦?此案为本宫裁定,莫不是还冤枉了肖大人?”
子然说道,“娘娘自是无过。只是当日肖大人身负三罪,其实皆为下官所为。娘娘生辰乃下官在上书房行走之时无意见听得皇上说起,便记在了心上,不料有日外出应酬,在酒宴上说漏了嘴。此其一。其二,娘娘妙手解除手足口病传播之危,实乃下官好奇至回春堂打听了一番,又思及娘娘生辰在即,便将此消息泄露出去鼓动百姓们上万言书,替娘娘称颂积福。是以万言书之事,也是下官所为。请娘娘责罚。”
“原来全是你所为啊?然你是上书房行走,这责罚,倒也不是本宫说了算。你若只是来求责罚的,还是去求皇上为好。”
子然咬了咬牙,说道,“下官斗胆,求娘娘为肖大人正名。”
“既有你来顶罪,要为肖大人正名也不难。”卓夕此言一出,就见子然面露喜色,“不过……”她话锋一转,“肖大人若除了此三罪,但其如今身份已明,却难免要背负隐瞒身世蜇伏皇宫伺机图谋之名,那却又如何是好?”
子然显然未料此变,有些措手不及,思索片刻咬牙又道,“下官求娘娘指一条康庄大道!”
当日肖魂进宫随侍娘娘身侧,是皇上一手安排,可那也是为了保全肖魂的性命。总不能把皇上拖下水吧?他这回总算是明白了,娘娘这就明摆着要报当日他借她之手让肖魂出宫之仇。罢了罢了,娘娘要把他搓圆搓扁,自是受着便是了。
卓夕心情十分舒爽地点点头沉吟道,“本宫近日遇着一桩难事……久闻子然大人文滔武略……”
子然立刻振奋精神,拱手道,“子然愿为娘娘分忧,肝脑涂地!”
她朝春暖看了一眼,春暖会意,窃笑着取了一卷竹简来,递给了子然。
子然打开看了一眼,惊诧道,“全国医药系统网络分布图?”
卓夕点头道,“本宫正愁此千秋大业无人可托。子然可愿为这百姓求医问药之功业尽一份心力?”
子然大义凛然道,“求医问药向来是百姓不易之事,娘娘果真是大凉之福。如若此网络遍布全国,不仅能降低百姓求医问药之负担,亦能监控全国疫病之防范,实乃两用其美之法。只不知,这银钱……国库里可有此预算?”
“若是国库充裕,本宫也不会为难至此。此事本宫就指望着一个有能之士来承担了……”
子然黑了脸,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再好的想法,若是没有经费的支持,能做出个什么事来?他沉思片刻,终是咬牙道,“此事娘娘就放心交给下官来办!下官定能在三年之内,把这网络布局好!”
卓夕满意地大笑,“如此甚好!你且先回去。至于肖大人之事,本宫先考量一番,若有两全之法,自当召你前来告之。”
子然伏拜告辞。
纪若敏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神色黯然。
卓夕端详了一会儿,不免哈哈大笑。“怎么,本宫给他个如此机会建不世之功,你倒心疼了?”
纪若敏咬牙脱口说道,“娘娘既要磋磨他,何不来个痛快的?!”三年哪?!无钱无人,就想铺一个全国性的医药网络?他得沤心沥血到什么程度?这个计划她之前在职的时候就听皇后娘娘提过,不料这一年多过去,整个计划已经成形,就待钱财人才到位可以实施了。
“啧啧啧,婚事还八字没一撇呢,就心疼夫君起来了!你就认为是本宫磋磨他,怎么不想想,若是他真成了,这天下百姓会如何感激他?”果然遇上子然的事情就憋不住原形毕露了吧?装什么大家闺秀?
纪若敏略带薄怒道,“他又不是皇上,何需百姓感激他?”话刚说完,她自己便“咦?”了一声,抬眼略望了上首的皇后娘娘一眼,“皇后娘娘,莫非是……?”
皇后娘娘却摆了摆手,“哪里就有那许多莫非?本宫不过是希望百姓看病吃药能简便些罢了。那回春堂近日与惜颜养生堂做了笔大买卖?你难道不知?”
纪若敏住在惜颜养生堂,自然是知道的。惜颜养生堂日常制一些美容养生的中成药丸售与客户。回春堂的掌柜见其销路好,与柯敏商议进些中成药丸放在回春堂内销售。不料效果十分好,柯敏那里日进斗金,反是制药的人手少了,便与回春堂商议,让他派些学徒来学。学会了以后每生产一颗中成药,便收取一文钱技术专利费,但所销药品均需到官府备案并按期交纳税金。其余利润皆由回春堂获取。回春堂掌柜大喜过望,这样利润可比从柯敏那里进货的利润高多了。柯敏也乐得坐享其成。
纪若敏聪慧异常,怎能不知皇后娘娘此时问话的意思,“娘娘是想把此种合作模式推及其他药铺医馆?”
卓夕点点头,“若是把普通伤风感冒腹泻咳嗽之类普遍性高的病症相关药剂分类制成中成药,百姓们求医问药不就简单多了?且配方医馆自可提供,制作的话同样可以去惜颜养生堂交纳学费学习。官府只需审查药性无害、登记造册并督察医馆售药记录即可。如此的现成的医馆药铺不用,你还怕没有银钱铺陈这医药网络?”
纪若敏呆呆听了半晌,突然喜上眉梢行礼道,“多谢娘娘指点!”
“不心疼你家夫君了?”
“娘娘!”纪若敏躲躲脚,“民女告辞了!”
“且慢!”卓夕叫住她,看向春暖,“传本宫口谕,原埗州司马纪清之女纪若敏家学渊源、文采卓然,即日起,任五命内宫行书一职,不得有误!”
春暖笑意盈盈依言记录。
纪若敏大喜过望,跪下叩谢,同时又迟疑道,“可是下官仍然身负三罪……”
卓夕问道,“那身负三罪之人姓肖名魂,与纪姑娘何干?”
纪若敏垂泪再拜倒,“娘娘大恩,下官铭感五内。日后当赴汤蹈火,死而后已!”
卓夕笑眯眯地道,“本宫不要你赴汤蹈火死而后已。赶紧去领了官服换上本宫立刻有任务交代于你!”
纪若敏谢恩下去了。
春暖一起下去传娘娘旨意。
不多时,纪若敏果然换了一身官服精神抖擞地走进来。
春暖一脸窃笑地看着她。
纪若敏收到这样的眼神,突然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卓夕布置一项前所未有的任务给她。以至于一个下午,她都坐在内宫行书专用的办公房内哀叹不已。
傍晚时分,她终于拿了几页绢布交给了卓夕。
卓夕正抱着小奶娃逗趣儿,见状让人把那绢布展开放在小奶娃面前,告诉他,“人之初,性本善。煜儿你看,这是人,两条腿和两只手……是不是与我们很像呀……”
半晌,卓夕把绢纸丢回来给她,“这就是你画了一个下午的成果?这人像人吗?父亲是长这个样子吗?’教不严、师之惰‘这句话自然是要画一个学堂上有讲师下有学生嘛?你看我们小煜儿都看不懂。重画重画。”
纪若敏涨红了脸,这图解三字经,画了一个下午才画三页,她容易嘛她?
卓夕又笑眯眯地说,“啊对了,这个倒也不急,你的画功若是不好,可以向亲友团求救哦。”
她便恍然明白,又是布置给子然的!
晚上璟沅视察百官回来,卓夕问他趁这沐休日去那百官署有何观感?
璟沅叹道,“自内阁运行以来,整个百官署井然有序。今日虽是沐休,朕到的时候,仍有十余名官员在署内办公。文书齐整,档案密锁,比之朕刚登基之时却是好上太多了。”
卓夕奇道,“既如此,你又叹什么气?”
“公孙里已经病了有十日了,内阁首臣不在,政令虽照常颁发,但朕总觉得缺了些许安全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