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了半天的话,才回到寝殿,午休了一会儿。自己下午的行程已经被他取消了,但是,他下午还要办公,她费了老大的劲儿,才让他没有再胡来。等她再次醒转过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辰。问了一直候在外面的春暖,才知道已经快到申时了。梳洗了一番出来,准备回宁安宫,却见五河带人来请,“娘娘,皇上有请您移步内阁书房。”
卓夕一惊,顾名思义,内阁书房是皇上与内阁大臣议事的地方,她从来没去踏足过。是出了什么事吗?她问,“皇上可有说是何事?”
五河摇头说道,“娘娘去了便知。”
卓夕又问,“如今那个书房里都有些什么人?”
五河犹豫了一下,恭敬回答道,“内阁七位大臣,另有三名书房行走都在其中。”
卓夕又问,“皇上是让你一直候在这里等本宫醒来吗?”
五河点点头,“皇上未时正便去了内阁书房议事,走时吩咐奴才,说是等皇后娘娘一醒过来便立刻前往内阁书房。”
卓夕有些啼笑皆非,自己前脚拒绝参加早朝和大朝议,后脚他就给自己下了套,还让自己没有拒绝的机会。自己曾经为了接近一个外国首脑,特意参加了一整套政府会议秘书的相关培训,并实实在在地在那个政府首脑的秘书处工作了一段日子,才找到了机会完成任务。她知道,也许璟沅只是邀请自己参加他们的内部例行会议,恰巧今日的议程或许与自己有关。若是放在现代,去了便也是去了,与自己有关的事务参与讨论,倒也无关紧要。可是这里是皇权至上的古代呀,自己到底要不要去?该不该去?去了以后会不会被那些内阁大臣们当成了后宫干政?他们在讨论什么事情,与自己又有何关联?难道是指那个卫生衙署的成立?他们不能写的折子过来让她核批吗?开了如此先例以后,往后他们在要求自己再参加这样的会议怎么办?一时间她脑子里如万马奔腾般闪过无数的可能性。
卓夕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着,回头望着春暖。春暖也上下打量一番,会意地点点头,意思是这套服装没有问题,可以会见外臣。卓夕便耸耸肩带着春暖随五河去了内阁书房。
到得书房门口,果然听见里面议论声嘈杂。五河推门进去禀报的时候便瞬间鸦雀无声。
得到五河出来做出“请”的手势后,卓夕整整衣装,昂首挺胸地带着春晚走进了内阁书房。她是第一次踏进这里,发现这个书房简直是集会议室、办公室和小型图书馆于一体,十分阔大。四面全是书架,摆放着一卷卷的书简。最里面南面的地方,似乎摆了一张大龙案,两边分别有两个小龙案。中间一张大会议桌,此时会议桌上正围坐了一群人,见她走进来,躬身行礼道,“参见皇后娘娘。”声音里,有心悦诚服的欣喜,也有听不出情绪的冷静,还有的有气无力,显示了此人心中的不认可和不赞同。
她抬了抬手,淡淡地说,“众卿免礼。”她向前又向皇上行礼,说道,“皇上万安,不知皇上请妾身前来,有何要事?”
璟沅看一眼随后跟进来的五河,五河立刻机灵地搬来一张太师椅,摆放在坐在正中间的皇上身边。皇上站起身走过来,双手扶着她的肩膀,把她推坐在椅子上。接着他转到了他自己的座位上,双手一压,沉声道,“众卿请坐。”
卓夕看着只想笑,这架势怎么那么像现代开会的领导啊!明明是自己在内宫例会时让人造了大桌椅,开创了让女官掌事们坐着回话的先例,他怎么都抄袭了去?而且这个会议桌怎么看起来那么眼熟?她坐下以后,才发现自己与众人身后坐着的一样柚色细条扶手的四脚太师椅,才恍然想起,这一套桌椅的样子跟自己在广安侯府书房里设的那个套大案桌一模一样……他的模仿力是不是太强了些?竟然就无师自通地有了现代办公会议的架势?还是说这所谓的文山会海,就像是一顶权力的魔箍,无论是古代人还是现代人都乐此不彼心甘情愿?
会场鸦雀无声,众人都不敢开口。璟沅看一眼子然,子然站起来,躬身答道,“皇上与众位大臣正在讨论七日后的首次会试。今年的会事已于一个月之前昭告天下,如今由州郡推荐者一百二十六人,有投牒自试者一百玖拾伍人,合计三百贰拾一人。考场暂时安排在丹阳宫门外的大空地上。只是应出何题目?如何阅卷评级?还请娘娘指点。”
才只有300多号人吗?卓夕有些失望,她已经习惯了后世一遇大考,比如高考、国考什么,都是乌泱泱几百万人的规模,乍一听这好歹是全国性考试,竟然只有300多人报名,不知是不是州郡往上推荐时又筛选了一批,但人数之少实在心中有些不大适应。不过又想想这事是大凉开国乃至这个时代第一次的全国规模的选拔考试,许多人看不明白,犹豫不决错过时机,也是正理。
现场又是一片寂静无声。璟沅在桌案底下握了握她的手。她暗叹一声,收起思绪,回忆了科举考试的相关制度,正色答道,“此次选拨为的是替国家选拔栋梁之材。自然最终是要选出治世之能士、安邦之才人。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人也应当如是。全才固然上选,但专于一科者亦可分别对待。是以本宫以为,考题当分科。如今我大梁百废待兴,宏图似锦,军政各处皆缺人才。不知是否可以经、史、法、算四科先开?四科各自侧重落帖,辅以试义与时务策,便足以考察人选之德与才。”具体的分科她记不清了,但这四科目前看来还算靠谱吧?
竟然有人不耻下问,“娘娘,何谓经、史、法、算四科?”
卓夕一愣,有些汗颜,不会这个时代还没有四书五经吧?她只能含糊回答,“经科为经世治国之道,史科以研史鉴今为重,法科自是选择明悉刑法之人,算科便是格物理算之学。”
已经是大司寇的西驰击掌道,“刑狱执法之人最忌法式不通、刑理不明。若是此次选拔能选出明悉刑法之人,倒也可省去不少教导的功夫。老夫甚是期待。”
公孙里已经是大司马,面露赞赏之色,“若是要掌栗税财库,定然不可不明算法。如今各部都缺精算之人,此法确是能满足精算人员的需求。时务策为普政之要,当必试之。不过,下官愚钝,求教于娘娘,何谓试义?”
试义就是后世的思想政治科目呀!卓夕微微一笑,“所谓义者,为人臣忠,为人子孝,少长有礼,男女有别;非其义也,饿不苟食,死不苟生。试义便是以义为准绳,衡量一人之礼法仁义。题目可偏重于以故事测之,如当一人面临忠孝两难的处境时当如何选择,以此考察答者之心性。”
众人恍然,赞同之声此起彼伏。
“娘娘果然大智。”已经是大司空的乐恪开口了,他一直对卓夕提供的那些新式兵器车服念念不忘,“算学世人皆知。但不知,格物理学又是何物?”
卓夕暗骂这个老狐狸,这不是明知故问么?!军事学院虽然在间云的管理下,但这座军事学院为他输送了多少人才,还不知足?“乐将军客气!天地万事,格物穷理而致知。举个例子,我等皆知手推为力,但万物有重力、水中有浮力、空气有阻力,若是算得此法,侧小可正面治水侧面排沙,大可造船载物国防民用两全。再有,近日京都渐渐流行的烟花,侧是以硝石、硫磺等经一定配比制成,此物物相生相克之理,亦是格物理学之基石。大凉要发展,格物理学便是极强的推动力。”
此话一出,众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那威震天下的神炮,神情肃然起来,继而又渐渐地充满了期待和亢奋。
璟沅开口了,“我大凉立国,以民为重。如今朕开科举,便是要打破‘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的樊篱,尽纳天下有识之士为国效力,共创不世之功。既如此,此四科便由卢秉正、严行诚、西爱卿、乐爱卿出题。试义及时务策便由公孙爱卿出题!”一股无形的威严之气向全场扑面而去。这样果决的神色是卓夕平日里难以见到的,她不禁侧目看了他一眼。自己竟然就这样参与决定了这个影响着后世几千年的科举考试。若干年后,也不知这科举考试制度能发展成什么样子?那些“范进”们会不会恨她这个始作甬者?
在场的三人立刻齐齐起身应是,神色恭敬。至于另外的两位,卓夕不熟悉,估计是经史类的名士大家,不在内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