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敏心里也是翻江倒海。原来他回来后曾经找过自己吗?原来他是以为自己死了吗?原来他竟然为自己立了衣冠冢吗?还立在了吴家祖坟的山脚下……她是妾室,按规矩是不能入祖坟的,他是想着能在祭祖的时候顺便来替自己上柱香吗?可是那日大夫人冷笑讥讽的脸庞……跟了自己十几年的车夫羞惭自尽……丫环婆子鄙夷的眼神……那样终生难忘的羞辱和悲凉……这些都还在眼前晃动着……自己这三年来的努力是为什么?难道是为了回到吴家再次面对这样的局面吗?为了自己永远都忘不掉的悲伤日日重演吗?
她深吸一口气,她也终于明白,他是他,吴家是吴家。作为一个妾室,永远不可能是他一个人的妾室,而只可以是吴家的妾室。
他来寻自己,代表的是他,还是吴家?想到他看宝儿的目光,这个答案不言而喻。
她一面想着,一面冷笑着说,“吴家大爷不知道的事多着呢!你可知道,为何你年轻力壮,妾室无数,却至今人膝下空虚,子嗣艰难?”就当是她最后送给他的一个礼物吧。
吴振眸光一闪,上前一步说道,“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柯敏勾唇一笑,“您不妨回去好好问问你的好夫人?为何那些有孕的妾室个个都保不住自己的孩儿?她们若是有什么疑难问题,倒是可以到康健母婴馆找我的夫君看诊。我的夫君,如今可是千金高手呢。”
吴振沉默下来,良久,才开口说道,“我知道了。”原本想说可以让她不用回吴家,就在外面置个宅子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一个是无名无分的外室,一个是明媒正娶的妻室,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柯敏又说,“既如此,若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夫妇二人就先回去了。”她拉着洪全的手就要走。
吴振却捞住她另一边臂膀,眼里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沉痛,“这么多年了,我始终不知道,你到底要的是什么?”若是他做到了,是不是还有一丝机会?
柯敏紧盯着他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吴振失魂落魄地放开了她。“一心”两个字被她咬得既准又重,一箭穿心。他是吴家长子,他肩上一直担着沉重的责任,何况他一直子嗣艰难,更加无法做到身边只有一个女人。
他庆幸自己没有说出关于外室的想法,若是说了出来,便是侮辱了她。
他不禁想着,如果当年,把她一直留在江南的别院里,没有回到京都的话,如今会是什么样的一副光景?
良久,吴振才哑声问道,“那宝儿呢,他是吴家大房长子,原可以继承一大笔产业,可以三岁启蒙,五岁练武,衣食住行都可享尽天下最好的。日后说亲的话,也可以挑一个门当户对的好媳妇。”
柯敏深吸一口气,说,“且不说你家夫人能否容许他平安长大,就算他平安长大了,最好的样子是什么样呢?再重塑一个你吗?你的母亲给你相中的媳妇,难道不是门当户对的好媳妇?然后呢?让你的故事在宝儿的身上继续重演吗?”
吴振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再也无法言语。
洪全如今也看明白了,真诚地对他说,“宝儿蒙皇后娘娘恩典,赐了大名,日后他便是洪焕晨。你是你,吴家是吴家。若是你个人作为父亲的身份来看望宝儿,我很欢迎。但是你或是吴家人若要把他抢回吴家,我便是死,也不会答应的。”
柯敏望着洪全的眼里布满了泪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洪全轻轻揽着她的肩,说,“宝儿不会失去他的亲生爹爹的,他只会多一个爹爹来爱护他。”
吴振也是一脸震惊的望着他,沉默不语。
洪全再次确认了一下,“没有其他的都要说了吧?那我们走了?”他揽着她肩膀的手臂加大了力量,从来没觉得自己竟然能如此昂首挺胸。身边的她,是他即将在明媒正娶的妻子,他一步都不能犹豫!
柯敏噙着泪,点了点头。泪水随着她的动作一滴一滴掉落在地上,让她更加看清了眼前的路。她任由洪全揽着自己,登上了马车。进了车帘子,发现宝儿已经伏在腊梅的怀里睡着了。她小心翼翼地自腊梅怀里接过宝儿,看着他熟睡的小脸,泪水又禁不住夺眶而出。
腊梅看着坐在一旁的洪大夫,神色恭敬地说了一声,“奴婢出去坐着。”便掀了帘子,坐在了帘子外面,盯着小路子宽厚的肩背,想起每日自己带着宝儿出去溜圈时他在后面默默的陪伴……
洪全挪到了柯敏身边,将她和宝儿揽在了自己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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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洪全找人抬着自己的三十六抬聘礼送到了母婴馆后院。
次日,柯敏又让人抬着那三十六抬聘礼,以及自己增加的十二抬嫁妆一起抬到了五寺坊的新宅子里。
第三日便是官媒定下的正日子。洪全骑了高头大马,用八抬大轿把她从康健母婴馆抬到了五寺坊。
柯敏坐在轿中,覆着红盖头的脸庞泪流满面。
跨过火盆,她一路被红绸牵引起向前走。司礼婆子喊着,“一拜天地——”
她盯着自己脚边的另一双大脚,拜了下去。
“二拜高堂——”她有些愣怔,他是孤儿,并没有高堂……难道拜的是他父母的牌位?
不及多想,红绸已经牵引着她往下拜。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新房是她提前了好几天一同与小吉小乖几个来布置的。
想想也是奇了,大约她是第一个替自己布置新房的新娘吧……
洪全没有什么朋友,自然也没有什么人来闹洞房。倒是有许多女眷自告奋勇过来陪坐。
就是新郎替新娘挑了盖头、喝了交杯酒之后,新郎要到席面上应酬,新娘一个人枯坐,便可以有女眷过来陪坐着说说话。
柯敏惊奇地看着眼前这些人,有些面熟的,有些面生的,却几乎无一例外是惜颜养生馆和康健母婴馆的客户。
她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你们是来参加我的婚礼呢,还是来看诊做保养的?”
一个夫人笑着说,“我们都受过你们的大恩,这样的日子怎么能不过来捧捧场?”
另一个夫人说,”“谁说不是呢?要不是你们,我的孩子保不保得住还是两说呢!”
“呸呸呸,今儿是大喜的日子,不说这些丧气话。柯大掌柜和洪大夫对我们的恩德,我们记在心上就好了。”一个声音打断了她。
柯敏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们只是略尽绵力罢了,你们不要如此客气。”
众人开始嘻嘻哈哈说笑起来。一直到了用膳时分,她们才离去。
小吉和小乖替她端了吃的过来,等她吃完,服侍着她拆了珠翠洗漱,又替新娘去旁边的小院子看了看宝儿,知道宝儿已经兴奋地玩闹了一天睡着了以后,才向新娘告辞了回去。
柯敏这才安心地坐在床边,静静等着洪全。
她已经不是初为人妇,但一颗心就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带着一丝忐忑,一丝不安,又带着一点甜蜜,一点期盼。她想起当初惜颜养生堂发展太快,已经完全忙不过来时,他无声地默默支持着她,无条件地接待她给他额外排出的客户,在她忙不过来时四处关照,发现问题了及时指出。原本药房是由她管着的,在几次她忙到没有时间去清点库存而被他及时发现药材有缺时,他默默地接过了盘点库存药材的活。有时她夜半算好帐目出了帐房时,婆子能及时端来一碗热汤面。后来才知道是他吩咐厨房的婆子替她准备的。皇后娘娘让她把母婴馆独立出来,她才与大伙儿宣布这个消息三天后,竟然有个闹中取静的铺面东家找上门来,说是愿意把整个五进的大院子租给她。后来才知道是洪全这三天每天下值后到外面去踩点物色铺面……她才找了人把大院子装修一新准备搬迁时,发现他已经默默拟好了新馆的常用药材目录,还找好了原有的几家供货药铺进行比价,只等她过目后拿去预订……
他站在她的身边,已经远远超过了一个坐馆大夫……
快到亥时的时候,洪全终于跌跌撞撞地进了来。
他摇摇晃晃走到床边,看着洗净铅华素面朝天的美丽女子朝自己递过来的柔顺目光,心里不由打了一个寒颤,头脑顿时清醒了一些,强力控制着自己的舌头不打结,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娘子,我,我去清洗一下……”免得自己一身酒气,熏坏了她……
不等佳人有所表示,他又自顾跌跌撞撞地去了净房,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才出来……
自己心心念念的妻子正弯腰铺着床,把床上洒的那些花生枣子之类的收拢到枕头底下。看着她白皙的双手,映衬在大红的锦被上面,他就觉得心里有一团火熊熊燃烧了起来。
他吹熄了近处的蜡烛,只留了远远的龙凤烛在香案上燃烧。
他在昏暗中走上前去,抓着她的小手,递到自己唇边,好像仍像是在作梦一般没有真实感。他一咬牙,把她翻身压在身下,急急地去寻找她柔软的唇,牙齿仍是紧闭着胡乱往前凑。牙齿硬邦邦地磕碰着牙齿,好像不得其法……
“傻子!”柯敏腾出双手,抱着他的脑袋离了自己远一些,轻笑一声,命令他道,“你别动!放松,把牙齿张开一点……”
他全都照做。
然后感觉那柔软的唇轻轻贴上了自己,又感觉一个湿润的丁香小舌轻轻探了进来,吸引着自己跟她嬉戏追逐……瞬间他就觉得血脉贲张,浑身的血液都开始叫嚣了起来……原来这才是接吻正确的姿势……
很久以后,他都舍不得放开她。可是他想到后面的步骤,又急切起来,手忙脚乱地替两人除了衣服,光洁的肌肤,柔软的腰肢,有一瞬让他小心翼翼不敢大力地碰,怕碰坏了这样一个瓷人儿……还是她引导着自己的手,走向那一处处令自己疯狂无比的佳境……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人间这种极致的快乐……很快地就又忍不住要了第二次、第三次……
直到她累极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他才摸着黑在房间的角落里的热水盆子里拧了帕子来给她擦洗……还是腊梅细心,告诉他已经帮他们都准备好了……只是可能时间拖得太长,沸水已经放得微凉了……不成,明日还得再找两个小丫环来伺候她……
他收拾完上了床,把那个如水的人儿搂在了怀里,没想到她还能嘟喃着问了一句话:“你那日到底为什么说要对我负责?你说说看嘛。”
他僵了一僵……不知道她是不是在说梦话。
柯敏挣扎着残留的一丝清明,手抬了抬,闭着眼睛说,“快说嘛!新婚之夜,我不想你有事瞒着我……”
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他怎么受得了,只能含糊着说,“我一直不敢对你说,你当年坐月子的时候,皇后娘娘替你动了手术后急忙就离开了京都。那拆线,是,是我帮你拆的……我那时就发誓,一定要对你负责……”
半晌,怀里的人儿没动静,他暗呼一口气,这样算是过关了?
谁知过一会儿,她突然腾地一下坐起来,怒瞪着他,纤纤小手颤抖地指着他的鼻子,怒斥道,“你,你!”说完眼睛又闭上……
他立刻把她的玉手抓住,大力把她拉回自己怀里,一面轻哄着她,“不要紧不要紧……我们都已经是夫妻了……”一面脑子里晃动着的全是她黑缎般的长发遮盖得她胸前的峰峦若隐若现的画面,吞了吞口水。
她僵硬的身体慢慢软了下去,趴在他的胸前似乎要睡着了。可是该死的她正对准他胸前的那处敏感点呼气,热呼呼的,一下一下的,把他的全身又烤热了。他的全身血液又开始叫嚣沸腾起来,终于还是忍不住,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