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夕笑眯眯地问,“敢问各位,可有人知道何谓海拨?如何区分丘陵和盆地地带?如何标明大海的深度和大山的高度?如何在地图上区别官道和河道?”
按说这些都是行军打仗必备基础知识,可是四名新晋大将军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卓夕又笑眯眯地又问,“敢问各位,可有人知道茫茫大海,如何行船避险,如何识别珍宝?遇上海盗如何作战?海上作战有何注意事项?又可有人知道,万里沙漠如何绝处求生,如何行营布阵?沙漠作战的利与弊各在何处?”
底下仍是一片茫然神情……
善于学习同时也习惯了这个奇女子不时冒出的新奇念头的间易片刻茫然之后立时精神一振,面带喜色地出言请教道,“娘娘的意思是,这些方法与知识,娘娘原倾囊相授?”自己虽然抢到了海域,但若是能同时学习沙漠行军作战的方法与经验,那自己岂不是更有用武之地?
其他人恍然大悟,纷纷向间易投去了感激的眼神,心里都有一种“这个新晋大将也没有想象中恃才傲物的个性嘛,这样紧要的关心还记得点拨我们”的想法。
王峰立刻抱拳道,“如能得娘娘教诲,微臣荣幸之至。”
其他人重复一遍,“如能得娘娘教诲,微臣荣幸之至。”脸上皆难掩激动神色。
卓夕却是笑眯眯地拒绝,“术业有专攻。本宫只是提出在极端条件和极端天气下的作战问题,如何解决却是你们要去追寻的答案。何况,一个人的知识与经验皆为有限,需要哪类兵种,应当具备哪样的专业知识,这是你们的事,休想推到本宫身上来。军事学院的大门向各位大将军敞开着。”
白忠摸摸脑袋瓜子,看了看上首的帝后,有些讷讷地说,“娘娘的意思是,让我们到学院里来学习?这样也好,学一学新式的兵法,熟悉熟悉新环境下的作战方法,倒是极为有利于我们来年开疆拓土……”上了战场后才会知道,平时多流汗,战时才能少流血。自己身为大将军,不多加研习这些行军作战的新谋略怎么行?何况那宝库一样的藏书楼,哦不,这里叫什么图书馆的,自己如果能在这里把所有兵法都啃上一遍,再与那些老学究论上几论……这是什么样的神仙日子?将来……还怕少了建大功立大业的机会?
璟?却是听出不一样的意思来,毫不客气地问道,“皇上、皇后娘娘,可是我们指定需要哪类兵种,应当具备何种知识,军事学院便可培养此类人才?”
王峰不由看一眼璟?,这个益州国公爷的世子,此前没什么打交道的机会,一直以为他是倚靠着与皇上的那点血缘关系才得到了攻击许邹的机会,才因此建功封了大将军。之前参观军事学院也一直一言不发,以为他就是个金玉其外的草包。一听这话,他才略略收起了轻慢之心。他刚才也有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但又怕是自己过于奢望了。一国之君,怎么会允许将领堂而皇之在军事学院培养自己的人?
卓夕这时却把话语权交回给了璟沅,掩嘴笑道,“这可得问问你们的皇上院长了!”
她知道,很多知情人都会觉得是自己成就了璟沅的大业,无论是五国统一还是未来的版图扩张。她也知道,自己显然在璟沅的这些大业中扮演了重要角色,有些超时代发展的技术水平如今唯有自己知道,也唯有自己可以解释。但是她了解自己,自己是个空想家多于实干家。若不是有璟沅不遗余力的支持和执行,她纵然是有再多想法,也无法一一实现。所以,若是一定要论谁成就了谁,她反而觉得是璟沅成全了自己。那是他的不世之功勋,也是她的不世成就感。
所以,这军事学院虽然一开始是在她的蓝图构想中横空出世,但毕竟是军事大计,她可是半点不想沾惹。他们若需要她提供意见提供想法可以,可是要作决策论执行,她可不干!
不过,她曾经拥有的宏愿去了哪儿?
她哀叹一声,决定回去再好好想想。
思路拉回来,却听璟沅的声音沉稳明亮地娓娓道来,说的什么她可没认真听,只觉得整个会议室的气场奇异地变得异常肃穆与安静。奇怪,刚刚那些人明明很放松,特别是那个璟?,还能以松快的口吻向自己提出问题,为何璟沅一开口,他们的腰杆立刻就挺得像挺机关枪似的?不过都是哑枪,被人堵了枪膛的那种……她明明可以感觉到他们的胸膛里有无数的子弹蓄势待发……可是怎么就都紧紧地憋住了枪口……气氛紧张安静得以至于她好像听到了他们一致的快速心跳声。
她看了一眼侃侃而谈的璟沅,看到他俊逸的侧脸眸子闪闪发光,想起每每宁安宫在他一踏入殿中的那一刻原本轻松愉快的气氛会立刻变得紧迫低沉,殿中服侍诸人会立刻大气也不敢一出。她突然想到,这难道就是帝王的威压?
她仔细看了看对面坐着的六人。间易、伍行和间云还好,身体坐在椅子的正中央,屏气凝神,神色恭谨。其他三人却都是垂头低目,背微躬着,胸前离桌子极近,双手垂于桌下。这是典型的惧与君王同坐一桌的不自在坐姿。显然他们还不习惯于这样围桌而坐的会议模式。
她支颐侧首看他,微微地笑,看样子,无论是君臣模式,还是领导模式,都无损于他的帝王威仪。
算起来他登基也不过才一年多……
是自己在他身边太熟悉的缘故么?竟然不知道他的帝王威压已经如此之盛……
不过,他这样一幅严肃认真的模样儿真是帅……
“……眼下离后年第一批两年制毕业生还有一年半的时间,他们也可任君挑选……”已经从招生谈到了就业么?她漫不经心地想。璟沅的声音冷硬地传入她已经不在场的心,完全没有夜半耳语时的绵软,可是在她听来,却另有一种魅力……
她不由地想起初见他时,他那不能发声的言语,大方用眨眼的方式承认自己因担心内急而拒绝喝水却毫无窘迫……后来夜半无眠时他温暖的陪伴和喃喃的低语,求婚时的绵柔语调,解除天寒香毒时的庸懒诉说,还有那场鲜血淋淋的求婚和拜天地……
那是她永远不愿意想起的场景。
因为她只要一想起,就会觉得自己傻冒透顶,自己这个医者竟然会被病人解毒时的病症给吓得六神无主,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以至于糊里糊涂地拜了天地……她至今都没有想明白,当初怎么就被他诓着了?就算她不知道天寒香解毒时会大量吐血的症状,自己也应该相信凤信,相信先茹大妃留下的解药。她记得他刚开始的时候,自陈有“三痛”,其一是母亡而不在侧,其二是父逝却在远游,其三便是自己那句玩笑似的推拒。她没想到自己的一句玩笑话竟然被他与前两者相提并论,可见他对自己的用心。也许当时自己因此而不知不觉间也痛了,乱了。有一个词叫“关心则乱”,难道自己当时并不是临时被他说的“三痛”而惊痛,而是自己原就潜意识里早就爱上了他?否则自己怎么能那样容易就接受了夜晚失眠时他的陪伴?那样容易看他吐血连冷静都完全丢失了?那样容易就痛了,乱了?那样容易就接受了他所谓的“洞房花烛夜”?
那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心动的?
她开始朝前回忆,空茫的眼神中突然接收到对面的人起身向他们行礼的动作,她一个激灵惊醒过来。
什么情况?
璟沅并不起身,而是放松地向后靠了靠,然后随意地挥了挥手,前面那六人便又行了个礼退出去了。
一直等在外面的五河很有眼色地把会议室的门关上了。
璟沅握起卓夕的一只手,笑问,“怎么了?想起什么事了?发了那么久的呆?”他早就发现她神游天外,原有个细节问题要问她,却怕她走神一时回答不上来失了颜面,才忍住没问。
卓夕依旧右手支颊,歪头笑眯眯地说,“因为我发现,认真工作的男人最帅!”
他难得听她一句赞扬,心花怒放,不由又问道,“工作?工作是什么?”
“就是干活!”她想也不想。
他却是剑眉一挑,“认真干活?”
……
本来这么正常的对话怎么被他这样一说,就好像有了往邪路上飘的趋势?
呃……不过为毛她联想到的画面,还是觉得他超帅?尤其是那薄汗覆着的胸膛,略略汗湿贴在额角的乌发……
她不禁狠狠闭了闭眼,把脑海中那香艳的画面去除,却无端地一阵天旋地转,自己整个人已经到了他的怀里。
他狠狠地吻住她。
有哪个男人能抗拒心爱的女人这样崇拜的眼神和红果的赞美?甚至连暗示都不用了,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氛围,他怎么能不给力地表示表示?
不过很快他就感觉到了障碍,这椅子是谁设计的?又硬又小,扶手又高,一点儿都没有紫宸殿上的龙椅舒服!
他只好悻悻地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见她面红耳赤从自己怀里钻出来,本就大好的心情变得更好了,忍不住放声大笑。
她却挪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坐得更舒服一些,再把两条腿小心伸入到扶手下面,一个直身,竟然跨坐在他的腰侧。
他渐渐止住笑,眼神热烈地看着她。
这个小妖精……
果然她又动了动。
他已经可以感觉到衣物下的身体急速地变化。
他捞住她的细腰,倾身向前,却被她的双指挡住自己的唇。
她咯咯地笑,越笑震动得越厉害。
他一张嘴,她挡在自己唇上的双指就落入他的口中,轻轻吮吸。
她一个愣怔,急急地把那陷入温热陷阱的手指拿出来。
他便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脑袋,快速地贴上了她的唇。腰间的五指轻抚,准备要探入那温润的肌肤,却听耳边传来她低低的轻喃,“这地方不行。”
他一个警醒,想起来这是什么地方,手下松了松。
这里是学堂。
是读书人奉为圣地的学堂。
下一刻,她的双腿侧踢在两边的椅腿上,一个借力,就翻身跃了出来。
他苦笑着看看自己支起的帐篷。
她却哈哈笑着,站定,然后理了理衣襟,咳了一声,打开门光明正大地走了出去。
他的唇角不由浮起笑意。这是他的皇后,他的夫人,他的小娘子。不是曲意奉承也没有敬畏恭顺,永远只在他面前展现出她的随心所欲。这样一种连天子也敢调戏的随心所欲……叫他怎能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