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春暖也终于醒了过来。
皇后娘娘给了她半个月假,好好休养休养。
春暖中毒之后,纪若敏已经回来,继续承担起内宫行书之责。
过两日,宁安宫却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彼时卓夕正在安排宫内外分发腊八粥,以及和各大公侯命妇年节往来的事宜,一听报来人,喜出望外,也顾不上正在开的后勤工作例会,直接让她们散了,自己整整衣裳就到了正殿,接见了来人。
来人捧了一盏灯进了来,恭恭敬敬地将灯小心放在皇后面前的地上,才端端正正地行了个大礼,“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卓夕笑意盈盈,“小孟,快快请起。上来让我看看。”
来人正是在凉州接手石油冶炼的余孟。不过分离了近一年,当年的半大小子已经长高了许多。
卓夕仔仔细细将他好好端详了一番,啧啧称赞道,“怪不得寇娘要在他家娃儿十岁的时候就定亲。我家小孟不过一年功夫,就长高了许多,俊俏了许多。虽是黑了点儿,但看你的筋骨,这一年也没少受苦吧?”
余孟黑了一层的脸上露出羞赧的神色,“回娘娘,林琅师父教会了我很多。我把她说的都实验了一遍。那叫什么化学的,实在是太有趣了。”
卓夕让人给他赐座,笑说,“你上次写信来说,好像提炼出了一种黑油?你想到它的用处了吗?”当初林琅急于把石油相关产品用于炮弹上,先教会他提炼了清油,然后定期送到乌林山的某个山洞内,才有了燃烧弹……但却没有交代其他的石油产品,她自己没有亲见,倒也无法替他下判断。
余孟笑说,“这黑油是沉淀在清油层之下的粘稠物质。奴才和几个同伴有一次不小心把黑油洒在了沙土上,沙土很快就粘成了坚硬的一块,我们就用黑油混合沙土将我们住的房屋的屋顶糊了一层,居然十分防水……”
卓夕心里一动,“难道是沥青?倒是也可以用来铺路……”
余孟睁大了眼睛,“什么?用来铺路?太奢侈了吧?”刚说完他立刻惊觉自己说错了话,眼前此人是皇后娘娘,不说用点这什么历青来铺路,就是用金银玉石来铺路,也是使得的。
卓夕也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这石油是个稀奇物品,寻常人压根一无所知,而这项技术的拥有者自然觉得这些产品都应该昂贵无比,不是寻常人能用得起的,更何况拿去铺路……不仅量大,而且这些千金之物就这样铺在地上任人踩踏,自是担得起“奢侈”二字。
余孟却弯下身捧了地上的灯到卓夕跟前。
“您看,我炼出了这个!”
卓夕接过来才发现,竟然是一盏琉璃灯,灯座下是一层清澈的液体,中间一根灯芯,在上面圆形的灯泡内静静燃烧。
卓夕啧啧称赞,竖起了一根大拇指,“你太厉害了!琉璃都能炼出来!”
余孟却是一脸茫然,脸上也难掩失望,“原来这东西叫琉璃……我还以为这是世上第一盏琉璃灯呢……没想到您居然已经见过了……”
卓夕失笑,“我是见过,不过不是在这里,是在遥远的家乡。所以在这里,这的确是横空出世的第一盏琉璃灯。”她知道古时最早琉璃出现于炼丹术士之手,类似于铅类矿物质氧化后与陶质埚、釜内壁的粘土成分接触,只要器壁温度达到900℃左右,就会在埚、釜壁上生成一层铅釉,便是最初的琉璃。不过看手中这盏灯,显然已经是历经千百次锤炼试验才成的,不仅外表光润毫不粗糙,而且灯泡和底座还是可以分离的,看样子他是花了不少心思的。她便又赞道,“此物之精美世所罕见,你已经可以做到对其热塑型了?那你可记录下了琉璃出产的配方和技术?”
余孟便又兴奋起来,“自然是记录了下来。有了石油作为燃料后,我们的温度很容易就提高了许多。先将铅矿锻成灰后再将其与一种亮晶晶的砂石一同锻炼,便可炼出这样的琉璃。不过,我们日夜试炼了一个多月,才出了这样的一盏灯。虽然比着灯笼透亮,但灯面还是有些泛黄,照明范围也只有这小小一圈……师父曾说过,在你们的师门,大灯透亮无比,有的甚至可远射百米……”
卓夕失笑,惊讶于他的想象,普通油灯怎能与用电照明的灯相比?她于是委婉道,“你这琉璃灯若是大一些,灯芯粗一些,可不就能照亮更大空间了?不够亮,便多放几盏罢了。何况烛火本就偏黄,颜色倒也没什么。但若是能加些其他颜色,红橙黄绿之类的,那岂不是更加美仑美焕?”
余孟眼中放出光来,忍不住用旧时的称呼叫了出来,“姐姐!您真是太聪明了……我,我怎么就没有想到……”灯既是透明的,加了其它颜色,只有更美。
卓夕微微地笑,猛然想到既然琉璃出来了,那西山别墅区就有了新的装饰材料……这真是天时地利人和……老天不让她大发一笔横财都不行……
于是她便问道,“如今你们石油团队组共有几人?”
余孟想了想,“现如今石油部共有七个普通生产车间,分在每个车间的采集组有八十人,温度室三十人,锻烧组六十人,锻打八十人,另有运输、组装二百三十余人。我们留在师父走之前留下的研发组,十二人。我是组长!”他挺了挺胸,先是露出些得意的神色,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 起来。
“这么多人?”卓夕大吃一惊,她原是想着乌林山既有铜矿,自然少不了璟沅的插手,又有石油,当初就直接将石油部分丢给了林琅。林琅走后,技术上有余孟,内有璟沅派去的大管事,外有寇娘看着,想必也出不了什么岔子,她自己乐得做个甩手掌柜。而这地方要出收益少不得也需要个三五年,既也没人来向她透露山中情况,她也便懒得过问。哪曾想到那小小的乌林山竟然已发展至如此规模?不过再想想这短短一年之中,那二十几门大炮及无数弹药的迅猛生产,没有这石油燃料哪里能达到理想的高温?但凡一个君王将领,有如此利器自然是要狠狠地加以利用,就算是囫囵吞枣也要加快速度把它们吃下,不过就是增加人手扩大规模罢了。这个时代什么不好找,就是两条腿的奴隶实在太好找了。
她猛然间感觉到璟沅这短短一年多来对这个国家倾注的心血……
这个速度是不是太快了点?……他为什么要这么快……?
余孟却神色有些不满,“姐姐,明明乌林山是您的聘礼,为什么您对这乌林山的情况一无所知?”而且所有产出的物资都被皇上占为已有……他私底下和寇娘不知唠叨了多少次。可是寇娘面对那些军用物资完全不敢插手,只一个劲儿地催促自己把师父记挂着的油灯生产出来……如今技术是有了,可要批量生产,哪里去找人?难不成他们还敢指使皇上派来的人不成?虽然他对于赚钱没什么兴趣,可耐不住寇娘整日在他面前唠叨,而且这的确关系到姐姐的利益,他怎么能不关心?
卓夕知道他在想什么,忍不住哈哈大笑,“放心,很快你和寇娘就要数钱数到手软!对了,你回来了,寇娘回来了吗?你们是回来过年的吧?过完了年,本宫交给你们一大笔订单!这可比那什么油灯赚钱多了!”
余孟点了点头,“寇娘也回来了,已经递了帖子,说是要和您预约时间呢。”他摸了摸头,有点不好意思,“我想着要见着姐姐太高兴,一时忘了,就直接闯了进来见到了春晚姐姐。”
说完他才又发现自己这称呼一片混乱,倒是有些辱没了皇后娘娘,赶紧站了起来,行了个福礼道,“皇后娘娘,奴才逾矩了!”
卓夕端起架子轻斥道,“你是本宫认下的表弟,自然在春晚跟前能有些面子!你觉得逾矩,便把心里那奴才二字彻底拨除便是!”是奴才还是主子,他要自己选!
余孟神色一凛,明白她是让自己找准自己的定位,这还有什么可选的?当即便挺了挺胸,又拱手明亮地答道,“是!姐姐!”又暗暗提醒自己,切不可再胡乱喊什么其他姐姐了。
他想前之前她的问话,神色又有些躇踌起来,说出的话便吞吞吐吐起来,“姐姐,这离过年倒还有些日子……寇娘自是回家与儿子亲人相聚……”
卓夕明白过来,笑道,“如今那广安侯府空着,你凤信姐姐也回来了,这段时间你倒可以在广安侯府住下!我再派两个小厮去服侍你便是。”
“不,不是……”他犹豫了一下,又吞吞吐吐说,“我一人住着也有些寂寞,不知小白可好?我能否带它一起住几天……”
她原本听他说到一人住着有些寂寞时还想嘲笑他是不是长大了,懂得思春了……却不知他下一句问的是小白,又想起小白差点遭了毒手,心中一痛,面上不禁沉了几分。
余孟却以为是因此而惹姐姐不快了,急忙解释道,“我前几日梦见小白好像受了伤,有些担心……才和寇娘商量着提前回京都来……又想着好久没见着它了,只是想看看它好不好而已。姐姐,那我就在宫里见一见它好了……倒也不必非要它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