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敏的西山居终是没有去成。在一行人的惊魂未定中,皇上和皇后娘娘的鸾驾回到皇宫里时已经月上中天了。
宁安宫诸人齐齐面带焦色等在宫门口。
卓夕踏下马车时,顾不上跪下行礼的众人,也没有办法分散出一丝眼神给那突兀地跪在最边缘的襄蓝,只来得及朝吴妈妈嘱咐一声“照顾好大皇子”便追着黑了脸一身冰冷气息的璟沅而去。
春晚和众宫人面面相觑。
跟在后面的五河赶紧缩了缩,直接回去休息了。
皇上向来在宁安宫不需要他服侍,何况主子如此暴怒,他还准备留在这里当炮灰不成?
皇上散发着一身戾气,吓得里面侍候的宫人纷纷跪地避让,大气也不敢一出。
璟沅绕过寝殿大门,直接跨进寝殿耳房的盥洗室,由于太生气,顺脚就踢上门。
跟在后面的卓夕差点鼻尖被门拍到。
她站定,一动不动。
果然里面一声冷哼,“还不进来?!”
卓夕摸了摸鼻子,眼尾一扫,果然那些极有眼色的宫人一个都不见。
她推开门进去,便见他发顶的玉冠、腰带、外衣、鞋子丢了一路……那个男人正解开贴身的中衣。
卓夕眼睛都看直了。
她不是第一次看到他的良好身材。如墨的长发批在他的肩背处,下面是窄紧的腰身、修长的大腿,以及……精巧挺翘的臀部……
他转过身跨进浴缸里,冷冷地看她一眼。
她咽了咽口水,猛然想起他还处于生气的状态……她赶紧捞起一旁挂着的白色巾子,狗腿地小跑上前去顺毛,“小的给您擦擦背。”
都怪自己在路上说漏了嘴。
不过也不能怪她啊!襄蓝早先向自己传来消息时,自己就知道孙瑶和蒋怀兰背后的大BOSS要出现了。孙瑶和蒋怀兰虽然自小被灌输复国复仇的思想,但毕竟是女性,对于枕边人可以下狠手,但子女始终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又怎么能做到真正的冷酷无情?何况她们可以放弃心里的仇恨和欲望,那是因为她们对于三十年前的宇甸国并没有直观的感受,更没有享受到自己身为公主之尊所应享有的尊荣。但是那个传说中的明和太子就不一样了,他是被宇甸国末代皇帝抱在怀里长大的,接受过未来天子的教育、享受过国之储君的尊荣。他怎么会轻易放弃复国复仇?
而且她也笃定明和太子不会伤害自己。
他还要依靠她的力量谋朝篡位,哪怕就为了自己脑中的那些技术和经商思想,他也不会拿自己怎么样。
所以她很放心地束手就擒,还安排了襄蓝找准时机去军事学院向皇上报信,又安排了小孟带着小白在西山附近准备“巧遇”他们。她完全不担心璟沅找不到她,只是没想到襄蓝还来不及去报信,皇上已经疯了般让人搜了整个西。在小孟姗姗来迟之时,皇上已经面临崩溃边缘。
所以当皇上亲自打进来的时候,暴怒之下才一掌把那武功高强的灰衣老者拍晕在地。
她不知道他能气成那样。
更不知道他没有接到襄蓝的报信第一时间就到了。
演戏要演全套。所以她在马车里自以为是地“关心”问了一句,“襄蓝她怎么样?受伤严不严重?”
由于过于心虚,竟然没发现璟沅沉默片刻才说:“她的整体腿断了,无法行动,所以没有让她跟来。朕已经派人极力救治她。”
卓夕一下就跳起来,不知死活地嚷道:“死丫头怎么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
话一出口她就捂住了嘴,惊恐地看着他。
为了掩饰她的计划,特意让襄蓝假装与她会合后一道前往柯敏的西山居,然后佯装一同遇袭,勉力逃出去军事学院报信。这样一来,襄蓝的出现就有了解释。当然事实上襄蓝不能出现 在马车上,谁知道来人是不是足够厉害?万一襄蓝逃不出去呢?
谁知这一句话,就露了马脚。
璟沅前后一联系,立刻就知道整个事件都是在她的安排之下。
他那一瞬间就炸毛了,一迭声问她,“好玩吗?好玩吗?”
马车当即被他打穿成敞篷车。
她讪讪地道,“不不,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
开玩笑,这可是严冬腊月,谁家会开敞篷车出来夜游?
她一路顺毛,完全没有效果。
于是她只得一路欣赏着冬季星空,回了宫。
璟沅靠在浴缸里,头枕着浴缸壁,一言不发,不一会儿竟然还闭上了眼睛。
卓夕拿着小巾子的手,有些进退两难。
擦背部吧,他的背靠着白玉壁,擦也擦不到。
擦胸前吧,前面的风景实在是太容易引人犯罪,万一她兽性大发怎么办?
这个浴缸是按照她当初的设计来彻的,周边全部用的是白玉石,壁上还特意凿了几个出水孔,以求能用些许按摩的功效。温水二十四小时开放,像个温泉。
此时璟沅的一头乌发披散在白玉池边,更衬着他露出水面的肩旁处淡黄的肤色莹白如玉。脸色沉静得吓人,紧闭着双眸,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刚毅的鼻翼微微地一歙一歙昭示着他的怒意。
她紧紧地握着手中的巾子。
怎么这男人,无论哪一面,都让她觉得性感得要命?
换成往常,她早扑上去了。
可是今天她不敢。他在暴怒边缘,自己要是扑上去,那就是妥妥的一个折磨致死……
她咬唇克制住自己要扑上去的急切,突然灵机一动,把巾子放在一旁,把宽大的衣裙袖子塞进腰带里,然后——拉了拉放温水的绳子。
“哗”地一声,温水就从顶上的木制花洒中流泻而下。
闭目的璟沅兜头被水一冲,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就要跳起,却觉肩上柔柔两只小爪把他按下躺倒,一个声音在后面响起,“别乱动,我给你洗头发。”
璟沅心中一震,坐着不再动弹。
蓬头被她移到浴缸边缘,恰好能冲到他头发后面的部位。
两只小爪在他头上一阵乱揉,他晃神了,舒服了,陷入小时候躺倒母妃给他洗头发的温暖回忆里……
不一会儿,有皂角的清香自头顶传来。又听后面絮絮叨叨的声音传来,一会儿是什么“这皂角真难用,改天让人配制一些洗发香波来”,一会儿又是什么“你怎么一个大男人头发这么黑这么长啊?简直人神共愤!”,一会儿干脆说,“累死姑奶奶了,为毛给一个男人洗头发这么繁琐?这都冲了几百遍了?怎么还没冲干净?”
璟沅的怒气就是这样一点一滴在她的抱怨中溜走了,听到后面唇边不由抿开一丝笑意。
最后总算蓬头上的水停止了,卓夕拿过一旁的干布,把他的头发包裹住扶他起来。
她非常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说,“我强烈建议你换一个发型,真的,斜朋克、偏分头、板寸头或是三七开都很衬你这样的心形脸……”
他眼角牵出一点弧度,媚眼如丝,很自然随意地温声开口,“苍狼是什么样的发型?”
她眼睁睁看着他脸上绽出的若有若无的春风,简直就移不开眼,口中无意识地答得很随意自然,“他啊,是中分外翻,干的时候倒还好些,飘逸蓬松,算是有些灵动……”
眼前的男人眼角的弧度瞬间回收,好容易有些温度的眼里“刷”地喷出冰一样的冷意来,转过身去拿后脑勺背对着她。尤其是那后脑勺被包裹在一个白色吸水布里……怎么看怎么像一个生气的布娃娃……
又怎么了?
她回过神来,仔细回忆了一下刚刚的对话,立刻挺直腰背,果断打脸继续说道,“可是湿的时候奇丑无比,看起来就像个大汉奸……我非常之讨厌!”
话音刚落,好像也不对,怎么自己竟然看到那个男人湿发的样子?那岂不是昭示了自己与他关系匪浅?
皇帝大人“哗啦”一声从水里站起来,大步走到挂衣架前,拿起黑色寝衣“刷”地穿在身上,一言不发就往大门方向走去。
卓夕一看糟糕,他要打开的门竟然不是通往寝殿的内门,而是刚刚直接从外面进来的大门。这么晚了,不回寝殿是要闹哪样?这个气生的……
她果断一个箭步冲上去抱住他的腰,把脸在他透出水气的寝衣上蹭了蹭,不是赶紧认错,而是恶人先告状,“你一个大男人吃这种不存在的飞醋有意思吗?你是一国之君,要胸怀天下!怎么能把眼光停留在这根毫无意义的针眼上呢?你心眼小你知道吗?我知道应该事先和你商量不能以身涉险,可是我那还不是为了彻底解决这一颗整日威胁到你皇位的毒瘤?既然事情已经有惊无险地结束了,你就不许生气!不许生气听到没?!”
璟沅气得都乐了,转过身来捏住她的下巴,眼神凌厉,“朕心眼小?朕乱吃飞醋?”
卓夕瑟缩了一下,仍是嘴硬地说,“可不是吗?这点小事就一路生气到现在,人家都替你洗头赔罪了还想怎样?说到苍狼就放冷气,难道还不是乱吃飞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