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沐风园,卓夕一个人昂首挺胸地走了进去。
春晚担忧地和刘氏对望了一眼。
刘氏也不敢多问,只下去张罗吃食了。
无言已经来跟她说过,让总管把沐风园相对的玄月园收拾出来。
无言亲自来吩咐的,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主子爷要住在里面了。
刘氏不敢怠慢,立时就让人去收拾了。她自己又不敢住在行宫里,只安排妥了诸事才回了自己在紫和郡的别院。又让人盯着点,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去别院报她。
不想这一夜却平静得可怕。
皇后住在东面的沐风园,皇上住在西面玄月园。
两不相干。
没有了昨晚的激烈争吵,整个行园平静如水。可是却让所有随行的宫女太监和侍卫们深感冰寒彻骨。
因为所有人都想起了去年帝后冷战的那几个月。
那简直想想就能令人头皮发麻的几个月。
本以为跟着帝后出来游玩,是一个自己也能放松休闲的美差,谁会知道又能遇上这样的事啊?
结果第二日,行宫门口停下一辆马车。
一个打扮富贵逼人的女子昂首挺胸地走进了玄月园。
随行的嬷嬷趾高气昂地指挥着宫女们把行李物品全都搬进玄月园。
并且在皇上的默许下,该女子被称为“姚夫人”。
这下整个行宫都炸了锅了。
谁都知道之前皇上对皇后的态度简直就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这两人才闹过别扭,就出现了一个姚夫人。而且姚夫人看起来并不是初为人妇,倒好像是已经生养过的。
此前六宫嫔妃在大凉改国号之后一直没有明文划出等级来。因为皇上的后宫一直只有皇后娘娘一人,皇后不愿,皇上不催,嫔妃的等级制度就一直这样搁置下来。
后来皇上又颁了一夫一妻制,更没有人如此没有眼色地提起此事。
因而才沿用了勿凉国王室之前的妃嫔称呼“夫人”?
何况姚夫人若是已经生养过,说不定与皇上是有旧情的。若是早有过旧情,又替皇上生养了皇子,那么在一夫一妻制颁布之后被带回来,也是可以理解。
这样的推测风一般地刮过行宫里所有伺候的宫女太监。
所以两位主子到达行宫当晚的激烈争吵,也是与这位姚夫人有关?
就连春晚春晴几个贴身伺候的宫女也不禁有些信以为真了。
然而,皇后娘娘依旧一个人在沐风园生活得淡定平静,接连几日的出游都只是让定远侯夫人刘氏陪着了,再不见皇上的身影。
玄月园里则时常响起丝竹管乐之声,还有隐隐约约的欢声笑语。
几日下来,春晚难免出现担忧之色,言辞间也带了些许劝告之声。
卓夕毫不在意。
这一日,她还约了定远侯夫人刘氏去听茶楼戏。因前几日刘氏向她推荐了紫桑郡本地的芗剧,似乎很有趣。
两人在茶馆二楼的包间坐下,春晚立刻换上了卓夕专用的茶具。很快就有戏班的人拿了剧目过来让她们点戏。
这是一个叫宝莲班的戏社,班主非常有眼色地看到两人气质衣着不凡,这才拿了剧目过来。
“草民陈九婴,拜见两位贵人。”
卓夕皱了皱眉。
她只是出来散散心,不愿在行宫里看着那些愁眉苦脸的宫人。而且此地她也呆不了多久,压根就没有认识他人的心情。前几日闻风而来的紫和郡县令和县丞等一批小官的夫人得了消息要过来拜访,被刘氏用概不见客给挡了回去。于公,她是一国之后,认识这七命的官员夫人有什么意思?于私,她是出来旅游休闲的,干什么认识这些不相干之人?
眼下这个陈班主虽然眉目恭谨,眼神丝毫不敢乱瞟,但一看就知道是惯常于达官贵人打交道的。
刘氏见她面色不虞,早把木刻剧目本接了过去,把剧目轻声读了一遍,“《六月飞霜》、《陈五娘》、《安安寻母》、《三家福》……要么就《三家福》吧!陈班主辛苦了。”其他戏目一听就是凄苦悲凉,还是选个热闹喜庆的。
“《三家福》是一出喜庆的好剧,也是宝莲社张秀丹的拿手好戏。侯爷夫人好眼光。”陈九婴显然是认得刘氏了,但也没有多说,恭维了两句就出去了。
刘氏轻声对卓夕解释起来,“张秀丹是宝莲社的当家花旦,其实我感觉他唱陈三五娘最拿手。但陈三五娘实在是太苦情了,听得人忍不住抹眼泪。还是《三家福》好。陈班主他上个月还在君瑶城,听说他此前一直是在藤莒郡,这大半年才到了这南面。我也是在君瑶城的时候听过两次……”
卓夕微笑地看着她。
刘氏有些发懵,“六婶?怎么?”她不自觉地摸了摸脸,脸上没有东西吧?
卓夕喝了一口茶水,“这几日看来来,你在君瑶城的日子过得不错。桦儿他待你可好?”
一抹红霞飞上了刘氏的脸,两位主子到达紫和郡的当晚就吵开了,她哪里还敢提她与璟桦夫妻间的事?这么一问,她又不好不回答,只能红着脸斟酌着说,“侯爷他,他人很好。”
“我还记得,你们成亲第二日进宫谢恩,你连头都不敢抬,打赏宫人时吩咐下人时声音都是发颤的。如今看你落落大方,进退有度,我真心觉得,这门亲事好得很,好得很。”
她是知道他们的婚事建立在多少人异样的目光中,刚刚成婚时这小媳妇的不自信她是看在眼里的,不料一年后再见这小媳妇,明显感觉她充满了自信,处理起人情事故来得心应手。就连那几个官太太与她交手,也完全游刃有余。
刘氏依旧红了脸,嗔怪道,“六婶!您就别取笑我了……侯爷他这一年来都忙于收服土雷一族……差点就拿自己去和亲了……”
卓夕喷出一口茶水,“你说什么?!”璟桦拿自己去和亲?她立刻笑问,“来来来,八卦一下,难道是土雷族哪个女人看上了他,要招赘他?”
她本是一句笑话,岂料刘氏瞪大了眼睛,“婶婶真是料事如神!”
卓夕愕然,“不会吧?还真是这样?”不过看刘氏的神色,那土雷族的打算八成是泡汤了。
刘氏赧然地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土雷族人占据了君瑶六城其中的三城,族长在这三城中的威望极高。原先官府在这三城中名存实亡,璟桦接手后,空降了三个官衙的官员和兵士。官府突然插手管起城中政务,必然引起土雷族人的反抗和抵触。他不得已,亲自出面与族长会谈。不料几个来回,族长女儿便提出要璟桦以身相许……
讲到这里,刘氏明显开始有些兴奋,压低了嗓门说道,“婶婶您不知道,这土雷族女人是走婚制,可以一妻多夫,却没有一夫多妻的。女人才是家里当家作主的人,男人若是表现不好,女人就可以休了他……真是有意思得紧。听说那土雷族所在的郑泉县,出门在外做生意挣钱的全是女子,男人则留在家里带孩子……”
卓夕前世什么没有见识过?倒没有什么异色,只笑问,“你去过郑泉县?”
“没有!侯爷不让我去!说什么怕我被她们影响了……”
卓夕哈哈笑起来,“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倒是可以把他们的故事编成剧目,估计能火遍大江南北……”
“这个主意倒是好!我回头和陈班主好好说道说道。”
“那族长女儿长得怎样?”卓夕问。
“不知道!不过侯爷听土雷族族长传达的要求后吓得立刻就回府‘病’了七日。七日后从京都城那里传来皇上颁布的一夫一妻律令,这才拿着公文的副本去回绝了土雷族族长……”
卓夕哈哈笑着,“当真是惊魂七日啊!”笑容里充满了揶揄。
刘氏一愣,立刻明白了,不禁脸上更红了。
很快,一楼的戏台锣鼓咚咚,《三家福》拉开了帷幕。
两人二楼的房厢望下去,正好看到一楼大堂正中央的台子上几人正婀娜地舞动着腰肢。第一幕是三家中的王家幺女正遭遇花花公子调戏。
刘氏适时地介绍道,“那中间穿枣红服饰的年轻女子就是张秀丹的扮相。”
卓夕仔细地看着,果然眉目清朗,有一副好皮囊。
才唱不过两句,隔壁一个屋内传出了尖利的嗓音,“怎么是《三家福》?不是点的《陈五娘》吗?!”
有人低声说了一句,“奴婢去问问。”
很快,陈班主就点头哈腰进过来解释了,“……先演的《三家福》,结束了立刻上《陈五娘》……”
那个尖利的嗓音说道,“本小姐就要听《陈五娘》!你,现在、立刻让张秀丹换了妆上台!”
陈班主低声下气地说,“梁大小姐……的确是有位客人先点了《三家福》……如今也开唱了……不如晚些时候……”
“什么?!你让本小姐等?!你有多大面子让本小姐等?!”
“实在是……您看已经都开唱了……这也影响到其他人不是……”
“影响到其他人?你就不怕影响到本小姐?!”
“梁大小姐,实在是对不住了,您看这样,下个月您生辰,宝莲社若是有幸能到府上唱堂会,宝莲社分文不取……”陈班主提出了折中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