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她醒来的时候,璟沅已经上朝去了。
她气结,但也没有办法,问过他早膳都用了些什么后,略略放了心,让人把他要喝的汤药煎好了给他送过去。
随后她便让人单独唤来了余夫人。
余夫人倒是换了一身衣服,是宫里掌事们穿的常服一类,估计是别人拿给她的。
卓夕让她坐下,冷淡地,单刀直入地问,“宇家明字辈的还有几人?”
余夫人一个哆嗦,面色苍白。
“二十六日那天的事,是你引来的明远吧?”
余夫人直接从锦杌上滑下,跪坐在地上,“皇后娘娘,我,我真的不知道,明远早就派人盯上了我……那一天,我和余孟在院子里说着话儿,他说小白已经恢复得很好了,准备带它出去走一走……突然就有几个人冲进来把我们都抓走了……我们,我们一直被绑着,不知道被带到哪里……直到晚上有人一身是血地把我们松绑,才知道是被皇上救了……小孟又担心皇上的伤,没有让驾车的人送回京都,而是等在官道上……”
卓夕扶额,“本宫知道这件事基本与你无关。本宫只想知道,宇家的势力还剩下多少?还有几个人贼心不死想要利用本宫妄图夺取江山的?”
她抬起头,呆呆地,“娘娘,您,您相信我?”
卓夕皱了皱眉,“您先起来坐着慢慢说。那晚明和太子是怎么死的,本宫都看见了。你若是还存着那些无妄之心,又何必眼睁睁看着明和太子死去?”
余夫人又开始抹起了眼泪,女儿不能相认,若还怀疑她那简直比让她死去还残忍,这样的结果,她还求什么?
定了定神,她才说道,“明字辈的,明远应该是最后一个了……他一直帮着明和太子掌握近身暗卫的势力……太子也有感觉到他的野心……才在那一晚,绑……我们去要胁皇上的时候让他在外围警戒。可能那一晚皇上来得太快,他带着人潜逃了……对,对不起,我当时心慌意乱……完全没有想到这件事……”
真是抓不住重点……卓夕气结……又扶了扶额。
看她神色不豫,余夫人又急了,“你,不,娘娘您,您别生气……”
卓夕也见不得她在她面前这样小心翼翼,冷了脸准备让她回屋休息,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来,问,“昨天那块黄玉,是不是有什么来历?”
余夫人浑身一颤,半晌才小心开口,“这些年,他们一直不缺钱财……就是因为,那座西山后面靠近丞吴县地界的一片荒山里,其实是一片玉矿……这块黄玉,就是明和太子的信物……”
她的头越说到后面越低,几乎都不敢看皇后娘娘了。
她送了小煜儿一片玉矿?
卓夕眼睛眨眨,一片眩晕……惊喜来得太快……
皇家的后代……送礼都送得如此出人意表……
她不由得拿起春晚刚刚送进来的桂圆菊花茶,刚要凑到嘴边,只觉一股甜味扑面而来,搅得她胃里一阵翻滚……赶紧放下了茶捂住嘴,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余夫人以为她厌恶,赶紧又补充说道,“其,其实,当年是昌王爷最先发现的这片玉矿……他就是领人去开采玉矿时……不小心遇到塌方……才……”
说到底,算是外公留给小煜儿的见面礼……
既然是见面礼,不能厚此薄彼吧?
头一个这么贵重,第二个怎么办?
卓夕突然起了坏心,作势要呕出来……
春早见了赶紧旁边端了盆盂过来。
卓夕干呕了两下,什么也没呕出来,靠在椅背上喘息。
余夫人呆愣片刻,然后小心翼翼地求证道,“娘娘,您这是……?”
卓夕摆摆手说,“也不知怎么,这几天老是闻点儿什么味儿就想吐……吃什么总觉得腻得不行……估计是路上折腾够了……”
余夫人面上有欣喜的表情,说话都有些磕巴了,“娘娘、娘娘,还是请太医来,来诊一诊……说不定……”
卓夕打了个哈欠,“本宫会安排的。夫人没什么事儿就回屋歇着吧。本宫才说了这会儿话,就觉得困了……”
“啊……”余夫人懵然地抬起头,脸上的表情更加肯定了,“您八成是……”
卓夕抬头盯她,满脸的疑惑。
余夫人搓着手,不知道说什么,站起来团团转了两圈,突然就又跪了下来,“皇后娘娘,能不能,能不能让老身多留在宫里几日?”
卓夕挑眉,又皱眉,毕竟是原主的生身之母,不要动不动就跪的好吗?
余夫人又说,“老身,什么都能做……也不求别的,就是求您,让我能伺候您几天……”
卓夕心里有微微的动容。
她从来就没有过妈妈。
也不知道来自妈妈真心实意的关心是什么样的滋味。
毕竟她身份敏感,她没有一口答应,只捂着打哈欠的嘴摆摆手,让她先下去。却早就忘了问她手上还有什么可与玉矿相媲美的见面礼……不过才怀上就问人要见礼,那是不是也太无耻了些?
纪若敏、春暖和白云书一道进来,每个人手中都是厚厚的一本绢帛笔记本。
卓夕立刻扶额,忽然就能体会昨日璟沅在御书房工作到昏厥的感受……
今日又开了印,也不知道那个重伤未愈的男人那边怎么样……
纪若敏对她的一脸抗拒视若无睹,翻开手中的本子就一条一条汇报起来。
纪若敏汇报了半个时辰,下去喝茶歇息。春暖上来汇报。
春暖同样汇报了半个时辰,下去喝茶歇息。白云书上来汇报。
白云书汇报了半个时辰,下去喝茶歇息。纪若敏又准备上来……
卓夕吓得一个哆嗦,直接把手里的茶盅给抖翻了,苦着脸问,“先去用午膳可好?下午再来。”
关键她看纪若敏一个时辰汇报的内容才翻了几页……而她手里那翻开的笔记本底下还躺着两本笔记本……
不就离开了小半个月么?
至于这样……?
春晚扑上来送上第三盅吃食,这一盅是燕窝人参。
在前面她们汇报的间隙时她喝的两盅分别是乳鸽汤和肉蛋羹。
她猛然发现春晚前所未有的贴心,简直心花怒放。一边小口吃着一边拿眼瞟眼前的三人,好像在说,你们可以走了。
纪若敏沉默片刻,冷着脸带着两人走了。
临走时春暖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好像有千言万语。
卓夕却心里嘀咕,纪若敏这女人是大姨妈到了还是更年期提前?怎么都没个好脸儿?自己刚刚不是夸了她差事办得不错?
卓夕问了时辰,正好午膳时间,准备起驾到紫宸殿去督促那个工作起来废寝忘食的男人进食,站起来却觉得满肚子的汤水,一动好像就在晃当……
她瞟了一眼春晚,想起食膳司的王掌事并没有找她来更换菜谱啊?这多出来的三餐是什么情况?
春晚扶着她,小心翼翼说,“是余夫人,奴婢请教她有孩子刚刚上身的妇人应当注意什么,余夫人说最要紧是少吃多餐,营养均衡又丰富……奴婢就让人炖了这几样……余夫人可真是经验丰富,总共想出了二十几道点心的吃法,听得奴婢都口水直流……”
卓夕有些愣怔,她怀着女儿的时候怕是这些点心一道都没有享受过吧?这么多年过去,居然还能记得……
算了,先由得她去吧……
她摆了驾浩浩荡荡地去往紫辰殿。
就是做给内阁那帮老头看的。
得让他们知道,她是个皇后,可不是吃素的。欺负了她的人,还能不受点折磨??
到了紫宸殿,她摆足了驾子才慢吞吞从鸾车上下来。
果然不出她所料,内阁六大臣一个不少,全乌鸦鸦挤在上书房。
这里不是内阁办公的书房,也就是说,他们不是按照会议模式在进行讨论。而是按照汇报模式,在向警员请示汇报。基本就跟上午纪若敏三人向她汇报的模式一样。
只不过不同的是,自己掌管的内宫要务基本都是按照模式旧例在进行,纪若敏等人也不过是将千条万缕的事务拿出一个合理的章程呈现在她面前,她只需一个准或不准即可。但是璟沅掌管着天下大事,突发事件、新鲜事物层出不穷。并不是一个准或不准,就可以打发得了的。
她面带微笑、仪态端庄地踏入上书房,内阁大臣们齐齐向她见礼。
她视而不见,只微笑地看着坐在上首龙椅上的那个男人,柔声问,“皇上用过午膳了吗?”
躬身站在一旁的五河立刻汗如雨下。
璟沅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并不答话。
她仍是笑意盈盈,“那就是还没有喽?!”
五河扑通一声跪到她面前,“皇后娘娘,是奴才失职,奴才该死!”
卓夕脸上的笑意立刻隐去,换上了一副冷若冰霜的表情,“你不知道,昨天晚上皇上是怎么回到宁安宫的?”
凤目朝地上跪着的一干人等一一扫去,“还是,昨天你们一个一个都不在现场?”
公孙里等人非常心虚,大气也不敢一出。
她连带着瞥了一眼,龙椅上的男人。
璟沅会意,立刻就捂着嘴咳嗽了两声。
她给了他一个“算你识相”的眼色,快走两步,上前一搭脉搏,惊呼道,“皇上!您,您低血糖!快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