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蓝紧紧盯着风信,一时没说话。
风信颤抖着伸出手,卓夕走上前去递给她。
风信仔细瞧了瞧,又对着窗外的天光眯眼看了看,“果然是玉骨令。怪不得羽衣门会出现在此。”说完她恭敬把玉骨令还给了卓夕,勉力坐起身来,全身拜伏下去,“无尘子关门弟子风信,见过永字令主。”
襄蓝大惊,“你是无尘子的关门弟子?”
风信坐起来,将长发拂到肩后,朝着她妩媚一笑,唇边鲜血衬得她更是娇艳如妖,“正是。”
卓夕连忙打断此二人叙旧,“先别忙着认亲,请先告诉我,玉骨令意味着什么?羽衣门又是什么?无尘子和玉骨令又有何关系?”
襄蓝匆匆行了一礼,“小姐请稍待,奴婢吩咐人速速去取解药。”她说着打开门走了出去。
风信淡然一笑,“今日果然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不仅知道了我腹中孩儿的爹爹是谁,同时居然让我找到了永字令主。师父在天有灵,也可心安了。就算今日此毒未解,我也死而无憾!”
“你不要死啊死的,快说,你师父为何要找寻这永字令主?”
“师父无尘子本是个世外高人,但因前朝王室对其有恩在前,承诺有朝一日必倾力相报。四十六年前,前朝王室受暗害东奔西逃之时,有一支血脉由护卫带着前往深山去寻师父,欲将王室骨血托于师父照料。不料师父惯常游山玩水,当时并不在谷中,待他回到谷内为时已晚,只见到残缺的书信和满地尸骸。从书信中他得知王室血脉带着永、昌、敦、安四字令牌四处逃亡,前来寻他的这一支便是永字令,便悔恨莫及。从此踏遍各山大川,誓要找寻到这永字令,以偿前恩。他老人家临死之前,对此念念不忘,并叮嘱我此生要完成两大任务,其一是为师兄解毒,其二是寻找永字令主或其后人,护他助他直至他不需要我。”风信一口气说完,喷出一口血来。
卓夕暗恨,扶住她,“先别说话,解药很快就来了。”
“天国香,一柱香。意思就是,一柱香内,如果没有解药,就会……”
“襄蓝,襄蓝。”卓夕大叫,“你快点!”
襄蓝急奔入内,出手如电,制住她几大穴道,“小姐对不起,奴婢已派人前去取解药,很快就来了。”
“没关系,阿夕,你让我说完。我其实,其实很高兴能有你这样一个朋友。我既已完成师父遗愿,师兄的病有你在,我也就放心了。师兄所中之毒,名为天寒香,解药的方子早已备齐,只是那药引,却是需要你那小白蛇的胆汁。我始终没有想出可以在不伤害小白的前提下取出胆汁,这事也需要你日后多费心了。那间容,虽然人是笨了些,但武功样貌都还算可以,待我到了地下,见到腹中的孩儿也可向他描述父亲的样子。他若来了,你也告诉他,我不恨他,我反要谢他,谢他给了我两条命。另外告诉他,别的我也不求,但这头七是大祭,一定给这才不满一个月的孩儿烧个名符,让他,让他早日投胎,不能,不能让他,是个有母无父的,孤魂野鬼。”卓夕抱着她鼻子酸酸的,险些掉下泪来。
襄蓝已经哭成泪人,“公子 ,公子,不,姐姐,对不起,对不起,你一定要撑住!”她竖耳一听,一抹眼泪,“来了!”顾不得这是沿街的窗户,飞身就直接从窗户出去了,不一会儿,又飞身上来。
风信喷出最后一口鲜血来,前胸全是鲜血,长长的凤目紧闭,无力地瘫在卓夕怀里。
卓夕大惊,“阿信!阿信!”
襄蓝手忙脚乱打开药包,捏住风信的嘴,就胡乱往里倒药粉。
“姐姐,解药来了,你吃,你快吃。”可是药粉干燥,全都粘在风信的唇上舌上。
卓夕扭头见桌上还剩了半壶水,忙提了过来,襄蓝一把拦住,“此药不可以水送服。”
“什么?”
襄蓝银牙一咬,抽出一把刀,朝着自己手腕就是一刀,“你干什么?”卓夕抓住她的手。
襄蓝推开她,另一手捏开风信的口舌,把手腕上的血液一滴一滴滴往她的口中。
卓夕怔住了。不能以水送服,只能以血送服么?
襄蓝一边流泪一边说,“小姐,奴婢犯下的错,奴婢会一力承担。风信姐姐,你快醒来。”
还没说完,却见风信凤目一睁,起身扶在一边干呕,“死丫头,不过逗你玩儿一会罢了,谁让你以鲜血喂我了?瞪什么瞪?还不赶紧包扎了?”
襄蓝又哭又笑,扑哧一声瘫坐在地上,手腕也没顾上,抓着风信的手问,“姐姐,你真的没事了?太好了。”
风信还在干呕,却也不敢真的把那药粉呕出来,“本就吐了一身血,现在还拿血来恶心我,不知道我是孕妇吗?”
襄蓝呼一口气,卓夕已经撕下裙摆给她把手腕缠了一圈又一圈,“你们两个冤家,是想要了我的老命啊!”她给襄蓝止了血,也靠坐在风信旁边,惊魂未定,深深呼吸了两口气后才开始问正事,“襄蓝,这真是永字令?”
襄蓝也接过来对着天光照了照,仔细看了看,说,“正是。拥有玉骨令的人,必是我宇甸国王室血脉。你有两块,是否另一块是……”
宇甸国?前朝王室?卓夕想起死在墓中的那两父女,“是,另一块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手中取得,我见到他时,他已死去多时。”
襄蓝慨叹一声,“那必是我族和字辈亲人。羽衣门就是前朝王室留下的暗卫组织,如今我宇氏家族血脉如今只七零八落。妹妹,你告诉我,你是哪一支的血脉?今年芳龄几何?”
卓夕尴尬一笑,“这玉牌是我捡到的,不是我的。”
襄蓝轻蔑一笑,“此处已被我羽衣门所包围,不会有外人,你就不要再否认了。前朝王室血脉在外虽然谈之色变,但在羽衣门内绝对安全。”
卓夕苦笑一声,“真的是我捡的。”
襄蓝怒道,“妹妹,我是昌字令主,不过只有一半。你看。”她拿出另一块玉骨令,果然只有一半,“事到如今,你再否认,可就太不仗义了!当年我宇氏血脉只剩几人出逃,如今四十年过去,和字辈亲长所剩无几,所留后人均陌生无识,只得以玉骨令相认。如今我好容易找到永字令,你却不肯认我,是何道理?”
卓夕百口莫辩,又想起墓中那女孩说过,要她代替她活下去,为免亲人伤心的话,只得说,“我真的是一无所知。我只知道小时候就长在宫中,得蒙一个老太监师父教导,后被选中陪葬先王,在墓中捡到此令,才凭借此令得以打开墓道出口,逃出来。”
襄蓝露出恍然的神色,“妹妹,那老太监必是前朝老人。永字令是宇氏和明一脉,听羽衣门那些老人说,和字辈唯有和明王叔带着一双儿女逃了出来。那墓道内既有这令牌能打开的机关,必是有前朝老工匠参与建造。你捡到的这一半,有可能就是和明王叔的。唯有血脉至亲才有的两半才能合到一起,你看到的那个中年男人有可能是你的爹爹,为了护住你,他才把你一直藏在王宫之内,什么都没有告诉你。也有可能他为了救你,才一起潜入墓中,准备和你一同逃离墓室,却不知什么原因去了……”襄蓝长叹一气,眼泪暗垂。
卓夕也真心佩服她能联想到这许多。
襄蓝接着说道,“瞧你年龄该比我小。这么说来,你要叫我一声姐姐,我爹爹是和昭太子,与你爹爹是嫡亲的兄弟。自我懂事以来,就一直在各处寻找亲人,妹妹,我终于找到你了。”襄蓝搂住卓夕,眼泪又掉了出来。
卓夕手忙脚乱给她擦眼泪,怎么擦都止不住,一边安慰她,“好了好了,既然我们姐妹相逢,应该高兴,怎么反倒哭成这样?”
“哼,你既早知她有玉骨令,如何今天才相认?害我白白在阎王殿前走一遭?”风信在一旁凉凉地说。
襄蓝注意力被转移,果然十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风信姐姐,实在对不起。若不是今日情形有异,羽衣门也不会如此匆忙出现。”
“看在你舍命救我的份上,这次就放过你吧。”
“襄蓝,听你这意思,你原本没打算认我?”卓夕问。
“这是自然。我宇族血脉一旦暴露,就将面临着巨大的风险。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或是绝对安全的前提下,我们不要暴露身份。我之前帮你整理房间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个玉骨令。十分高兴,因此让羽衣门的人暗中保护你。今日是一场误会,才让羽衣门包围了此处。”
“现在谈完此事,让他们撤了吧。”风信站起来,淡淡说道,“我有要事去办,先行一步。”说完大刺刺从窗户飞了出去。卓夕只来得及大叫一声,“小心腹中孩儿!”也不知那毒对胎儿有无影响。真让人操心。
门外有敲门声响起,襄蓝淡淡说了一声,“进来。”
一个青衣女子推门而入,“令主,刚刚我们被一群暗卫包围了,这风信公子出去后,这群暗卫才撤离。”
襄蓝道,“应该是侯府的人,不必惊慌。”
卓夕脸色黑了黑,“这位是?”
襄蓝道,“这是羽衣门惊言,你身边缺少一个武功高强的婢女,就让她跟着你吧?”
“你要离开?”
“妹妹,我已寻到你,此间事了,还要去寻下一个亲人。”
“姐姐且慢做决定,我先问你,你觉得我这飞羽醉玉轩如何?”卓夕一听她要走,大急,刚刚培养出的一个得力助手,怎么能就此放过?
“妹妹心思灵巧非常,这飞羽醉玉轩虽是你我合力建成,但从头至尾无一不是妹妹的设想,我只是依照妹妹所想执行罢了。如今看它运转顺利,营利丰厚,姐姐我也与有荣焉。”
“我问一句不该问的,这些年,羽衣门有何经济来源?”她看那惊言身上穿的粗布衣物,就觉得经济状况不是很好。
襄蓝尴尬了一下,“羽衣门中皆为女子,并无实际产业,日常各人皆入俗世为奴为婢以求各自生存,其他运转经费则主要靠门主时常送些银钱。”
“可否请问,门主为何人?”
“姐姐惭愧,只知门主为明瑛姑姑,但我从未见过她,也不知她在何处,作何营生。”
“既如此,妹妹有一法子,可让羽衣门众姐妹既不用再为奴为婢辛苦劳作,又可令羽衣门建立自己的产业,得一稳定经济来源,更便于更好地打探消息寻找亲族,姐姐可愿意?”这么一个现成的充足又安全的人力资源,怎能不好好利用?
“此言当真?”襄蓝大喜道,惊言也在一旁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卓夕长呼一口气,如此这般地与襄蓝惊言耳语了一番,听得她们频频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