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沅拉着卓夕前往慈安宫,顺利给太后请了安。
太后十分高兴,尤其是看着卓夕摆上来一道道从没有见过的点心,有的甚至有些透明,点缀着丝丝小小桂花,漂亮极了,看着就很有食欲。
“太后娘娘,这是小女闲时与厨娘研究出的几种点心,特意少放了糖,不知是否合您的胃口。”
太后身边的苏嬷嬷赶紧拿来一把银勺,小心舀起一小块放入太后口中。
“软软糯糯,微甜又不腻,十分可口。小夕,你有心了。”
卓夕又差点喷出一口血,小夕?哪里来的外号?
璟沅忍住笑朝她眨眨眼睛,像是在说,还是我叫的“夕儿”好听吧?
她只得尴尬笑了一下,“太后您老人家喜欢,就是我最大的福气了。”
太后心中欢喜,又夹了一块放入口中。
璟沅开口了,“太后,今日是迎接食神之日。您说,为何世人都以饱口舌之欲为第一要务,而忽视其他呢?”
“大抵是民以食为天。自古以来,百姓只要吃口饱饭,就能心满意足了,是以食神在民间大行其道啊。”
“士农工商,百姓皆以商者为耻、以金银财帛为羞。殊不知,只要有钱币,衣食住行,哪样不是手到擒来?为何居然无人信拜财神呢?”
太后想了一想,“果然如此。若是教化百姓改拜食神为财神,则天下百姓皆能丰衣足食、富足安宁。”
她不知不觉已经吃了好几块糕点,苏嬷嬷忍不住双手合十道,“谢天谢地,娘娘您这几日胃口不欲,已经好久不曾这么畅快进食了。卓夕姑娘,还是你有办法。”
卓夕忙道,“太后娘娘一定是除夕宫宴吃得油腻之物太多,此糕颇为清淡,但也不宜多吃呢。”
璟沅问道,“太后您不舒服么?”
太后扶了扶额,“老毛病了,胃口时而好时而不好,加之这几日风雪颇大,稍受了点风寒而已。懒得走动,成日里都赖在这大炕上。”
璟沅突然就有一种悲伤的神色,“太后,儿臣一向视您为母亲。您若有不舒爽的地方,一定要告知我。”
太后吓了一跳,“我这是小毛病,你怎么了?”
“至亲之人身染疾病而不曾一日侍奉在旁,一直是儿臣心中的巨大遗憾。母妃如此,父王又如此,每每想起此事,儿臣心痛难当。想来这十余年,儿臣竟未尽过一日孝道,实在……不不,太后,请恕儿臣失言了。”璟沅低沉地说。
“好孩子,哀家明白。你的父王母妃泉下有知你有此孝心,也会安心的。”
“太后,儿臣心中一直有个疑惑,父王一向身体康健,为何会突然一病不起,竟连三日都等不到?”
太后神色凝重起来,“你查到了什么?”
璟沅看了一眼一旁的苏嬷嬷。苏嬷嬷会意,放下手中勺子,转身出去了。卓夕也想跟着出去。可是璟沅按了按她的手。她只好看着苏嬷嬷的背影,尽量缩起身子降低存在感。她实在不想莫名其妙卷入这王室秘辛之中。这种王室秘辛,桩桩都值得杀人灭口的啊,知道得越少越好。
璟沅这才慢慢说道,“儿臣此前负责父王入葬事宜。近日有侍卫来报,他曾亲见父王棺椁缝隙内有剧毒黑虫爬出。但因事关重大,他犹豫至今日,方才禀报于我。”
“查,给我好好查!”太后激动得站起来,剑眉倒竖,她与先王情深日笃,自是难以接受先王竟是被害这一事实。
“太后,谁会在这深宫内暗害父王?谁又能得手?这真相,只怕……”
太后一怔,缓缓跌落在椅子上,“是了,谁会想,又有谁能?只有他,只有他!”
璟沅抿唇不语,查与不查,的确只有太后能决定。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良久,太后疲惫地说,“你可有什么线索?”
璟沅沉默了一下说,“前几日,有一个女子找到广安侯府,自称是原宫中黄太医的夫人。她给了儿臣一样东西。”
太后说,“什么东西。”
“一封遗书。”
“谁人的遗书?”
“太后可还记得去年年初瑚夫人巫盅案一事?”
“自然是记得,瑚夫人在房中私设巫盅,中盅者还是哀家。当时哀家突然之间腹痛难忍,药石无灵。先王大怒,下了死令彻查清楚,这才查出是瑚夫人在房中制盅。盅除则病消。”
璟沅摇摇头,“太后可还记得,当时为您诊脉的太医是哪一位?”
她回忆了片刻,“似乎是一名姓黄的太医。今年以来似乎不见其踪影。”
“自然不见踪影。今年年初,有人在城外三十里坡处发现他的尸体。”
“死因为何?”
“一刀毙命。这封遗书便是他留下的。凶手显然是杀人灭口。但幕后之人显然不知,这位黄太医生前知道自己也许命不久矣,匆忙从太医院离职就是想逃离此祸,他曾将自己所做之事悉数写下,告诉了自己的夫人。本欲以此威胁那幕后行凶之人以求自保,不料消息尚未透露出去,便殒了命。”
“他写了什么?”
“他自陈当时为太后诊脉,发现太后并不是中了巫盅所致的疼痛,而其实是一种名为马醉草的毒物。此毒提取于一种马醉草,意为马吃了也会醉倒。人若误食此毒,有可能腹疼难忍。但是,”他停了一下,“此毒若与雪参同食,则可至昏迷不醒。”
太后一惊,“当时每日必服雪参的,只有先王。”
“正是。先王需每日服雪参以缓解咳喘之症。黄太医诊出此毒想通其中关节后惶恐不已,一时不敢直言真相。”
“这么说来,哀家当时只是误食此毒,其实他们真正的目标是先王?”太后脸上隐隐有了怒意。
“正是。黄太医回太医署后便收到瑚夫人的传讯,让他得出您其实是中盅的结论。”
“那黄太医如何便肯遵照瑚夫人之令?瑚夫人又为何要以此牺牲自己的性命?”
璟沅摇了摇头,“个中原因,尚待详查。但儿臣猜测,王兄也许并不想令父王丧命,只是想让他昏睡几天,以取得良机对付纪清。不料这加了料的莲子汤会被您误食。”
“是,当日瑚夫人命人送来一碗莲子汤。哀家正好在一旁,先王嫌莲子汤太甜,便赏了哀家。不料哀家回宫后不至半日,便腹痛如绞。谁也没想到,问题竟出在那碗莲子汤里。”
她想不到,竟然是这样的真相。她花了好长时间才慢慢消化这个故事。
后面的故事,她基本也能猜到了,“璟汰一旦动了轼父的杀念,那小小苗头便逐渐愈演愈烈。最后终于忍不住再度出手。这一次,做得天衣无缝。”太后慢慢说道,“那么,沅儿你准备怎么做?”
璟沅摇摇头,“太后,父王最终的死因为何,如何会遭此毒手,王兄又为何这么做,这些儿臣都不知道。儿臣只是深感痛心,父王生前待王兄不薄,数十年悉心教导,他不该落得如此凄惨结局。”
太后深深吸了一口气,良久才道,“去查。哀家只想知道,为什么?!”
这时,苏嬷嬷走了进来,附在太后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太后唰地一声站起来,怒道,“他可越来越是荒唐了!摆驾昭德殿!”
“诺!”苏嬷嬷应声下去安排了 。
这边寝殿内的紫枫姑娘被从床底下拉出来之后,五河又替她解开绳索又取出口中塞布.她却抽抽答答一副梨花带雨委屈状说不出话来。惹得璟汰恨不得一把把她搂在怀里好好哄哄,但碍于一旁王后及众夫人媵妾虎视耽耽,只得生生压下心头欲、念,再一看瘫软在地上的王佳琳,恼恨之意油然而生,伸脚大力踢了一脚地上赤/裸的女人,恨声道,“还不从实招来,你对紫枫做了什么?又对寡人做了什么?!”
那王佳琳被踢得肋骨断裂,疼痛难忍,却也知道此时生死攸关,大力忍着断断续续说道,“王、王上、王后饶命,小、小女也不知道是,怎么,怎么回事。不,不知道是不是,有人下,下药……”话还没说完,孙瑶闻言一震,忙上前对璟汰说,“王上,此处气味确似有异样,要不要……”
璟汰神色一凛,“去传吴太医前来。”
宫人应声去了,他正待要扶起紫枫,那王佳琳还待解释,却听外面有宫人报,“君上,太后娘娘已至昭德殿外。”
此处是寝殿,太后虽是他的母亲,却也不好随意进出儿子的寝殿,因此一般都至步于昭德殿外。他一听母亲来了,立马收拾好衣冠,率房内一众女人出去迎驾了。出门前,看到地上刺目的红果果的女人,恨恨地又踹了一脚,王佳琳痛上加痛,直直就晕了过去。
“儿子不知母后大驾,迎接来迟,请母后恕罪。”他把太后一行迎到了偏殿,行了个大礼。
太后冷脸哂道,“起来吧。”
“母后,儿子听闻您近来胃口不甚,如今可大好了?”
“哼哼,难为你还记挂着哀家胃口不好。哀家还以为,你新得了个绝色佳人,早就把母后忘到脑门儿后去了。”
璟汰讪讪,“母后说的哪里的话?儿子,近日是荒唐了些。”
太后厉声喝道,“荒唐!你就是太荒唐了!”这话背后的真实含义是什么,只有紧跟在太后身后的璟沅和卓夕明白,她是借这句话把之前的怒气都发散出来了!
璟汰少见母亲如此疾言厉色,而且还当着一众外人的面,不禁面上难看,但也不好辩解什么,只得低了头,尴尬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