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沅这几日有些困惑,但又无人可申。他明明知道自己应该觉得高兴,那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就在自己后面的寝宫内,日日缠、绵,几乎都是睡到了午时才起。可白日里见她,总是冷若冰霜,开始以为她是因为自己没有给她晋位封号的事,略略一提,她却十分生气,连人带东西都被赶了出来。可是到了夜晚,他又觉得她出奇的热情似火,虽然他一次也没有回忆出来晚上是如何同她开始的,又是如何同她结束的,总之身心无处不畅快、无处不舒服。
孙瑶近日却是很舒心,那几位夫人每日里来请安时,再也不会众星拱月般拥着秦夫人进来。也不会在关键时候让大监来禀说自己心口疼的毛病又犯了。听说开始头两天晚上,她曾故伎重施,听说那大监生生被喝斥了两次,于是再也不在王上的兴头上传讯进去。第三日,秦夫人便称病未来请安。孙瑶见着底下坐着恭恭敬敬的众夫人滕妾,再无人有倨傲之色,直觉那胸口一口闷气,长长地舒尽了。
想到紫枫,她便不禁暗自得意。那晚的拍卖大会上,她注意到王上看着台上紫枫流露出狼一样的占有欲望,便知这个王又动心了。于是第二日起,她不停派人搜寻此女的下落,可是谁都不知道她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她按捺不住本欲召卓夕来问个清楚,却听宫人来报,说是有人在上玉坊偶遇紫枫姑娘,一问,果然是那晚的绝色华服戏子,便将其请了进来。孙瑶大喜过望,召其入内,问了问她的情况,得知她是下玉坊某处卖艺不卖身的舞伎,便诚邀她进宫来与之相伴。紫枫一开始犹犹豫豫不想答应,但眸中对宫内华贵装饰的喜爱和贪婪却表现得一览无余。孙瑶拿出一箱首饰,紫枫虽然还是一副柔弱神色,却也勉强答应了。这样矛盾到极致的神色,更加显得倾国倾城,这让孙瑶一边鄙夷一边暗恨。
与出身司空府的秦纤相比,紫枫的出身此刻反显示出了充分的优势。孙瑶对她的身份极为满意,即便日后王上荣宠无限,没有身后家族的支撑,又如何能翻起大浪来?另外,将她的奴籍文书攥在手心里,就等于将她的前途和命运攥在手心里,还怕她不乖乖听话?宫中内斗,向来是两权相害取其轻。孙瑶果断就让她研习了一种与秦纤完全不同风格的舞蹈,以图取代秦纤在王上心中的位置,果然第一时间就获得了王上的青睐。
但是一直让她纳闷的是,按例由王上宠幸喜欢的女人,第二日都会有晋封。若是他喜爱至极的,有时直接就能封夫人,获得一宫主位,荣宠风光。但这个紫枫姑娘,日日缠着王上在昭德殿后寝殿内室,明显是极得王上喜爱的,却一直没有晋封的旨意传来。好在正是新年,沐休一直到上元节,倒也没有什么紧急的事需要召见王公大臣。除了初二那日下午,听闻滕莒国太子带使团到达京都,王上临时集合了几位乐恪、公孙里几个召见了一下太子使团一行。还听闻王上得知那太子前来勿凉国是为了寻找他的太子妃,便哈哈大笑,派公孙里好好接待,尽可能一切提供便利,便就匆匆结束会面,钻进后殿去了。
紫枫能获如此圣眷,孙瑶既是欣喜,又是恼怒。欣喜的是自己找对了人,严重打击了秦夫人,若是紫枫日后得力,还可为自己提供助力一二。恼怒的是,这紫枫果然出身市井,丝毫不知收敛。她寻思着,今日已经是第五日了,再怎么,自己这个王后也该去问候一声才是。至于紫枫,也是时候要敲打敲打了。想到此处,她便起身,看了看正在熟睡的儿子,轻声唤来苏眉,稍做整理便往昭德殿去了。
行到寝殿外,有内侍早就禀报了大监。五河迎出来,请了安,却没有立即将王后迎入的意思。孙瑶轻挑眉稍,“怎么?王上和紫枫姑娘还没起?”
五河面有难色,“回王后娘娘的话,这几日,王上都要到午时才起。早膳都是到了午时才送进去的。此时内里无声,恐还在睡中。”
孙瑶有些怒了,“岂有此理!虽说是新年沐休,但王上龙体贵重,如何经得起这夜夜折腾,你们做奴才的,怎也不懂得劝上一劝?”
五河眼泪都要出来了,“王后娘娘说得及是,奴才们怎么没劝呢?王上这正在兴头上,恐怕除了娘娘,谁也说不上话啊。昨儿个秦夫人也来了,说是给王上恭贺新喜,王上只说了句,寡人知道了就打发走了,连面也没见着。”
孙瑶听到秦夫人吃瘪,更是面露微笑。
“哎哟,妾身昨儿个没见着君上,总以为凭王后娘娘几分薄面,总该能见上一见,没想到……”
来人正是秦纤,还带了几个素日里和她要好的媵妾,她说完,便与她们咯咯地笑了出来。
“君上寝殿,非通报不得入内。如今已近午时,君上居然还在熟睡,本宫恐君上身体不适,理应进去看望一二。”孙瑶得意说完,看也不看秦纤等人的阴沉脸色。这种特权,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她撩起裙摆,正要踏进里屋,忽又退出来,向着苏眉说,“你先进去,把那紫枫给本宫绑出来,免得污了本宫的眼。”
苏眉明白她的意思,小心听了听里面寂然无声,才慢慢摸了进去。虽然已经日上三竿,但寝殿内重重纱帐拉得密不透风,光线暗淡无比,想来是美人怕冷,也许还怕见光。苏眉摸索了一会,勉强适应了内里的暗光,打开床帐的那一瞬间,看清床上的人后,瞪大了眼睛。
她捂住嘴不敢发出声音,悄然退了出去。
卓夕这几日都觉得脑袋要炸了。自从那晚间容按她的指点去寻找风信后,从此就不见了人影。她几次欲问璟沅,又想起他已经解除他的护卫之职,如今是自由之身,追问他的下落有点奇怪,于是便罢。但是很快她就发现自己好像有了一个新的暗卫,而且是极其不称职的那种。
一开始是惊言发现芙蓉居外有不明人物出没,二话没问直接冲上去与她扭打了一顿。二人武功不相上下,打了大半个时辰,子然才摸着鼻子跑过来说新来的暗卫,接替间容的。卓夕摆了摆手让惊言退下,拿出了自己牛刀小试的几种点心摆在桌上,试图引诱这位名叫肖魂的暗卫,一面让自己努力忽视她这个消魂的名字,一面跟她摆事实讲道理:“这位女侠,外面天寒地冻,热量消耗也大,不若坐下来品品茶吃吃点心,暖和暖和身子?”
无奈这肖魂一言不发,藏到了不知哪个角落,但一双明眸总是无时无刻不炯炯有神地粘在卓夕的身上。卓夕非常想让自己忘掉这种感觉,但不知怎地,就是常常被盯到全身起鸡皮疙瘩。
她也问过璟沅,“都说是暗卫,应该让人感觉不到她的存在才是。为什么我连睡着的时候都能被吓醒?”
璟沅只是轻轻瞟了她一眼,向着空气某处夸赞道,“做得很好。”
很好你妹,被人狠狠盯着的那种毛骨悚然,你来试试?
“你能感觉到她的存在,说明你们主仆二人是有感应之缘的。你慢慢的习惯了,把这种存在感化为安全感,肖魂就算功德圆满了。”
在璟沅这种无耻言论的安慰下,卓夕的无力抗议失效,她只好颓然放弃,日夜煎熬于那双眼睛的注视下,默默期望它们某一天能自己瞎掉。
初五这日,一大清早,整个京都城都沉浸在各种锣鼓声中。说是食神到,家家户户都忙着迎食神。卓夕被门外的巨大锣鼓声吵醒,在睡眼醒松中抓着早已经穿戴整齐精神抖擞的璟沅问,“什么是食神?”
“民以食为天,迎接食神,以求一年有充足食物,有何奇怪?”
“为什么不是迎财神?”
“何为财神?”
卓夕立马就完全清醒了,“财神就是能给你送金送银送钱币的神啊,知道迎食神让它送粮食,为什么不直接请财神送钱币?有了钱,什么粮食、衣裳都能买,甚至房子、车子、儿子都能买。”
“儿子?”璟沅危险地看着她
呃,说太快说漏嘴了。“你们有钱人不是三妻四妾,若有需要自然可以买女人来生儿子啊,有什么好奇怪的?”
本以为难糊弄他,没想到他侧头想了一想,拉起她,说:“夫人此番主意甚好,与为夫一同进向太后、王上陈表奏请改食神为财神,让财神护佑天下百姓丰衣足食、安居乐业。”
卓夕顿时泪流满面,看着窗外刚刚蒙蒙亮起的天色,很想扇自己一巴掌,让你多嘴。“侯爷,”她叫道。
璟沅转过身来又危险地看她,“你叫我什么?”
“哦不,哥哥。”自从璟沅称呼她为夫人以后,曾有一次强调要她唤他夫君,卓夕实在叫不出口,但又觉得两人既已能同床共枕,虽不是真正夫妻,但男女朋友勉强可算吧?于是费尽了唇舌向他解释了“哥哥”一词作为男朋友的代称所体现出来的亲密性和隐密性,才换得他点头同意。见得他脸色稍缓,又甜甜喊了声,“哥哥,人家还没睡醒呢。再说,太后老人家也需要充足的时间,吃好早膳说不定还要睡个回笼觉。我们就晚一点过去嘛。”她摇了摇他的手,自己先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从来没有这么肉麻过。
璟沅凑近她耳边,轻声问,“风信传消息说今日王宫内有大戏演出,你是想看戏,还是想睡觉?”
卓夕瞬间瞪大了眼睛,又清醒了几分,大声说,“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人生怎么能够浪费时间在睡觉之上呢?太奢侈了!”
于是她如今就悲催地缩在绒毛披风内,等在昭阳殿宫门口。因为进去通报的内侍说,王上要午时才起,时辰未到,无法召见二位。
璟沅想了想,对卓夕说,“不如先去给太后请安。”
那殿后的孙瑶见苏眉一脸惊恐古怪地出来,心下一凛,“出什么事了?”
苏眉附耳低声说了几句。孙瑶怒气冲冲地撩起裙摆就冲了进去,“你、你,去把床帐打开。”秦纤等人见状有异,也顾不上礼数,齐齐跟了进来。
两名宫女上前刚掖起床帐,众人捂嘴惊呼一声,秦纤更是冲上前去一把将床上那红果果的女人从璟汰脚边拖下来,“贱妇!你如何到了此处?”
那女人被这么一拖,仍旧似醒非醒,眼睛半睁了睁,半坐在地上就又要睡过去了。
这一番动静,惊醒了床上的璟汰。他一睁眼,发现竟是秦纤拖着那果女矮身蹲在跟前,不禁大怒,“纤儿,你要做什么?”他一把抓起薄被,起身还想披盖在那女子身上,仔细一瞧,更加惊怒交加,“王佳琳!她怎么会在这里?”
一旁站着的孙瑶冷笑道,“王上,那紫枫姑娘倾国倾城,花容月貌,连妾身都禁不住为她着迷。妾身以为那紫枫姑娘得您宠幸,正想着要恭贺您喜得美人,今日连晋封的凤印都带来了,就等着您金口一开,马上就让她迁居百合宫。没想到,您夜夜宠幸的竟然不是紫枫姑娘,却是这样一个女子?”
璟汰也稀里糊涂,身边这红果果的女子实实在在就是刚刚从他身边扯下来的,不是她还有谁?但看此女模样,自己也不禁心口泛起恶心,实在不敢相信这几日与自己颠鸾倒凤的居然是她。但如果是她,紫枫到哪儿去了?再想想,自己每日下午与之谈古论今的,明明就是紫枫,不可能,他立刻就寻找到自我安慰了。但如今自己一众妻妾正立在面前见证自己的丑事,他不禁恼恨万分,一腔怒火就要冲那王佳琳而去。
“岂有此理!五河,给我把她弄醒!”他起身喝道,另有小太监马上把衣服给他披上,弄清了状况,把她五马分尸也不为过。
五河从外间就端来一盆冷水,哗啦一声就泼在那女子头上,女子尖叫一声,彻底清醒了。这寒冬的冷水,触手都冰凉,何况泼得一头一身。她瑟瑟发抖,完全不知身在何处,待看清面前的居然是王后娘娘,吓得更是手脚冰凉,不顾寒冷的赤身,立时就跪伏在地上,“王后娘娘饶命啊!”
“饶命?看你不是个蠢的,快从实招来,你对寡人做了什么?那紫枫姑娘呢?”一道威严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她再看看自己这红身果体的模样,全身都瘫软在地上,什么也说不出来。
五河在床边走了两圈,发现床底下似有呼吸声,连忙掀开床幔,把床底下之人拖了出来,居然是被人绑着口中塞了布巾不能言语的紫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