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夕闭上眼睛吸吸鼻子,皱眉疑惑地看着她,“你是在警告我什么?”
王美人忽又诡异一笑,“我骗你的。这里其实什么也没有。知道你医术精湛,我若再下毒害你,岂不是班门弄斧?”
卓夕抄起桌上的茶壶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下,“这句话倒是可信,我便信你。不过我有一句话,你可敢信我?”
王美人嘴一撇,“我信我自己。你有什么话,尽管说来听听。”
“此地你不可久留。”
“为何?”
“这室内燃的熏香怕是有人送的吧?你就不怕赠送此香的人心怀不轨?”
“你是说此香有毒?”
“对于旁人来说,毒性倒是没有,就怕是冲着你来的。”卓夕摇摇头,看了看她的肚子。
“你是说……”王美人下意识用手抚了抚肚子。
卓夕点点头。
王美人急急起身,却又在打开门的那一刹那停下脚步,神情纠结而痛苦。
卓夕看不到她的神情,瞥了一眼她僵在门前的身影,起身用手中水杯浇灭了房里正中的香炉内正升起袅袅青烟的熏香,叹一口气,“你要找我帮忙,真的那么难以启齿?”
王美人转过身来,泪流满面,“你愿意帮我?”
卓夕敲敲桌面,示意她过来坐下,“此香虽含麝香,一时半会儿的也没那么快见效,若要达到失你滑胎的目的,没有熏上一个月是不成的。”
王美人复又回身,擦去脸上泪痕小心地放缓呼吸,“你连我的脉象都没摸,缘何如此确定?”
卓夕笑道,“就看你竟能在武刑司熬过漫漫半月还能保得龙胎,今日又见情绪如此大起大落腹中却丝毫无异样,便知你身子底子厚,谁若是想要害你腹中孩儿,非虎狼药不能成。”
王美人咬咬牙,忽地朝她伏地跪下,“求你,救救我的父亲,救救我的孩儿。我已是贱命一条,死不足惜。但我的老父,已经为我付出了太多太多,因为我,他失去了心爱的妻子,三年来日日以酒浇愁,恨不能手刃敌人为妻复仇。他何尝不知,是我一次又一次阻止他为母亲报仇。他一面深恨自己,一面又希望我最终能幸福,他日日饱受这种痛苦煎熬。我这个孩儿,虽然不是在我的期待下怀上的,也许根本就没有一个人期待它的出生,但这几日我已经能感受到它的存在。不管它的父亲是谁,但都是我腹中的骨肉,它还没有看一眼这人世间。我纵然有些恨你,但我更希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为我保下我的父亲和孩儿。我这条命,你们若是需要,待我平安生下孩儿,尽管拿去便是。”
卓夕叹一口气,把她扶起来坐下,“你若是以此大礼作为我出言提醒你的谢意,我便受了。但你我本非仇人,娘娘您更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我的事,我没有理由要你的命。”
她紧紧握住卓夕的手,“你愿意帮我?”
卓夕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看着她问,“人人都知道我与王后娘娘同气连枝,想必你也知道最有可能对你下手之人就是王后娘娘。我不帮她,却要反过来帮你这个对我们恨之入骨的人来对付她?你哪里来的自信我会答应?”
“这正是我要告诉你的第一件事,莫要太相信孙瑶。她虽然表面上待你亲厚,那也只是她要倚仗你替她捞取钱财的关系。我在五刑司生不如死的某一天晚上,曾听到两个婆子唠嗑,说什么王后娘娘把钱财源源不断送往总坛之类。听着就像是个无底洞,我虽不知她在谋划着什么,但你与她合作,小心与虎谋皮。”
卓夕笑道,慢慢在另一边的座椅坐下,“若是个无底洞便更好,无底洞越深,则她倚仗我的时间便更长。狡兔死走狗烹这件事就不会那么早发生。”
王佳琳急急问,“那广安侯呢?看在这三年来我为你的男人送了二十八次示警信的份上,也算护他有功。你……”
卓夕摇摇头,“你虽有示警,但危险却来自于你的父亲。充其量,你也只是在替你的父亲赎罪。我相信他也知道,所以才没有对你的父亲下手,否则,你以为你们连伯府能安然无恙这么些年?”
王佳琳灵光一现,“不,那此危险并不单单来自于我的父亲。你记不记得上元节之事?”
卓夕眯起眼,“此事与你们有关?”
王佳琳摇摇头,“据我安插在父亲身边的忠婢说,节前父亲听说有西北第一杀手组织狱渊门的人来到京都,父亲便想付重金请他们出手。不料被对方拒绝,理由是他们此来已有重任在身。父亲推测他们一定是目标人物重合了,因此无法接受委托,因此高兴得大醉了一场。我得知消息后立马就给侯爷送了信。”
卓夕想了想,那日侯爷的确是收到了消息,没想到居然是她送的,于是便说道:“如此说来,广安侯府确是欠你一份人情。我作为广安侯府宜侍,的确责无旁贷。但这个人情,我只能答应尽力护你腹中孩儿周全。不过,你的父亲,恕我恐怕无能为力了。”无论是谁,对一直追在自己屁股后面伺机下杀手的人都没有什么好感。
王佳琳咬咬下唇,知道这已经是自己能争取到的最大的支持了,站起来,又行了个大礼,“如此,多谢姑娘。”
宴客厅内,人数越来越多。伍茹和伍娇与相识的姐妹聊了一会儿,发现卓夕不见了,不由疑惑起来。伍娇碰碰三姐的手,“三姐,六妹不见了,我们是不是要去找找她?”
伍茹想到卓夕那眼睛长在脑袋上的模样,就有点不情愿,“许是寻找净房去了,不用管她!再说了,她有官职在身,能出什么事?”
伍娇踮起脚朝门外看了又看,不一会儿看到一个面熟的宫女,刚刚好像见她与卓夕聊天似的。她连忙跑过去问,“这位姐姐,不知您可看到了我的六妹,呃,就是伍宜侍?”
宫女神色慌乱地摇摇头,快速跑开了。伍娇疑惑地看着她远去的背景,忽听耳边传来一个声音小声问道,“伍宜侍来了?她人呢?”
伍娇转身,见是一个明眸皓齿的小姑娘,那一身服饰一看就是郡姬级别的,连忙行个礼回道,“回小姐的话,六妹与我们一同来的,来了有一会儿了,不知怎么现在找不见她了。”
那姑娘神色一凛,“你何时发现她不见的?此前她和谁人在说话?”
伍娇迟疑了一下说,“也就是刚刚发现她不见了。此前见她好似在与刚刚那位宫女姐姐说话,可是她为什么摇头呢?难道是我看错了?”
“你称呼她为六妹,莫非你是……”那姑娘才想起来这个细节。
伍娇点点头,“小女是他的五姐,姓伍名娇。那边那个穿黄色衣服的是我们三姐,伍茹。敢问您是……”
姑娘点点头,“原来是伍宜侍的三姐和五姐,我是罗鸢。”
伍娇大吃一惊,朝她深深行了个大礼,“原来是罗郡姬,小女有礼了。”
伍茹正与别人说得欢快,见伍娇此番动作,不禁看过来,听闻是郡姬来了,她旁边的某中大夫家的嫡小姐也连忙走过去,“见过罗郡姬。”谁都知道当今王上与王长姬相处十分和睦,连带着对罗郡姬也十分宠爱,有时宠得甚至超过了自己的王姬。
伍茹也连忙过去一同行了礼。
罗鸢淡声道,“平身吧。”
众人起来,正要上前搭讪,便听门外传来一声“王美人到!”
只见一身橙色绣金华服的美人莲步轻移。众人只见她身上长裙竟是天下少见的罗云纱,纱上以金线细细绣着大朵盛开的牡丹,华贵异常。头上倒也没有过多的钗环,仅用一个玉绾松松地束着头发,耳边坠着两颗血红宝石坠子,面色白皙,唇上点着时下最华贵的红樱妆,额间一朵花钿,长长的睫毛一抬,一双美目环顾四周,看得众人皆觉失了颜色。
宫人高喊,“拜——”
所有人条件反射地俯身下去,朝她行了个大礼,“王美人安——”
这是标准的宫廷礼仪,王美人美目瞅了一眼垂头立在她身后的卓夕,右手轻抬。
“起——”,随着宫人尖锐的嗓音,众人都起了身。
卓夕非常佩服她的情绪控制能力,前一刻还情绪激动地对着自己咆哮,后一刻就能平静自如地让宫女给她补妆,庸容华贵地接受众人跪拜。
王美人走至正中主座坐下,看了一眼卓夕,见卓夕轻轻对她摇了摇头,心中放下大半。
“本宫小小生辰,竟也劳动了各位夫人小姐前来相贺,本宫在此一并谢过了。”
“娘娘客气了,我等受邀前来,不知有多荣幸呢。”一个中年美妇笑道,立刻引起了底下一阵附和,她上前一步,将手里的礼盒呈上,“听闻娘娘身怀六甲,现呈送子观音一个,预祝娘娘喜得龙子。”
“银珠。”王美人朝身边的宫女点点头。
银珠上前接下礼物,把它打了开来,里面一尊玉雕的观音晶莹通透。王美人赞了一声好,众人也附和道好,各种溢美之辞纷纷涌出。于是一波送礼大潮就开始了,众夫人小姐呈上了各式各样的礼物,有的送来奇珍异宝,有的送上书卷字画,有的送上名贵补品。不过有了卓夕之前的提醒,她看到这些滋补药材入口之物极为谨慎,甚至是看都没看一眼就急急让银珠收了起来。
伍娇此时才有空寻到卓夕的身影,将将要上前搭话,却见一旁的罗鸢赶上去亲密地挽起她的手嗔道,“姐姐,你刚刚去哪儿了?害得鸢儿好找。”
卓夕拍拍她的手,小声地与她说起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