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那外面的男子听得里面没了声响,忍不住问一声,“她怎样了?”
卓夕淡淡一声,“不知道。”
“不知道?你不是大夫?你不是大夫你救她进来?”尖声问话的却是伍茹。
卓夕挑眉看她,“与你何干?”
“我要回家啊!”她再次尖叫起来。
卓夕点点头,吩咐道,“老马,停车。”
老马很快就停了车。
卓夕对着伍茹说,“请下车吧。”
伍茹又尖叫起来,“什么?下这么大雨,你让我下车?”
“不是你要回家的么?现在这车上有病人,无法回伍府。你要回家的话,只能自己回去了。”
伍茹气得浑身发抖,伍娇连忙打圆场,“三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就陪着六妹一趟吧。”
伍茹看了看窗外的倾盆大雨,只得强压下怒火,脸扭到一旁。
卓夕又吩咐了一声,老马再次驾起马车,向前面飞驰而去。
好容易敲开了一家医馆,大夫听说是孕妇,连连摆手,连门都不让进。又辗转找了另一家医馆,大夫还算是出来到马车上把了把脉,也是连连摇头。卓夕大怒,直接让老马把车赶往三香坊那还没开张的惜颜养生堂里。
惜颜养生堂还没有开张,前厅还在装修,他们是从后院进去的。
一进院子,卓夕就吩咐道,“小吉,带着她们找一些干净的布来,准备一些烈酒,要快。小乖,烧两大锅水,不要太烫。有现成的热水更好,赶紧先端两盆进来,再拿几个空盆子。小骊,去抓太子参、天花粉、麦冬、黄精各15克,香附、川朴、元胡、大黄各10克,煎一柱香后再加陈皮6克,水煎两次合匀。煎好立刻端进来。”那些姑娘立刻就领命去了。
惊言依卓夕之言把孕妇安置在那刚刚装修好的一个操作间内。卓夕则进了自己的临时卧房换了干净衣服出来,还拿出了自己前段时间刚制好的临时工具箱。她正开门要出去,却见惊言冲了进来,一言不发直接就跪下了。卓夕连连后退躲开她的撞击,免得弄脏了自己的衣服,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时间紧迫,救人要紧,你先去挑一件干净衣服换上过来帮忙。我先过去。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说完她也顾不上看惊言的脸色,急匆匆就走了出去,到了那刚装修完准备用来面蒸的房间,她苦笑一下,谁知道这用来面蒸的按摩床第一次使用就发挥了手术床的作用?只是可惜了灯光条件和手术工具。
房间外面已经迅速围满了那些十三四岁的养生堂学徒,见一个孕妇血淋淋地躺在床上,均是一脸惊骇。小吉动作挺快,一堆干净的白布已经放在床边。
那个灰衣男子倒是在里面正在把脉,见卓夕进来,也没有说话,继续把脉。片刻之后收起搭脉的手说,叹一口气说,“产妇如今昏迷无力,胎儿又异位难产。看来逃不掉要一尸两命了。唉,造孽啊!”他一抬眼见卓夕正拿剪刀剪开孕妇下体的衣服,反射性地转过身去,“姑娘,姑娘,你在做什么?”
卓夕说,“你到外面,找一位叫青儿的姑娘要一套干净衣服,换好后进来帮忙。若怕见血也不勉强。”
他如蒙大赦,立刻就蹿到外面去了。
惊言开门进来了,卓夕吩吩道,“把门窗都关上。那箱子里有一个蜡烛,把它点上,把那最细最长的尖刀在火上面烧一下。”
惊言依言把蜡烛点上,又颤抖着手把刀烧了烧。
卓夕已经把孕妇的衣服全都剪开,用干净的布先擦拭了一遍,又拿过干净的布醮了烈酒擦拭一遍。她用手摸了摸她微弱的主动脉,轻轻地说,“姑娘,如今无人愿意救你,大夫都说你死定了。我也只能勉力一试,不一定能救得了你。这里的条件很差,如果你能听到我说话,就一定要撑下去。可能会很痛,可能会昏迷,但是你只要一有意识,就一定要撑下去。只要撑下去了,你就能活。”
小吉端着烧好的热水进来了,卓夕试了试水温,差不多,便说,“你拿着白布,在这里等一下。”
惊言颤抖地把刀递给了卓夕,又在卓夕的指示下把那细细的不知道是什么的线穿到了明显有着大针眼的绣花针里,一样在火上烤了烤。
卓夕接过刀,用酒精消了毒,轻轻地划开了那名产妇的肚子。
惊言捂住嘴巴,看着血疯狂涌出来。卓夕立刻道,“把布拿来压住这里止血。”
她迅速地连着划开七层皮,才看到婴儿透明的皮肤。她轻轻地把那婴孩取出,剪断脐带,交给了小吉,一边说着,“不知道能不能活,你先给他清洗一下。洗好了把那个江湖郎中叫进来给他把脉。”
卓夕手下没停,迅速把胎盘取出扔在一旁的盆子里,一面说“一会儿叫小骊过来把这紫河车清洗了拿去晒”,一面用棉布吸了吸伤口外围的血液后立刻拿起一旁的针线迅速地把产妇的肚子缝起来,一层又一层,直看得惊言和小吉目瞪口呆。卓夕见小吉也呆住了,喝到,“小宝宝洗好了?把它脚上头下轻轻拍拍他的背部。”
好在盆子里的水浅,小吉连忙擦拭干净那婴孩,依言把它颠倒过来,轻拍背部。一时没反应。卓夕一边仔细缝针一边说,“把那江湖郎中叫进来看看。”
惊言连忙把门开一条小缝,见那灰衣男子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在门口候着,“这位小哥,你请进来一下。”
他闻言进来,卓夕和惊言的背影把产妇鲜血淋淋的肚子挡住了,他也知道非礼勿视,并没有凑上前去看,反而是见鬼了似的看着小吉拎着手上的婴孩儿朝他走过来。他惊骇地看着她将婴孩儿倒拎着过来,他完全不知道这婴孩如何在母亲昏迷的情况下出来的,又想想那婴孩估计在母胎里就可能已经失去生命了,所以才被倒着拎过来。他才慢慢按下惊恐的感觉,却突然听到那婴孩轻轻咳了一声,接着哇哇地就小声哭起来。小吉又惊又喜,连忙把它抱正了,想要塞进那郎中的双手,发现他的手脏兮兮的,又连忙跑回床边,用干净的布包了,再拿了一块干净的布放到了他的手里,一边又说,“大夫您给看看,小心点儿别弄脏它了。”
卓夕也听到了婴孩的哭声,一边缝针一边对着床上无知觉的人说,“姑娘,你的孩儿居然活了。你若听到的话,就赶紧醒过来,醒过来,你也能活。你们娘儿两就都有命了。命是活出来的,只要有命在,什么都不要怕。”她把最后的绳头打好结,手伸出来要剪刀,却一直没有接到,奇怪地抬起头来,发现惊言已经泪流满面。她出声道,“惊言,剪刀。”惊言如梦方醒,擦一把眼泪,急忙手忙脚乱地把剪刀递给她。
她剪断了线,呼出一口气,无力地瘫坐在地上说,“你赶紧的,用水把她身上擦干净。术后还要观察十二个时辰。你要一刻不离地盯着她,若是肠子通气了,或是醒了,都来告诉我一下。”
惊言又哭又笑,依言开始了清洁工作。
那郎中正在心慌意乱地把脉,一直无法集中注意力,听卓夕这么一说觉得非常神奇,眼睛偷瞄了一眼床上的产妇,只觉满眼都是鲜血,不觉脚一软,咚的一下,晕过去了。小吉正捧着婴孩让他搭脉,见状连忙把婴孩搂到胸前紧紧抱住。
她第一次给孕妇做手术,完全是倚靠她那不太娴熟的外科经验和有限的产科知识,光是那高度集中的注意力就耗费了她大量的精力,成不成功的再说,起码尽了自己的力救助她,她已经非常是非常满足了。就是这里硬件环境实在太差,希望不会感染才好。
卓夕慢慢撑起身子,觉得恢复了一些力气,便打开门走出去,一边走一边说,“来两人把里面的那盆水换了。再找一些干净的布来。那药汤煎好了一点一点喂给那产妇喝下。谁到外面去找找看有没有奶娘,没有的话有牛奶或羊奶也成。另外先熬一些米汤来,万一找不到奶了可以先凑和着给小宝宝喝。我先去休息一下。有什么情况叫我。”她一路走一路说,说完到了卧室,随意清洗了一下,脱下血衣躺到床上闭眼就睡着了。
卓夕醒来的时候,屋内伸手不见五指,隐约听见外面有人走动。她走身穿了件干净外衣,抚着空空的肚子开了门出去。小骊一直候在门外,见她开门出来,立刻迎上来,“姐姐,你怎么样?还好么?”
卓夕背着手,一面往厨房走去,一面问,“妇人产后血虚,阳无所依,而浮散于外,如何用药?”没办法,在这一群女孩面前,自己益师益友,她们一开始死活要称自己为“师父”或是“先生”,自己实在不喜欢这些称谓,便让她们喊自己姐姐。她一面巡察着这个自己一手设计改造的屋子,一面仔细地盯着地上。一旦发现有些小草根,立刻丢弃她刻意营造出来的为人师表的范儿,蹲下身子把地上的细微垃圾捡到了墙角的垃圾桶里。这里是养生堂,卫生条件要朝医院看齐。
小骊面红耳赤地抢着先捡了几片垃圾后,答道,“应视妇人有无发热而用药。若无热症,则宜且温阳四物汤补阴血,而以炙干姜之苦温从治,收其浮散之阳,使归依于阴。若出现热症,则用当归补血汤,加银柴胡、白薇清退虚热。”
卓夕点点头,又问,“那妇人可出热症?可有血漏?用了何药?”
小骊答道,“姐姐您歇下至今不足两个时辰,那妇人仅有些微发热,暂无血崩血漏之症,惊言姐姐正用酒水替她擦拭,小骊愚钝,不敢给她胡乱用药呢。”
卓夕点点头,“是个谨慎的。要记住,我们这里只是个保健养生场所,所用汤药也只是以固本培元的保守方子,万万不可随意给客人开药。那些养生调理的方子若需要根据客人的体质进行调整,必须有坐堂大夫的处方才成。”说起这个坐堂大夫,她又要发愁,原本她是打算把风信拉来坐堂的,不过上次再一次瞧见殷容的惨状,她便生生地打消了这个念头。开什么玩笑,一个大夫不高兴时就把人全身骨头敲碎,高兴了再替人家把骨头接起来,哪个医馆敢请这么个菩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