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坐定,小骊却拿起刚刚在地上捡到的那短短的三棱箭仔细看着,问,“小姐,这是……?”
卓夕这才想起来,“肖魂呢?”
一个声音从车顶上闷闷地响起,“属下在此。”
卓夕笑说,“进来吧,车顶上不冷的吗?”
“属下不冷。”声音还是冷硬。
卓夕知道她这是有情绪的,一有情绪就自称属下,不知道闹脾气给谁瞧,于是她咳了一声,“把你刚刚拿出去的三棱箭全都捡回来,坐到马车里来,这是命令。”
一个身影慢吞吞地从车门口飘进来。
卓夕示意她坐下。马车本就是六人座的,如今坐满了,中间小几上摆着的一堆零件就显得非常醒目。卓夕朝她手中的弓弩示意了一下。
肖魂立刻神情大振 ,“主子,这奇弓可厉害了!一般弓箭射程最多三十步。此奇弓射程竟然达八十步,而且居然还可以同发三箭!”
其他人齐齐惊呼出声,“八十步!同发三箭!”每一个人都目光灼灼地盯着卓夕看。
卓夕失望地说,“才八十步啊?!”据她所知,最强的弓弩射程可以达到600步,看来还需要研究改进啊。
所有人又不可思议地齐齐惊呼“才八十步?!”
卓夕只得轻笑一声,也不解释,只道,“惊言、肖魂,你们俩刚才看过我组装的过程,可还记得方法?”
肖魂自信地趴到矮几前,拿起一个弩身,装上弩臂,再巧妙地扣上弩机和弓弦,然后递给卓夕,“主子,您看对否?”
卓夕赞叹道,“小魂儿,你对兵器很有研究啊?”一边拉了拉两边的弓弦,调整了一下长短。
肖魂却红了脸,“属下自小习武,整日坐在树丛间除了研究蝉的叫声五长两短以外,就是研究所有能遇见的兵器。刚才又见您组装了一遍,便记在了心里。”
卓夕向后一靠,把桌子面前的零件全部往前一堆,“既如此,你就教她们如何组装这十字弓吧,看你这动作,实在是倒不到你们。”
其他姑娘兴奋地叫起来,顿时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原来这叫十字弓啊?果然很象呢。”
“八十步还嫌不够远?小姐的意思是还可以射得更远?”
“有可能,我们不如调整弓弦的长度试试看。”
“这里有多少箭啊?”
“一只十字弓可以配几根箭?”
……
卓夕听着她们热闹的声音,连日空荡恓惶的内心终于找到一点点踏实感,心神一松,困意扑天盖地而来,就这么坐躺着睡着了。
卓夕醒来的时候,听到马车已经停在了一个热闹的地方。她睁开眼睛,车上其余五个姑娘皆瞪大眼睛盯着她。她吓了一跳,“干嘛?”
“小姐你终于醒了。”小骊握着她的手,眼中居然快要溢出泪来。
“我不过是睡了一觉,你们这是什么表情?”
惊言也飞快地用手擦去眼角的泪水,强笑道,“小姐,我都跟她们说了您只是睡着了,她们不信。这下可好了,您可是饿了?我们出去吃饭吧?”
卓夕伸伸懒腰,看着她们通红的眼睛取笑道,“真是一群孩子。走吧,真是饿极了,吃饭去!你们怎地不叫醒我?”一边说着一边下车去了。
只有肖魂,脸上仍是面无表情地率先打开车帘,在车门口撑着车帘让卓夕下来。
正是傍晚时分,估计是睡久了,卓夕下车的时候有些脚步不稳,被身后的肖魂飞快地扶住了。她抬眼看向那街道尽头如血的夕阳,眨了眨眼,用手搭在了额上,才看清这是一个小镇的大街。行人步履匆匆,街边还有几个小摊正在做最后的吆喝。一个三岁的孩童吸溜着鼻涕跟在挑着货摊的一个男子后面,磕磕绊绊地往前走,嘴里喊着“阿娘,阿娘。”
旁边一个小店迎风挂着一个巨大的“酒”字,一扇店门也随风吱吱呀呀地发出轻微转动的声响。里面一个正在收拾桌椅的小二看到卓夕等人看过来,立刻出门上前来热情地问道,“客官,您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卓夕看了看这头顶上“来福客栈”四字,笑道,“自然是住店。可有四间上房?”
小二脸越发笑得灿烂,“有有有,您随我来。”
她们抬脚跟着小二进了那客栈。卓夕点了肖魂一同住一间,惊言张口要反对,看到肖魂那张冷脸只得低声不语,其余两人一间,老孙一人单住一间。
众人稍事休整后就到大堂准备吃饭。
大堂内颇为冷清,只有远远一个角落内坐了几个人吃饭,安静得一丝声音也没有。卓夕随意瞟了一眼,见上首坐的似乎是一个女子,又因距离远,有些面目模糊,便也不甚在意。
卓夕一人坐在桌子面前,点好了菜,才发现面前空空如也,再余光一扫,人都站在了背后,不由翻了翻白眼,“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成心让我吃不下饭?”
其他人对视一眼,不敢接话。她又道,“都坐下,没得马车里同席,吃个饭还要分桌。都坐下坐下,没那么多规矩。”众人才慢慢都坐下了,小二随即送上了菜肴。卓夕二话不说,拿起粗糙的筷子就夹了头道菜,口中说着“开吃开吃。”她不知道为何觉得腹中极其饥饿,好像几天没吃饭了似的。看着手中扁扁的细长条“梜”,皱了皱眉,好好的筷子,被削割成这扁扁的竹片型,实在是不方便。但这已经是她见过的最好的筷子的,那时在苍翠山,奴隶们用的不过是随便捡到的稍直一些的树枝,剥了皮切成适当的长度而已。在侯府用的“梜”,是青铜打造,沉甸甸地坠手,夹菜又滑不溜手,在她的几番抗议下,终于让工匠削了圆圆的竹筷。如今匆忙出来,忘记带几双了。她看了看其他人手中熟练的使用那两分叉的餐叉,叹了一口气,算了,还是用这个“梜”吧。好在竹筷制作起来方便简单,有机会在路上削两支便是。
吃了饭回到房间,卓夕叫了热水进来,全身舒爽地美美洗了一下,便躺到了床上。听着肖魂也快速地洗了个澡,弄干头发,清理干净,便吹熄腊烛,躺到了另一张床上。
黑暗中,卓夕突然开口了,“肖魂,前面我睡了几个时辰了?”
肖魂一惊,“主子,也没多久,您也就多睡了一会儿。那几个丫头少不经事,少见多怪罢了。”
卓夕冷笑一声,“嘴可是长在别人的身上,你真当我没听到么?那掌柜的和小二闲聊说这马车在这街角停了一天一夜。我若能无知无觉地睡了一天一夜,那一定是我身上出了问题。既然小白并不曾向我示警,那么我便不是中毒。到底我的身上是出了什么问题你一定知道。”
肖魂紧紧地抿着嘴,一言不发。
卓夕又说,“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怀疑的是惊言,这也是为何今日选择与你同一房间。告诉我,你何时开始怀疑她?为何要怀疑她?”
肖魂沉默了很久,久到卓夕以为她都睡着了,才听她小声说,“主子,您的确是睡了有十几个时辰,属下的确是怀疑惊言,不过没有真凭实据,属下也不好说什么。这一路上,我们便多多提防着她便是了。至于您身体的状况,说实话,属下真的不知。风信公子只说您睡眠时有异于常人,其他时间并无异状,只需在您睡着时看护好您行了。”
卓夕沉默良久,叹一口气,“若要试探惊言,也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你只要……”
肖魂急急就翻身下床,不顾身着睡衣跪在地上,“主子,属下即使要探探惊言的底细,也绝不会拿您的安危作赌注。这两日属下一直盯着她,您虽昏睡着,但她似乎也是心中有数,并未表现出极大的焦虑,只是坚信您只是睡着了,也不见她有何异样,只是守着您。”
卓夕说:“你先起来吧,赶紧躲被窝去。春寒料峭,虽说南下暖和了些,但还是冻得很。我如今知道了,心里便有计较。你也莫着急,我自然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且再看看吧。”
“诺!”肖魂一个翻身又躲进被窝里。
“那么,你可知子然他们如今在何处?”
肖魂点头,又想到她可能看不到自己的动作,便又说,“属下知道,他们一直在忘情崖附近的青云镇活动,这十几日来,已经把崖底方圆百里之地里里外外都搜过了。”
卓夕问,“我一直没问,他离京当日,伤势重吗?”
肖魂答道,“属下不知,侯爷离京的时候,是骑马出京的。表面上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不知道的人,完全想不起他负伤在身。”
竟然还能骑马?卓夕不禁握紧了手,“跟我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侯爷是如何摔下崖底的?”
“当日侯爷负伤离京,为的是不让人有机会把他留下。但是据暗卫传过来的消息说,狱渊门的人前日一击未中,次日便一路尾随侯爷南下,伺机偷袭。本来子然他们一直都防得严丝合缝,不让他们有一丝机会。不料那日,侯爷似是为了救一个故人,只身前往忘情崖,便遭遇了伏击,才掉落悬崖,下落不明。”
“故人?”
“具体暗卫们也没有查出来,只知道当日有一把短箭,把一张纸条和一个玉佩钉在了马车经过的一棵树上,侯爷看到纸条和玉佩后,便一句话也没说。当天晚上,子然发现侯爷不见了,一路追踪侯爷留下的线索,才带人追到了忘情崖边。可是他们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侯爷从崖顶掉了下去。”
“可还看到了其他人?”卓夕募地揪紧了心口。
“有几个狱渊门的黑衣人,子然他们与其大战了一场,逃掉了一个,余下的人当场自裁。没有线索。此后子然天天在崖底寻找,始终没有蛛丝马迹。他们也从崖顶悬绳摸了一遍崖壁,走了一遍崖底,可是至今没有任何发现。”
卓夕脑子飞快地转着,随后下了一个命令,“肖魂,给侯爷的暗卫们传信,不用再围着忘情崖找了。把青云镇及其方圆百里的地形绘制一张图给我,特别是由青云镇前往忘情崖的路线和青云镇前往凉州的路线。我们明日便出发前往青云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