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夕摇摇头,“我若不这么说,难保他们不信。说是防外族人,其实防的是自己人啊。”她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长叹一口气。这弓弩若要仿制,一点不难,难就难在中间的机关卡槽。
惊言更疑惑了,“区区两个紫桑国人,就能威胁到我勿凉国?而且,为什么要防自己人?”
卓夕看了看这几个人,问肖魂,“依你看,此二人是谁?”
肖魂想了想说,“他二人方才并不搭理属下,只与主子您说话,想必是紫桑国的贵族主子,这样的人,习惯了不屑与奴仆对话。若是勋贵,则难免不与紫桑的军士沾亲带故。主子,您真的相信他二人的承诺?”
卓夕耸耸肩,“按理说若真是勋贵之人,其承诺最为虚伪。他们或许原来不太在意这小小弓弩,我这么一说,定会让他们想尽办法也要把图纸画出来。这一路上,也许我们要热闹了。不过,我要的就是他们食言,他们食言了,我们才能而肥啊。”她哈哈一笑,径自走上了那王七留下的马车。上车的时候,看到马车外挂着的极其风骚的铃铛,挥手就把它扯了下来,丢进了旁边的草丛中。
那宫里的王佳琳得了太后的允准,连着几日前往太后寝宫请安,见王后及其他夫人时也甚为恭谨,丝毫没有骄气。远远地看见王上的大驾过来,她也是赶紧避了开去,万不敢到璟汰面前露脸。她自知深得宫内诸人嫌弃,便有一日在太后跟前顺势请旨,称自己是首胎不太稳固,怕冲撞了贵人,请求以抄经自罚代替每日到佰安宫请安。孙瑶也正因每日要见她而心烦意燥,又见太后对她青眼有加而不得下手,只好先当着太后的面儿应下了,暗地里咬紧牙根让人盯紧了她。
其余时间王佳瑶便小心翼翼躲在自己的追枫宫里,不敢到处串门子。由于她的名声不好,也鲜有妃嫔到她这里串门子。她在自己的小院一个角落里支起了几个锅子,由于太后亲自指了一个慈安宫小厨房的一个厨娘晴娘前来帮忙,内府里负责管理菜肴供给的小监倒也不敢过于怠慢,每日里总是新鲜的果蔬肉食都送一些过来。王佳琳也终于是暗自松了一口气,便又使人联络到宫外的父亲,请他莫要再轻举妄动了。
这一日,她因前日晚上睡得不太踏实,晨起得晚了些。随侍的红袖见她起来,便仔细地看了看她的神色,面带忧虑地问,“主子可是身体不适?”
王美人伸了一个懒腰,又摸了摸肚子道,“还好。还是起来照样去走走吧。”想想也真是神奇,这肚子里莫名其妙地就有了一个小生命?现在摸起来却还什么都感觉不到呢,不知道那些太医是怎么摸出的脉。她自进入追枫宫里就时时提醒自己绝对不可回想起那除夕夜及随后那几日的情形,因为她这一生所有该疑的、该恨的、该悔的和该悟的都在那几天走马灯似地在武刑司里全都反省过了。但是她的恨、她的惑现在不是最重要的。前半生的那一场痴恋就像是一场迷梦将她困在里面,如今竟然有人用这样的方式帮她走了出来,自己父亲母亲所付出的代价就不能白费。那个面容清秀却聪慧异常的女子曾告诉她,怀孕期间的心情对于孩子极为重要,所以,她该悔的悔过了,该恨的恨过了,就不能再沉浸其中不可自拨。孩子现在是她唯一的自保武器,保住了它,才能保住自己、保住为她付出巨大牺牲的父亲。想起父亲,她就心神俱震,也不知他如今怎么样了,自己要找个时间去见见他才能放心。
她站起来,摇摇头,摒去这一切的念头,新的一天又来了,新的危机总是无处不在的,就像那日前往太后慈安宫的路上莫名出现的脚下的青苔小石子,还有红袖昨日在宫女送来的浆洗过的衣物内发现的小蜈蚣。后宫的手段总是层出不穷,让人防不胜防。其实在她能私设小锅灶以前,她的饭食都是先让红袖吃了,过半天无甚反应之后自己才敢入口,每每也只能裹腹,不可饱食,就怕有什么意外,自己吃得少些,也能增加获救的机率。所以那日生辰宴之后,卓夕在宫外对红袖说的话她一直是记在心里的,不时让红袖一遍又一遍说出来品咂品咂,初时觉得卓夕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救命之法。单单是太后信佛这个信息就让她受益不已,既可通过抄写佛经来向太后表示孝心,又可以此逃避日日向王后请安,又可借为太后煮素食羊奶之事获得了这简陋锅灶,简直是一举数得。虽说这灶具就是两个简单的煎药小炉子,可是吃食全由自己的人盯着煮熟,那简直不能再放心了。前日遇上来探望太后的罗鸢小表妹,说是宫外有一个敏嫂,于妇人孕期衣食住行十分内行,过几日可求得太后允准使其进宫为她讲授注意事项,就是不知太后能否答应。
对,更重要的是眼下。
她坐起身让红袖为她把衣物穿戴整齐,又唤宫女进来梳洗。一个小宫女不小心把盆子打翻了,吓得立马跪在地上连连叩头,宫里的娘娘处罚起宫婢来,丝毫不会手软,那离宫墙不远处的乱葬坑每日都要新添不少尸体,前几日隔壁就有一个姐妹为秦夫人梳头把一根白发掉在了她面前,立刻就被杖毙了,这追枫宫的主儿听说还是不受宠的,也不知脾性大不大。她嘴里喊着“美人娘娘饶命”,很快把头叩出个血印来。
王佳瑶有点不耐烦,“你当自己的脑袋是青铜铸的么?!还不快起来收拾了?!”
那小宫女有些呆愣住,就这样完了?没有任何处罚?
红袖在一旁也笑道,“主子,她那脑袋若是青铜铸的怕是还值不少钱呢。”她对那呆住的小宫女喝道,“还不快快去换新的水来?主子还等着洗脸呢!”
她连滚带爬抱着那厚重的铜盆就往外跑,丝毫顾不上那盆里剩下的水濡湿了衣裳。
王佳瑶抚了抚小腹,刚刚那铜盆子突然掉落地上,把自己吓一跳,现在心跳还是没缓过来呢,也不知宝宝吓着了没有,她不由得问红袖,“你说,它能听见刚刚那一声巨响么?”
红袖一愣,垂下眼眸说,“小姐,奴婢也不知……”
王佳瑶看了看地上的水渍,叹一口气,“毛毛燥燥的,就跟绿……”她突然住了嘴。
红袖立刻就红了眼睛,“主子……”
当日王佳瑶去逛飞羽醉玉轩时,红袖正好告假几天回乡去办母亲的身后事,本来一直是她和绿萝两人自小服侍小姐。绿萝的脾性她清楚,自小被小姐惯得飞扬拔扈,时常窜掇着小姐做一些出格的事情。为这事她们没少闹脾气。但因小姐一向就宠着绿萝,她也就时常在一旁提点小姐。好在小姐也不是不分轻重的,有时还能适当采纳她的建议。她走前一日特意叮嘱了绿萝,尽量不要出去惹事生非,就在家中好好陪小姐呆几日,待她回来了再说。不料她才走了一日,绿萝便挑唆着小姐去那飞羽醉玉轩“见识见识”。因她们早就打听清楚了,那金玉满楼本是广安侯府的一位宜侍开的,不知怎的突然改名叫飞羽醉玉轩。其实她知道小姐也不是想去买什么衣物首饰,主要是想去看看那个所谓的宜侍,听说人都爬上广安侯爷的床了。对于这明晃晃的情敌,在她的开导下,小姐才能忍住没有第一时间就去找人家的碴,她一走,小姐哪里还能忍得住?哪知还没打上照面,小姐就先被那些漂亮衣饰迷花了眼,又早先被绿萝渲染成这金玉满楼就是自家爷的产业,于是就有了小姐与那卓夕姑娘的一番对话。那卓夕姑娘也好生厉害,小姐都摆出侯府未来女主人的身份了,那个连妾侍都不是的宜侍居然也不买帐,还言辞犀利地把小姐灰溜溜地顶了回来。就是可惜了绿萝,一回府后,老爷听了绿萝一五一十的汇报,当即就下令把她沉塘了。无论小姐怎么求情怎么告饶怎么威胁,一柱香的时间后便有侍卫来报,绿萝已经处理完毕。红袖是三日后回来的,一回来就见小姐病殃殃歪在床上,绿萝又不见了踪影,自己百般打听,才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她特特去到老爷跟前请罪,老爷疲惫地挥挥手,让她日后用心服侍好小姐,莫要再不知天高地厚地去惹事。哪料到除夕之夜,小姐进宫赴宴后便没再回来。老爷发疯似的寻找了几日均无结果。她日日去宫外探听,半点消息也无。倒是她们一直安在广安侯府的钉子有了消息传来,说是侯爷跟子然说起小姐居然被打入了王上后宫的武刑司。也不知这广安侯是不是特意透了消息出来,但她已顾不上这么多,连忙跑去告知了老爷。后来具体的情形她也不得而知,只知二十几天后,老爷满脸胡茬地从王宫回来,同时带来了小姐封美人的消息,并让自己立刻进宫去好好服侍小姐。她又惊又喜,喜的是小姐平安无事,惊的是小姐怎地突然会被封了美人?她是知道小姐此生已经非广安侯不嫁了,怎地突然就成了后宫的美人?更惊的是她进宫的当日就被小姐告知,竟然身怀有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