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太医连忙闭上眼睛,恨不得连耳朵也堵起来。
很快,一个婆子便从她的怀里掏出一个帕子。红袖接过帕子打开,明显有折叠成一个四方药包的痕迹,里面还残留着一些粉末。
吴太医拿过来闻了闻,皱眉道,“此粉正是三品红花粉,娘娘千万莫靠近此物。”
红袖一把抓起扔到外间,又去盆里使劲洗了几遍手才回来,“娘娘,这个贱婢该如何处置?”
王佳琳疲惫地道,“先把她关进后院的柴房里吧,待明日再来审她。今日我有些乏了,可否劳烦吴太医为我把个平安脉?”
吴太医连称“娘娘客气了。”
待屋内众人皆下去,就剩红袖在一旁伺候。吴太医正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细细把着她的脉,稍倾便睁开眼睛,“娘娘,您只是因情绪激动而稍稍有些血脉上涌,只要好好休息便无甚大碍。下官会开一幅有助平心静气的汤药,您若觉心烦意燥时便饮之。”他拿出箱内笔墨纸,细细写下了一个方子交给红袖。
“吴太医之前写下的那张孕期不可食用之物的单子,着实有用,本宫还未感谢吴太医。”王佳琳突然抬起眼眸盯着他,问道,“只是,吴太医缘何要帮我?”
吴太医整理东西的手顿了顿,眼抬也未抬,只是语带诧异道,“下官只是实话实说,何曾帮过任何人?”
王佳琳道,“这后宫指鹿为马之事处处可见,吴太医能禀持一颗正直之心实话实说,委实难得。”她顿了顿,又问,“若是有朝一日,本宫需要……,不知吴太医是否仍愿意助本宫一臂之力?”
吴太医已经收拾好东西站起来,拱拱手道,“下官份内之事,自然责无旁贷。依例下官每半个月会过来替娘娘请平安脉,还请娘娘放宽心,万勿忧思过重,反对胎儿不利。”
王佳琳盯紧他略微下垂的眼皮,“是雁绫表妹?”
吴太医眼神无波,只顾自己拱手向她道别,“娘娘,下官这就告辞了。”
王佳琳轻轻吐出一口气,想不到在自己危难时刻还愿意出手相助的,居然是那个关系与她不甚亲厚的表妹。又想,也许是璟浅姨母授意的吧。这世上,如果说除了父亲对她是真心关怀以外,另一个能称得上真心待她的,也就只有那个姨母了。
她这一朝清醒,醒得实在还不算太晚。
她又想起宫外那聪慧异常的女子说,“这世上,唯一能帮自己的,那一定只有自己。”
36青云镇
卓夕一行车马快走几日,就进入了青云镇。老孙径直把马车驾到了一间客栈外停下。卓夕在肖魂下车之后也跳了下来,一个店小二就迎了上来,贼眉鼠眼地谄笑道,“客官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卓夕一见,竟然是乔装打扮的间易。她差点没忍住笑,他这是什么眼神?饿狗见到了肉骨头?
间易见主子终于到了,激动得差点热泪盈眶,天知道这几天他们过的是什么样煎熬的日子?这时还要什么废话,直接接到正屋里头向她好好倾诉一番才好啊!有了主心骨,就会有行动指令,他就再也不用在这破门店里一边假装接待客人一边严密观察来往客官了。
卓夕强忍着笑意把手握成拳搭在嘴边严肃地说,“住店,先来四间上房!”
“得咧!客官这边请~”间易熟练地把毛巾往肩上一甩,就在前面屁颠屁颠地引路。
他们明目张胆地穿堂而过,穿过一个门帘,经过一排的平房小屋,又穿过一个门帘,到了一间大院,穿过两道月牙门,来到了一个亮堂的正屋。
一走进这院子,卓夕先是一惊,院子里很多人在练武。一路穿堂进入主屋,她却一路越来越心惊。这里乍一看是一个武馆,但稍稍注意就不难发现这俨然就是一个假模假式的兵营,那些人虽作武人打扮,训练得也悄无声息,但那一招一式,都是军营里的章法,没有一点江湖味道。单单从他们埋头训练,对卓夕一行陌生人的出现绝不流露一点好奇的目光来看,就是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
卓夕心下越发沉重,看来情形比自己想象得要严重。
她在间易的带领下进入主屋。屋内子然、余良等都在,还有一些其他人。子然见她进来立刻跳了起来,让出了他身边的主位。她没有推托,点点头,直接就在上首主位上坐了下来。
她一坐定,子然一干人等却齐齐离开座位,后退,行了个标准的军式半跪抱拳礼,“参见主子。”
卓夕扫视了一遍,沉声道,“你们的主子是侯爷,可莫要胡乱叫错了人!”
“回夫人主子,主子早已言明,夫人与主子已拜了天地,便要视您如他、奉为主上!如今主子下落不明,夫人就是属下们的主子!”子然这一番饶口的夫人主子的话,在场每一个人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夫人如今不能明目张胆地叫,只能也叫一声主子,这一声主子却是因为侯爷的关系,所以归根到底侯爷还是唯一的主子。
卓夕腾地站起来,“他是何时说的?!”
子然恭敬答道,“出京的当日,此处大部分人都在场。”他看一眼场内之人,其他人都站起来恭敬行礼,“属下誓死追随侯爷,追随夫人。”
卓夕听了慢慢坐下,心里却是巨震。她一直以为他那场与自己浴血拜天地的骗局不过是一场男女之间的小小闹剧。就像是一个想要吃糖的大男孩一直求而不得最后装死来撒泼耍横一般,她也不过顺势哄上一哄。她觉得他不会当真,她自己也没有当过真。他是谁?那是勿凉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广安侯啊,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他要别出心裁地玩,她就好好陪他玩一场,却从来不知道他能把两人的关系如此郑重其事地与自己的属下交底,这不仅是他对她身份的认可,比什么纸上、口头上的承诺都要郑重得多,更是他毫无保留地让她全面参与到他的生命中,这就是交托了身家性命啊。
当下她也不再扭捏,争分夺秒查明真相才是正理。于是她坐直身体说朝桌子点点头,“你们都便坐下吧,哪一位熟知详情的,把情况与我详细说一遍。”
桌子上摊着一幅简易粗糙的地图,众人一一坐下。子然将地图朝卓夕方向推了推,“就由属下来说吧。此图是您上次命肖魂传来消息后我等近几日绘制而成的。您看,此处是当日我等护送侯爷到达的五沙官道。此官道一共长约一百八十里,北起白莲镇,经黄沙镇、往南过了相里驿站五十里便是凉州城。正月二十二那日,我等自黄沙镇出发,想着晚上在相里驿站凑和一宿第二日下午便能赶到凉州城,就先让五百骑兵先行快马赶往凉州城铺排安置事宜。我等随爷马车慢慢随后行路。到了这一处秋风岭时,突然几只草箭射过来,其中一只就射在马车前面的一根树干上,上面插了一只玉佩并张字条。属下一面派人去追寻放冷箭之人,一面将玉佩和纸条解下交给侯爷。侯爷当下见了没说什么,只说启程赶路便是。”
卓夕抬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问道,“你见到了字条的内容?”
子然摇摇头,“字条是厚羊皮裁制而成,叠在了一起。”
“那你见那玉佩是什么样的?”
子然回忆了一下,“属下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似是双鱼衔珠,很普通的式样。倒是那上面的穗子,打得甚是奇怪。”
卓夕问,“怎么奇怪法?”
“一般王室用的穗子,都是黄色或红色缎绳打的百叶结;若是其他勋贵,也是用其他颜色纯一色打的百叶结。但那穗子却是用五彩的绳打的同心结。在勿凉,只有夫妻间才会打红色同心结,却不知为何是五彩颜色。”
卓夕心中升起奇异的感觉,面上居然有了些许笑意。
子然见了奇怪不已,忍不住问道,“主子,可是心内有了猜想?”
卓夕嘲讽一笑,“我只是在想,莫不是你家主子走了桃花运?”
话音刚落,卓夕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下一秒,果然看见底下众人恍然神色,怕是他们都以为自己吃醋了,心中有些羞恼,却又怕越描越黑,但又不得不提醒一下,隧正色道,“我听说,西南紫桑国有一种巫盅之术,惯于将盅虫养在不同颜色不同味道的汁液中,待到启用的时候,便用这不同颜色的汁液浸泡绳索布料,制成衣物饰物,给那目标人物穿戴上。不同颜色便有不一样功效的盅虫悄无声息地随之钻入人体的毛孔。这五种颜色同时出现,就是一种预警。既是同心结,怕是与情之一字分不开干系了。就是不知道,最终对方选的是哪一种颜色?或者说,侯爷选的是哪一种颜色?”
众人越听越心惊,余良忍不住问了一句,“主子何以知道如此详细?”
卓夕微微一笑,“来的路上,我让肖魂四处搜罗了一些奇闻轶事来听,所以恰巧知道一些。我还知道,这五种颜色是蓝、黑、紫、青、褐。子然,我说得可对?”
子然点头如捣蒜,“正是此五种颜色,所以整个玉佩显得非常狰狞。不过就是玉佩和颜色都显得非常旧,好像有些时日了。”
卓夕想了一会儿没有想出什么头绪,便让子然继续往下说。
子然于是道,“当晚派出去追察的人空手回来,什么线索都没有查到,加上侯爷也没说什么,我等也便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到了驿站落栈休息,侯爷像往常一样吃了饭喝了药便歇下了。待到……”
卓夕又皱了皱眉问,“侯爷的伤势你最清楚,给我一次说个明白。”一路上来她问了无数次,没人给个正确答案,已经有些恼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