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夕一行到达驿站的时候,正是午后阳光最烈的未时正。一般后世这个时间卓夕是坚决不出门的。正午两点的太阳紫外线极其强烈,对于她这个自小就对阳光过敏的人来说无异于毒药。不过她如今已换了一具身躯,虽然不用担心阳光过敏这个奇葩问题,但她本能地对于这个点钟的阳光有一种逃避习惯。所以她覆了一个长长的面罩。
驿站的庶长对于卓夕一行的到来有些惶恐。这个带着长长面罩的人他不认识,但是间易是有着军中官职的,前几日又刚刚陪同侯爷来过,哪里敢不认得?好在间易也无甚表情,只说侯爷有个贴身东西忘在驿馆里了,需要到那日住的厢房寻找一番。庶长连连点头,弯着腰把一群人领到了侯爷当日住的那间房间,心里暗想是什么东西,居然要劳三男三女齐齐过来寻找。
六个一路走到那间小房间,由于房间太小,卓夕往里走了一步便让其余人在外面等着。驿站只是临时歇脚的地方,哪怕是侯爷来了也是挑矮子里的高个子。里面的布置非常简单,一铺小床、一个小桌并四把椅子,沿窗几个架子,看样子是为临时搭屏风沐浴用的。此外别无他物。
看了驿馆,又沿着官道一路随着走到了忘情崖边,那石刻的记号好像还模糊可见,卓夕也无分辨的心思,只是一路随着间易、间雨、间雷他们走。走得急了,有时在路边停一停,喝口水润润喉。仔仔细细地一路看过去,却没有什么线索。太阳渐渐西下,浓烈的阳光也慢慢柔和下去,把人的影子越拖越长。终于到太阳不见踪影的时候,卓夕一行回到了有间客栈的后院。
看着她一脸阴沉的脸色,大家都知道她下午一这趟走得毫无收获,原本定下的晚间再开会讨论的计划也付诸流水,于是只得都按压下火急火燎的心情,慢慢踱回房里去做自己的事了。
卓夕晚饭也没吃,直接就倒头在床上,把头蒙在被子里。这是她多年来遇到难题时的习惯性动作,自己来到这世一次也没遇上个难题,如今真真儿个遇上了,多年的习惯被抖落出来,自己也不禁愣了半晌。这几个月发生过的事情一桩桩一幕幕在柔软的棉被前全部铺演一遍,她总觉得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线索。她长久的漂浮感和不真实感又开始出现,疑心这些事情全是自己做的一场梦,或者是一场幻觉,等到真真切切地醒来的时候,又能回到那个二十一世纪自己英国的古堡中。
肖魂悄无声息地回来,默默立在身边,看着她把头扎在被子里,心里暗暗担心她要喘不过气来,正准备上前叫她,却见她突然直起上身,手握成拳头大叫着,“我知道了!”
肖魂赶紧把桌上倒一杯水送到她手边,小声地问,“主子,您知道什么了?”
卓夕吓了一跳,看清眼前人是肖魂后,打了她一拳,舒一口气,“我知道了,你家侯爷定是被那女土匪抓进贼窝做了人家押寨相公了!”
肖魂满脸黑线,把怀里的那张羊皮地图掏出来,“主子,这是我和子然下午去到西面勘察的地形图。”
卓夕看了一眼,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你们这图绘得,实在也太寒碜了吧?你说说,这一圆圈是什么意思?这条线就是一条河?那这条线怎么又成了路?这是路吧?一条抛物线就是山?山有多高?方圆几里?”
肖魂的头越低越下去,一双手在背后疯狂地打着手势,要让子然出来解围。可是她的手都要打断了,还是不见一个人影出来。
卓夕一口气说完,发现面对的是一个外行人,直接喝道,“子然!”
一个人影才慢慢从门外飘进来,苦着脸说,“主子,这几百年来,军中地图可不都是这么绘的么?”虽然他也承认她刚才问的那些问题的确存在,但是也没有办法表示不是?
卓夕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此时的手绘地图尚处于起步阶段,没有专业的勘察技术和绘制技术,只能目测和估计,随意标注一个图标就是村庄。算了,有空再教他们。先问清楚情况要紧。“说说,下午你们有何发现?”
子然赶紧把怀里的小白抱出来,轻轻放在床上,它还在熟睡中。他指着地图说,“此处往东三十里便是忘情崖,忘情崖已经靠近勿凉和紫桑国的边境,再往西往南是赵家岭,就是两国的边陲小镇。赵家岭是紫桑进入勿凉的第一道屏障,它的东南方向便是凉州,侯爷十万大军便是驻扎在这凉州和赵家岭之间形成的一条长长的地带。”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爱怜地看了看累极了的小白,压低嗓音说,“主子,按照您的指示,我们由这里一路往南,往那深山老林去寻找,果然在小白的引导下,找到了您所说的那种矿洞。矿洞一半在水下,属下二人没有深入,仅在外面挖了两颗石头,主子您看对不对?”
卓夕接过他手中的石头,仔细看了看,点点头说,“你们没有找到不干自旱的地方?”
子然看了看肖魂,肖魂红了小脸轻轻点了点头,嗫嚅道,“有好像是有,就是,就是找不到入口。”
卓夕奇怪道,“时间紧迫,一时找不到也是正常的。就是,你脸红个什么劲儿?”
肖魂一听脸更红了,头简直要低到腰上去,只留一个头顶给卓夕看。
卓夕看看子然,却见他也是一脸迥迫,不知道怎么解释。
她脸上浮起诡异的笑,“你们……”
肖魂连忙抬起头,一双手挥舞得跟扇子似的,“小姐莫要乱猜……”
子然也连忙说,“主子,莫要坏了姑娘的名声……真的,什么事也没有……”
卓夕仔细看了看他们的神色,浅笑道,“一个本来叫主子的叫成小姐,一个平日直呼名字的却成了姑娘……还敢说没有什么?你们自己没发现,就差语无伦次了?”
子然顿时矮了半身下去,半跪在地上,倏忽抬起头来下决心道,“主子,属下愿意负责到底!”
卓夕眼光刀子般丢在他身上,“负什么责?怎么负责?为什么要负责?”
肖魂看看主子,又看看子然,跺跺脚冲子然道,“本来什么事都没有,哪个要你负责?!主子,莫要听他胡说!我,我,我出去准备晚膳了!”
“回来!”卓夕叫住她,“你二人的差事只做了一半,不要找借口逃避!”
第二日,一只鸽子落在了有间客栈的墙头。间风从墙头那只乖巧的鸽子腿上解下一只细竹管,呈给了卓夕。当即,卓夕将这侯爷亲笔写的“凉”字展开给所有人面前,宣布军中的所有将士兵分三路分别开拔回到凉州城,只余几个护卫随她前往赵家岭那个边陲小镇。所有人都欢欣鼓舞,事情的发展终于有了进展。余良和间易他们都上来询问详情,卓夕只是拿着那张字条展示了一下,也没有与他们多做解释。余良坚持他所带领的十五营垫后,最后出发,让其他两人营先行撤回凉州。卓夕考虑了一下,便答应了。
当夜,潜在暗中的间雷射落了一只从院子里飞出的生物,交到卓夕手里的时候她倒抽了一口凉气。那不是鸽子也不是小鸟,居然是一只蝙蝠。她不禁大叹古人的智慧,居然能训练出蝙蝠么?
第二日卓夕将要出发的时候,余良满头大汗地跑来问,“姑娘,为什么第七营和第十营将士一个人影都不见?”
卓夕笑笑,“你们不是垫后么?他们昨晚已经先开拨了呀。”
余良的脸憋得通红,“姑娘可是怀疑属下什么?”
卓夕奇怪地说道,“我怀疑你什么?你做了什么值得我怀疑的事么?”
余良扑通一下下跪说道,“属下自十四岁始一直追随侯爷,守凉州城的时候,属下还是个扛旗小兵,却身先士卒,一路杀到最后,把大旗插到了敌人的山头。在攻打大郯的时候,侯爷身陷万沙城,是属下护着子然大人杀出一条血口,从凉州带回了援兵。在苍翠山的时候姑娘您也是看见的,属下带兵引开敌人,差点全军覆没葬身火海。一路行来八年有余,哪一次不是刀山火海、出生入死?属下知道你们暗中在查内奸,但是如果连属下如此忠心耿耿的都要遭到怀疑,姑娘就不怕寒了将士们的心!”
卓夕拿起惊言给她新沏的茶喝了一口,慢慢地说,“按说军中要务我本是不该捅我插手,是忠心还是背叛也理应要由侯爷来定夺。可是,昨晚那院中飞出的蝙蝠可实实在在是众人都看见了的。哦对,你们大军是清晨开拨的,休息得比较早也情有可原。可是那第七营、第十营将士整装待发的时候,亲眼看见一只蝙蝠自你的院中飞出,又正好被暗卫打了下来。那蝙蝠腿上绑着的细竹管里拆出的小字条儿,众人可都是亲眼看见了的。既然你口口声声说不该怀疑你,那你是该好好去向这第七营、第十营的弟兄们解释解释,为何你平日养在军中当宠物的蝙蝠,居然还具有通风报信的功能?就算有通风报信之能,却为何不是向侯爷通风报信,而是向那不知身份来历的什么主人通风报信?你若是真心忠于侯爷,是否可以告诉本姑娘,你那所谓的主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