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师姐竟不信我……”
“师姐你看这处宫殿,数千年才建成,我只想让师姐住的舒坦,且将师姐喜欢的东西都寻了来,师姐才来,再多住些时日定会喜欢的。”
他温和的目光中似有点点亮意,盯着桃花,有那么一瞬里,桃花仿佛看到了当初的……那个少年人。
这人,是她师弟的时候,便总是这样的目光望着他的。
心头阵阵钝痛,她从前也是……真心疼过他的。
只是从前有多亲近,那般被背叛后就有多难受。
她眸色几经变换,终是移开了目光,声音微冷,“将我喜欢的都寻了来?呵……魔尊怕只是说得好听,我说不喜这地方,难道你肯送我回去?”
语气带刺,梼杌并不恼,他反是笑了下,“师姐只是恨我恼我,等师姐真正看到自己的心了,就知道这里才是你最好的归宿。”
“你简直不可理喻!”
“师姐现在不信,往后终要信的,”他又笑起来,却是伸手将她抱了起来,桃花怒极,“你敢!你给我放开!”
“师姐莫怕,我只是想带你去赏夜色,你如今对魔界有偏见,其实魔界也很好的,我带你一点点去看可好?”
“我再说一次,放我下来!”
她几乎是咬牙切齿。
他却像对待任性的小宠一般,“师姐莫闹,你如今不能动,我不抱你又有何法?”
呸!
好似她稀罕他们魔界夜色!
“放我下去!要赏夜色你自己去,我没得兴趣!”
“那可不行,师姐不去,我一个人看又有什么意思,”他笑着抱着她就往外走,“我想这样……已经数万年了。”
桃花气得胸腔起伏,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厮是个不听人说话的,她说的话,他只捡着自己爱听的听,不想听的就当没听见!
着实气人!
她索性不再开口,反正说了也是自己生气。
但她不说话了,魔尊又不乐意了。
他抱着她飞身到了寝殿宫顶,他在宫顶坐下来,却没有将桃花放下,反而还是将她抱在怀里的姿势,他道:“我记得师姐从前就爱往高处爬,住草屋时还睡塌过屋顶……咳,去山中采药也总爱爬到山顶,那时我还问你,为什么这么喜欢高处,只是你说小孩不要问大人的事……师姐,我如今早已不是小孩子,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吗?”
说完低头,却见桃花抿着唇,面色冷然,半点没开口的意思。
他面露难过,“师姐如今话也不肯与我说了吗?”
桃花别开眼,看也不看他,心里却怒骂小兔崽子还有脸这么说!她没打死他都是好的了,还跟他说话?当她解闷的啊!
头顶却传来一声低笑,他说:“师姐在与我闹别扭吗?好,我不逗你了,只是,师姐若答应陪我说说话,我便将师姐放下来,如何?”
桃花耳朵一动,心里有些不信他,仍是没有动作。
“师姐若答应了就点点头,那我便放你下来,不然……师姐既不肯说话,我治好继续抱着你聊以慰藉,毕竟……”
话没说完,就见她面无表情的轻咳一声,而后几不可察的点了下头。
他眼底盈满笑意,果真是将她抱离怀中,放她在他身侧坐了下来。
桃花这才轻轻松了口气——
倒也不是人间女子那套碰一下就要自尽的纲常礼法,只是他身上魔气太盛,每每靠近都让她体内妖气翻涌,她不喜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
“师姐,你看——”
他忽而抬手一指,桃花顺着他的目光……
朦朦夜色里,远处升起一盏灯,橘色的光,在朦胧里像是晕开一般,那是……
“师姐从前在人间见过人家放灯的,还记得吗?那时候你是喜欢的,你看,现在的你可还喜欢?”
孔明灯。
从远到近,第一盏灯升起后,说不清的灯被放了起来,那光晕氤氲又雾散,远处的像萤像星,近处的如月如盘,灿灿然瑰美绮丽,饶是桃花此刻心绪烦忧,也被这景象惊了那么一下。
不得不说,这景致是美的,如果换个人换种境地,她定要好好欣赏,说不定拿了酒来,一面赏景一面饮酒,最是自在逍遥不过。
但现在,她也只看了那么几眼便转了眼。
梼杌正注视着她,“师姐,你……可还喜欢?”
语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和讨好。
桃花唇角微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游历五界时,你早就杀了师父回来这魔界了,听闻当年你在魔界也并不怎么好过,竟还有精力查探我的事。”
梼杌笑笑,“师姐果真还是挂心我的,连我当年过得不好竟也晓得。”
他避重就轻,桃花也毫不客气,“挂心?我怕是恨不得你过得不好。”
她面色冷凝,浑身上下只能动嘴,这般受制于人的滋味不好受,倘若他像当初的风神那般,她兴许还能发泄,偏偏他一派温和可亲大度宽容的模样,好像做这些全都是为了她好,好像她说这些不过是在与他闹别扭……
一拳打在棉花上似的,憋屈。
她脸色越发的不好,徐徐升起的灯的残影划过她的眸子,再好的景致也像了笑话一般。
梼杌嘴角笑意微冷。
“师姐这样恨我……我懂了,如今我做这些倒是多余了,该是先让师姐消了气才是。”
他说着又起身,一弯腰将她捞在怀里再次抱起。
“喂!你做什么!”
“让师姐……解恨呀。”
他笑得温和,眼底的红却越发深暗,桃花直觉不安,可不论她说什么他都置若罔闻,反而是她说得越多骂得越狠他越是高兴一般。
他抱着她,大步穿行于宫殿中。
这宫殿极大,路上未点灯,只有散落路边的夜明珠一颗颗发着暧昧的光,桃花这几日还未将这里探全,是以他走得远了她便不认得了,只冷着声问他,“你要带我去哪。”
“师姐莫怕,我总不会伤害师姐就是。”
他这样说着,还朝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来。
这笑容便很像那兔妖,更像是多年前他还是她师弟时候的模样,桃花不由怔愣了那么一下,这样的人,也有这等干净的笑?
只是不可否认,他自出现,她便未从他身上感知到一丝一毫的杀意,连他身上的魔气他似乎也在有意收敛着……
但她更清楚,不论这个人有怎样的笑,不论他现在对她如何,都无法改变多年前他背叛师门杀害师父的事实,也无法改变……
他虽这般笑意盈盈,却是大有将她长久囚在此处的打算的事实。
想到这些,她那些恍惚的情绪便蓦地褪去,再看他的笑,她只觉丝丝的凉意。
他却恍然未觉一般,甚至抱在她身上的手微微收紧了些,看着她一脸愤愤的表情,他温声:“师姐……瘦了。”
桃花很想说你眼瘸了吗,用眼看不出来吗非得上手?
魔尊了不起哦,耍流氓理直气壮啊?
但她发觉这厮似乎很喜欢看到她炸毛生气,她便偏不如他愿,于是只翻个白眼,冷声:“废话,你辟谷三天你也瘦。”
他低笑出声,“师姐还是这般有趣。”
有趣你个脑袋!
有本事放开她,看她揍得他脑壳开花还有不有趣!
她这样想着气便顺了些,过了会听到他声音低了些,“师姐恨我杀了师父,我如今说什么苦衷也于事无补,当年……是我动的手没错,我不敢求师姐原谅,只是师姐不要将那怨恨都放在心里,师姐若想取我这条命还了师父,梼杌也……任由师姐处置。”
他说到处置二字的时候,那神情……
竟是真的。
桃花瞳孔微缩,反应过来后就是冷笑——但也只是冷笑了一声。
她并不知晓,怎样面对这样的一个人。
她对眼前这人的情绪很复杂。
从前是当做家人一般疼爱,他是她师弟的时候,也是个极好的师弟,总是跟在她身后师姐师姐的叫她,那时他身体不好,师父便板起严师的姿态来,这也不准那也不准,给他定下一堆规矩框框,她看得心疼,受不住他可怜巴巴的模样,有一次便偷偷带他出去放风……
没想到那次却是遇上了头不好对付的凶兽,她一个不察就被那凶兽掀下山崖,那时候,一向羸弱的他,却是毫不犹豫的抱住她,给她坐了肉垫……
她不在乎皮外伤,他却说,师姐生得这样好看,不能伤了脸,我是男子,皮糙肉厚伤了也无碍。
他说这些的时候,分明是气息奄奄的模样……
她那次被师父罚得极惨,他也养了好久的伤才勉强下地……
这些记忆从遥远处断断续续的传来,桃花有瞬间的恍惚,余光里,他箍着她胳膊的那只手,衣袖微滑落,露出的手腕上,赫然的一道疤——疤痕延伸到小臂,因是被岩石生生划伤,那伤疤极是难看,正是……当年那次留下的伤。
依他的本事,要想换个皮相掩了这疤简直易如反掌,可如今他身上仍旧带着,那只能是说,当年受伤的那个他,与眼前的这个,是同一个……
也就是说,他当年被师父捡回去的时候,用的便是他本来的模样,并非是幻化而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