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感人。”许岙摇头轻叹,眼里却满是势在必得的笑意,这人啊,最怕的就是感情用事,头脑一冲动,就容易坏事。
剩下的人唉声叹气,他为自己重新添满清茶,随口落井下石,“说来,当初也是苏大人跪求圣上才来的青州,据说当时还立下了军令状,关乎身家性命,想来苏大人心里有数,大家稍安勿躁,等听消息就是了!”
有人经不住抱怨,“他若要拼死护着秦富,莫不是要连累我等受难!唉……”
“我又何尝没有尝试去用别的东西替换秦富,可靖人态度强硬,我能怎么办啊……”
“谁说不是呢……”
“各位大人万万不可心灰意冷,只要事情没到最后一刻,都是有转机的……”
秦富站在门外,也不知站了多久,反正等到了从里面出来的秦富,于是用最快的速度上下打量了他许久,确定完好没有受伤,这才放了心,长长吐出一口气。
书房里面的声音顺着门缝钻出来,听的还算清晰,秦富咬了咬牙骂,“虚伪!”是真的没看出来温和无害的许岙能这样伤人无形,听着是为苏佾说话,实际却将事情都推在了自家老师身上。
心里顿时就觉得受不了,比自己被人冤枉曲解了还难受,就准备冲进去跟他吵一架。却被站在门口的苏佾拉住,他手掌冰凉,眉眼却安静如同夏夜里悄然盛开的雪莲花。
秦富脚步一顿,怎么忍心让他为难,所以撇了撇嘴,挣开了苏佾的手,有些郁闷的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停下,扭过头来盯着他看。
苏佾这时才缓下了情绪,再不想去听身后令人烦心的事,默默的跟上秦富的脚步。
绕来绕去,去了府里湖心的凉亭,这里来往奴侍几乎没有,只有亭子四角挂着孤零零的灯笼,相对也僻静一些。月亮弯弯挂在柳梢,辉辉月光投在湖面,泛起阵阵波光粼粼的银光。
苏佾站在凉亭一角,面朝着一边湖水,扭头冲身后生闷气的秦富招了招手,“子君,你过来看。”
秦富被他这样哄小孩的语气弄的哭笑不得,却也依言走了过去,站在他身旁时突然糯糯道,“老师,谢谢您,谢谢您不将我将给他们!”
苏佾侧头,秦富对上他漆黑的双眼,脸颊突然有点热,眼神一缩,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似乎有那么一丢丢撒娇的意思。忙躲开他的凝视,侧了侧身子,伸手挽了挽耳边的发,却发现头发被自己严严实实的包在帽子里,局促的抬头时,才知苏佾一直看着自己。
苏佾眯了眯眼,放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有种出格的想法在脑中翻涌,最后当然没有付诸行动。宫里的老师曾说过,这世上所有的女子,都不喜欢举止轻浮的男子,在没有成亲之前,所有的情不自禁,都是她们眼中的不守礼教。
当时他不相信,想着两情相悦,情到之处,都是情不自禁的,后来被爱人抛弃,他反省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突然觉得自己之前是多么的孟浪!
秦富现在年龄小不知情事,若她日后知道自己要了一个弃夫,会不会觉得委屈和后悔呢?他都快而立之年了,大了她那么多,她嫌弃也是应该的……
“老师,您想什么呢?”秦富伸手在苏佾眼前晃了晃,眉目传情,这是多么暧昧多情的事儿,他竟然也能走神,真是……白瞎了自己费心抛的媚眼。
苏佾似想起了什么,伸手在自己脖子里抽出一个黑色的带子。秦富凑过去一瞧,见带子底下吊着一个红色的玉石,呈滴状,里面水样的纹路清晰瑰丽,看上去浑然天成,在朦胧的灯光下显出莹润的光泽,一看就知价格不菲。
“好漂亮啊!”秦富由衷赞叹。
苏佾便从自己脖子上取了下来,“这是我父王给我的,保平安的。我虽然时常不信,但遇事总算能逢凶化吉。”其实是苏家祖传的,传女不传男的辟邪化吉圣物,因为苏家已经两代没有过女儿了,所以自小就戴在苏佾身上。
“你我除却师生关系,其实要更亲密一点,我没有经过你的同意,擅自将你的名字写在我的户下,却一直都没有什么表示,实在不应该。”苏佾笑了笑,拉起秦富的手,将项链放在她手心。
“这个送给你,我比你痴长,理应如此。等日后回了上京,收到的东西会更多,父王很喜欢小孩,总嫌我性子闷,你若去了,他应该会更喜欢你。”
秦富动了动嘴角,想了想还是收下了,且当时就戴在了自己脖子上,一只手捏着那块火红温热的玉石,低头看了许久。
问,“老师,您可知道靖人为何非要将我换过去吗?”其实这些日子秦富也想了很多,要想解决问题,那就必须从问题的本质入手,只有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才能着手去想对策啊。
“不知道。”苏佾摇头,“他们不肯说,还带了你的画像过来,是势在必得了,我想,这个人应该是熟人。”
“管他什么熟人不熟人的!”秦富看着苏佾眉角处灰仆仆的痕迹,突然咧嘴笑了笑,却用满是自豪的口吻说道,“我有一个天下最好的老师,突然觉得与有荣焉,特别开心!”
“嗯?”苏佾没跟上她转移话题的速度,尾音微扬,十分不解。
“确定要我夸您吗?”秦富失笑,“天地存肝胆,江山阅鬓华,这句话跟您再贴切不过了!”
苏佾仔细品了品,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发鬓,蹙了蹙眉,“我已经有白头发了吗?”
“噗嗤!”秦富掩嘴轻笑,后来实在忍不住了,就一手撑在凉亭的围栏上,笑的眼角泛泪浑身发软。
苏佾嘴角泛起淡淡的微笑,终于遵循自己内心的冲动,伸手抚上秦富的右脸,拇指怜惜的蹭了蹭她的脸颊。
他的手掌干燥冰凉,可却给秦富带去了烈焰般的热量,她浑身一僵,笑意还未从眼里褪去,她放在围栏上的手收紧,指甲扣进去了碎木屑,扎在里面的嫩肉上,传来阵阵刺痛。可这远远抵不过心里的悸动,心跳被拉长,连呼吸都变得艰难了。
或许某一时候,他眼里也有丝丝的柔情。
“嗯,脸上有褪下来的干皮。”好像过了很久,好像只过了一瞬间,苏佾收回手,刚上战场的凌厉还没有收尽,所以连嘴角的笑容都看不真切了。
秦富忙伸手摸了摸,手感并不是多么好,心里叹一句,原来只是给自己蹭干皮,不然呢?不然能是什么,情人之间的耳鬓厮磨吗?
他又不晓得自己是女子?两个男人吗?若他真的有别的想法,自己就该着急了!更何况,他心里也有放不下的人,就算对自己好,也是纯情的师生情。
秦富扪心自问,心里是有点难过的。
她突然有种冲动,想告诉苏佾自己是穿长裙,点朱唇描细眉的女子,不知他可否有丁点欢喜……可是,也是如此的忐忑不安,害怕告诉了他,还是同现在一样的不近不远。
那就真的太亏了,若他不晓得,自己还可以骗骗自己,可他若晓得了还无动于衷,那就真的没法愉快玩耍了。
“你以后对我说话不必太尊敬小心,除了课上我是你的老师,平时……就当我是你大哥,你可以更从容一点。”
秦富收了玩闹的心,点了点头,很快顺杆子上爬,“那您……你明天去外面,可不可带着我,我想去看看来和谈的靖人,说不定能有所收获。”
苏佾并不赞同,却不想拒绝的太生硬,“你想问他们什么,你可以告诉我,明天我去的时候代你问!”
“这不一样,这怎么能一样!”秦富跺了跺脚,“你要是不答应,那我明天就让许大人带我去,反正他为人热情,和我又是旧识,想来也不会拒绝我。”
许岙能给秦富安什么好心,苏佾眉头当时就是一皱,秦富就梗着脖子,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他权衡了一下,勉为其难点头,“我可以带你去,但你必须要按我说的来,不能任性!”
秦富满意的拍掌,“行,那就这么说定了!”她当然不能当甩手掌柜,让苏佾一个人去面对外面的牛鬼蛇神,像碰到今天这种情况,她不想是最后一个知道消息的人。
“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苏佾看了看天,大致判断了下时间,其实并不是询问的语气。
所以不需要秦富发表意见,回去时富平还在屋里,桌上放着早已冰凉的黑乎乎的补药,看到她回来时愣了一下,赶紧端起了托盘,“您回来了,奴去给您将药热一下,喝了再休息吧。”
秦富打了个哈欠,并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对,揉揉因为看书而僵酸的后颈,随意点了点头,等富平到门口时忽然有想到了什么,“对了,我那件浅绿色的长衫去哪里了?今天没找到!”
富平回,“那件衣服奴送去后院洗了,等会儿奴去看看,然后给您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