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晗一出门,就正遇上阿梧。
阿梧手中端着一个黑色的锅走过来,看到姒晗遮住自己的脸怔了怔,随后绕过姒晗将东西放到了房间里的石桌上,“看你似乎不是疆漠的人,也不知这里的东西合不合你胃口。”
锅里煨的是馍,还有一碗水,姒晗口腹之欲不是很强烈,所以抱着碗喝了几口水才放下道,“谢谢。”
“对了,请问这里离最近的城镇有多远。”姒晗知道这里是疆漠了,大峪以东的方向,是一望无际的沙漠,却不知道这南寨位于何处。
“这里离涂舟城远有几百里路,骑马也是要个一天的,只是疆漠风沙大,如果没有人带领,很容易就迷了路。”阿梧开口,姒晗便知要一个人回去恐怕是不行了。
看向阿梧,想问能否带她离开,看着阿梧的眉眼却是越看越有些熟悉,遂迟疑道,“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阿梧沙哑一笑,“姑娘说笑了,阿梧从未离开过疆漠。”
姒晗皱眉想了一想,也是。
没有发现阿梧的手颤了颤,动作却有些紧张。
“姑娘想要离开疆漠也不是不可,每过七日,大当家和二当家都会带人出寨,你若想要回去,明日晚上的篝火晚宴问问大哥便可。”想起一事,怕吓着姒晗便道,“放心吧,到了寨子里,二哥是有分寸的。”
“姑娘先休息吧。”阿梧膝盖一屈却是行了个宫礼,让姒晗顿时警醒,起身就想要追上去,却不想出了门阿梧就已经不见了。
姒晗转过身,却不想正对上一张俊美的过分的脸,只是微微泛红的双眼让她一瞬间反应过来,他是方才那名蒙面调戏她的男子,但是来不及整个人已经被压在了们班上。
骨节分明的手指,毫不客气的扯下了姒晗脸上的面巾,挑起她的下巴上下打量后颇为赞叹道,“想不到你竟生成了这副模样,倒是不枉我……”
说着声音越来越低,人也越贴越近,姒晗睁眼只能看到那薄白的嘴唇。
情急之下,只能伸出两根手指戳向那让人看着不爽快的眼珠子。
那人吃痛嗷了一声,下意识的捂住眼睛。
姒晗趁机溜出去,准备回房间一把关门,却被那人抓住。
“你竟然敢这样对我!”那男子怒极,一个用力想要将姒晗拉回来,却听到啪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打中了那人的手腕,让他迫不得已的松手。
姒晗连忙窜进了房内一把将门关上。
才敢后知后怕的大喘气。
“回去!”阴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却是让姒晗大惊,连连后退,死死的盯着门锁,仿佛下一刻就有什么东西会从外面进来一样。
那个声音简直和来自地底的声音一模一样。
“凶什么凶!别忘了还是靠了劳资你们才……”话戛然而止,最后对着门缝阴沉沉道,“可别让我再遇见你,否则……”
轻哼一声后,外面就再无声响。
过了很久很久,姒晗都不敢动。
但是外头没有任何的声音,好像没有人一样,姒晗才敢拉开一条缝儿。
屋檐上的纸灯轻轻的晃动着,但是耳边除了虎啸的风声,却什么都听不到,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走动。
好像刚才都是一场幻觉,但是总觉得有一些奇怪。
过了好久好久,姒晗才反应过来怪异在何处,那就是他们走路都没有声音,包括在荒漠的时候,也是只有马蹄踩在黄沙上发出的声音。
这样一座伫立在荒漠中的寨子,怎么都感觉有一点奇怪,心头顿生出一抹凉凉的感觉。
不行,她一定要离开这里。
夜里思绪从多,姒晗只感觉自己好像被人时刻盯着,所以不敢掉以轻心。
第二天一大早,门外就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
门被人敲响,“姑娘,醒了吧!”
一中年妇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让姒晗打了个激灵,连忙坐起身,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刚下了地,一个头系着黑布巾的大婶就进来了。
“大当家说寨里来了客人,让我们来好生照顾着,昨儿个忙着今晚的篝火,所以大家都去了寨堂前,怠慢了姑娘,真是不好意思。”一边利落的端过一盆水放在石桌上,对着姒晗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有什么事情对婶儿说,咱们寨子里可好不容易来一回客人。”
“大婶儿,阿梧呢?”姒晗开口问了一问,昨日的阿梧实在是抬起奇怪了。
“啊……你说阿梧啊,阿梧现在正忙着呢……”那大婶儿说着脸上的笑僵了一僵,却正好让姒晗看到她黢黑的瞳孔,黑的无光,但随即又开始笑,笑的将眼睛眯成一条缝儿。
姒晗想了想,“那你们寨子里主事儿的人呢?”
“姑娘问大当家?大当家就在往东边的高楼上!姑娘,吃的大婶儿我就放在这里了。”
见姒晗洗漱完,就端着水往外走,脚上穿着一双木屐,踩在地上发出哒哒的响声,好像是要刻意告诉她什么。
桌子上放了两个馍。
摸了摸肚子,也还是没什么胃口,姒晗找了快布将脸遮住后便出了门。
寨里的房子是直接用黄土垒的,不似城里的房子红砖白瓦,但是看起来也是别有一番风味,大概这是疆漠固有的特色。
一路过去,都遇见好几个人跟她打招呼,都是笑脸相迎,眯的眼睛都看不见的那种。
怎么都觉得有些奇怪。
一直到那大婶儿所说的大当家所住的高楼上,姒晗看到高楼的角边都垂着奇怪的风铃,黑色的,咋一看去跟她那一枚玄音有点像,但是随着风过,发出清脆的响声。
下面的门是关着的。
“有人在吗?”敲了敲门叫了一声,门就嘎吱一声打开了。
里面却是被帘布遮住,放了些粗制的摆件,靠墙的地方有个楼梯,在姒晗踏进去的一刹那,门就关上了。
随后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一个黑色的声音从楼梯上方慢慢走下来,缓缓露出那一张俊美的雌雄莫辩的脸朝她邪魅一笑,“我不来找你,你倒是送上门来了,那可别怪我不客气!”
姒晗一惊,不是说这里住的是大当家吗!怎么会是他,难道那大婶儿是骗她的!
连忙转身就逃,门却怎么拉也拉不开,好像从外头被锁死了一样。
身后传来逗弄的轻笑。
“都上门了,你以为我会轻易放过你吗?”男子语气带着一丝勾人心魄的味道,好似在刻意蛊惑姒晗。
直到姒晗身上传出那一抹香味,好看的鼻尖轻轻嗅了嗅。
那男子顿时睁大了眼睛,诧异道,“他竟然还没有碰过你!”
而后缓缓道,“也对,如今的他可没有能力碰你。”
随即,薄唇勾起一笑,手中一用力,就抱着姒晗的腰身,要将她抗走。
姒晗诧异于他的话,但感受到腰间的力道,硬是死死的拉住门,眼看就要脱力,千钧一发之际,门口传来清晰的敲门声、
“二当家,姑娘在这里吗?”
那男子听了扬手怒道,“不在!”刚说完就想起来忘记封了姒晗的嘴,要动作却已经来不及了。
“我在!阿梧我在!”姒晗连忙道。
门被人豁然退开,敞亮的光透进来,那男子只觉得刺眼,啪的一声姒晗就被扔在了地上,传来骨骼与地面相撞的声音,姒晗叫了一声。
那男子推了一大步,才缓缓放下遮住眼睛的手,看着地上的姒晗,“哎哟,不好意思,忘了你还在手上。”
拍了拍手,意犹未尽道,“不过腰还挺细的。”
这一句却是让姒晗忍不住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只见他虽然眼睛还是红的,但是好看的脸上已然一片无辜之色。
阿梧站在门外,已经是一声黑衣,脸被面巾蒙住,见那男子放开了姒晗,连忙进去扶着姒晗起身,“多谢二当家。”
那男子冷哼了一声,转头就扶着楼梯上去。
姒晗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抬脚就将手上的鞋扒下来,朝着那男子的后脑勺就一把扔去,然后抓着阿梧就跑。
“我不会放过你的!”那男子气急败坏道。
很怕那男子追出来,姒晗跑的很快,倒是阿梧上气不接下气道,“娘……姑娘,二当家白天不会出来的。”
姒晗这才停下,但还是注意到了阿梧的那句话。
白天不会出来的?
他们昨天是晚上来的,而他房里也都是遮光的,趁阿梧不注意问道,“是不会出来,还是出不来?”
阿梧立刻警觉,反应过来,恢复正色,“魇是南寨的二当家,大当家白天您是见不到他的,但是晚上就可以了。”说着往前带姒晗回客房。
姒晗皱了皱眉头,魇?名字可真奇怪。
但是随后就转移了注意力,想到昨晚的那个声音是所谓的大当家吗?
还有大婶那双黢黑无光的眼睛,还有现在阿梧的话,以及刻意走出声音的木屐,姒晗不由得开始怀疑,,盯着阿梧的眼睛道,“你们到底是什么?”
阿梧一愣,但也是走到姒晗的屋子前才停下,却也没有否认姒晗的猜想,反问道,“姑娘问我们是什么,那姑娘又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姒晗一愣,说不出话来。
阿梧便正经的给姒晗行了一个宫闱之礼,起身的时候眼底却是有些复杂。
看着阿梧的身影,是千般的熟悉,但姒晗已经不敢贸然上前询问,这里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地方,却不敢在问阿梧,难道她是真的回到了那个地方?
可是,不对劲,抬头看着天,日头很亮,可是却感觉不到暖意,可是好像大峪的天空一直都是这个模样,暖的不是日头,而是周围的空气。
经过方才的事情之后,姒晗是不敢乱走了。
如果这个地方如她所想,她一定要问清楚,那个所谓的大当家。
到了晚上,阿梧再过来敲门,带她到了南寨的院坝中。
不知何时,院子里聚集了很多人,围着一团篝火,在跳着步伐奇怪的舞蹈。
有和阿梧一样遮住脸的大多都是年轻一些的,而老一些的就像白天的那个大婶一样的笑的眼睛都看不见,眼睛里没有任何的眸光。
“主到。”随着一声高喊,人群赫然让出了一条道。
直到那一张红色的面具出现在姒晗的眼前,让姒晗顿时睁大了眼睛,不由得叫出声,“夜?”
听到有人叫出这个字,周围的人顿时停下,笑着的人也不笑了,纷纷看着姒晗。
只见那红色面具转向姒晗,眸光微微动了动,好像又和夜有些许不一样。
面具下的目光,有些冷,和夜看她的情绪不太相同。
里面充满了挣扎。
就在姒晗差一点以为自己认错的时候,他却平静的回了一句。
“你来了。”
像是老友交好,平静的打招呼。
姒晗的心却在这一刻像是被无数的东西覆盖,好像突然就有了一种顿悟,明白过来那些都不是巧合,从相遇到后来的一切都不是巧合,他就是在等她。
她重生后第一个见到的就是他。
他把她带到了酋禹部落,想留下她,却抵不住她想回去复仇的心,帮助她进入邑邬回到王宫,给她新身份。
现在想来,一切不是巧合,他几次三番想让她解决完所有事情,就是想带她走。
时间静止了好久,许久姒晗更为平静的问道,“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只是他周身的气息变得让她觉得有些陌生,倒是有些奇怪。
面具下的脸,似乎翻涌着一丝情绪,“这一次,你愿意跟我走了吗?”
这样的对话很奇怪,姒晗看了看周围。
他们都没有笑,都停了下来,眼睛里都是一片灰暗,她见过这样的目光。
就在那个阴暗的地方。
一时恍惚,没有发现人群中多了一双眼睛,看着这一切。
姒晗只知道,她如今留在这里已经没有意义了。
尽管心里有诸多疑点,但是因为长侯烈风,她都不愿意再去知道真相了。
所以,她只能离开了。
于是姒晗抬高了声音,“是,我愿意跟你走。”
回到无间地狱,回到她一个死人应该待的地方。
迦南夜修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但是姒晗的眼睛告诉他,里面没有他想要的东西。
斜眼扫过“人”群中那个隐忍的脸,沉声道,“五日后,随我离开。”
这句话像是一声令下。
周边的“人”顿时喧嚣起来,像是一瞬间复活,连忙就簇拥着姒晗,将她推到了夜的身边。
这声音听在姒晗的耳朵里,却如同鬼哭狼嚎,忍不住捂住耳朵,声音却还是窜了进来。
耳边一重,一双冰凉的大掌帮姒晗遮住了喧嚣之音,让姒晗一怔。
想起了太原的那一个冰凉的吻,顿时呼吸有些急促。
而某人远远望去就像是明日就要成婚的璧人接受祝福一般,手一紧,转头就离开了人群。
姒晗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适应周身的拥挤,一把推开了夜从人群中挤了出去。
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才想到夜的话,五日后她就真的要离开了。
看了看掌心的刺青,也罢,他为她成了昏君,屠了自己的百姓,从离开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决定再不想计较了。
平安过了几日。
第四日的早上,一大早阿梧就来敲门了。
“姑娘,明日姑娘就要和大当家们离开了,阿梧准备了些东西……”
姒晗开门,阿梧递给她一个包袱,“里面装了些换洗的衣衫和点心。”
“点心……不用了……”姒晗只觉得有些奇怪,如果她要到那个地方,这些东西哪里用得着。
拉着阿梧的手,“阿梧,你觉得这些东西我还用的着吗?”
细细的盯着阿梧,她也是这寨子里的。
想不到越看阿梧的眼睛,越觉得有些熟悉。
阿梧看着姒晗,却是鼓起了一丝勇气,“姑娘,这些是大当家让阿梧给姑娘准备的。”
眼眸中充满了认真。
“姑娘还是收下,以备不时之需。”
将东西塞进姒晗的手里,态度有些强硬,姒晗抬头之见阿梧的眼眸中隐隐有一丝担忧,但是一双眸子里却又好像有千言万语要告诉她。
还是忍不住问道,“阿梧,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阿梧眼眸中一亮,想了想,从怀中拿出一个东西,塞进姒晗的手中后逃一般的离开。
姒晗摊开手一看,却是一对槐花耳垂。
槐儿!
脑海中的回忆一闪而过,难怪她会觉得她那么熟悉。
槐儿会说话了!
可是她记得槐儿的舌根是被齐齐剪短的!
想到这个姒晗顿时一惊,她当初把姒玟的尸体和槐儿一并交给了夜,现在知道夜不是普通人,那槐儿跟着他,难道!槐儿也死了吗?
在忍不住追出了门,她一定要问个清楚,为什么槐儿会出现在这里?
出去的时候,阿梧的身影已经不见了,不仅如此,好像一瞬间南寨的人都不见了,
脚步顿了顿,想要转过头回去,脖间却突然传来剧痛,回过头却看到一张让人做梦都不敢想的脸。
还没来得及深思,便沉入了黑暗当中。
一片静寂中,哒哒的马蹄声响起,带着两个人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南寨。
不久之后,疆漠又起了一阵大风。
大风过后,南寨消失在了狂沙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
黑暗中,姒晗只觉得全身都疼,特别是脖子,下意识的想要去捏,才反应过来她被人打晕了。
立马睁眼坐起来,才发现自己被关在了一个昏暗的房间内。
刚一动,就听到哗啦一声。
脚腕上被锁着一个重重的铁链子,连接着床脚,她怎么扯都扯不断。
谁,是谁把她锁在这里!
脑光一闪,却是想到了一张脸。
张口就要喊,却发现自己啊不出任何的声音,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一般。
捏了捏嗓子。
哐当,门口传来轻微的响动,姒晗呼吸一窒。
“你醒了?饿了吧……”低沉的从黑暗中传来,果然是长侯烈风。
长侯烈风走路的脚有些跛,但是姒晗并没有发现,只是有些诧异长侯烈风为什么会出现在在南寨!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在他面前应该已经死了的,可是他好像一点都不惊讶。
“怎么不点灯?”平静的语气下压抑着一丝的情绪,将食盒放在了桌上,一边去点灯。
手有些抖,吹了几下,火折子都没能燃起来。
姒晗想往前走,只听哗啦一声,被铁链牢牢拴住,她张口只能发出呜咽声。
为什么他要把她关在这里!他想做什么?
长侯烈风转过头,她才看清长侯烈风的脸上,有着数条深浅不一一的疤痕,但都是新伤。
而他眼神微狰,看着她好像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一样。
缓缓伸手在姒晗肩头一点。
某个穴道松开。
“我……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姒晗诧异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长侯烈风眼底情绪翻涌,却隐忍了下去,坐到了桌前,一只手将食盒里的东西都摆上去,声音沙哑道,“不然,你以为你会在哪里……”
“我……我不是……”她不是应该死了吗?
“不是什么?不是跟别人走了?”啪的一声,刚拿出的碗就被长侯烈风拍碎。
满是伤痕的脸上,神色有些戾气。
“你……什么意思?”
莫名奇妙的话让姒晗一头雾水。
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也不知道明明她应该在长侯烈风面前死了,可是为什么,她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字面上的意思!”
肩头一紧,长侯烈风抵在她面前,眼底是无尽的疯狂,阴冷道,“我都看见了!”
他为了保住她,屠了自己的子民,为了找到她,踏进漫漫黄沙,迷了路,被狼群围攻,弄得满身是伤。
可是见到她的那一刻,她却情意绵绵的告诉另一个人,愿意跟他走!
一边贴近姒晗的耳垂,一边执起她的手腕,语气极近的温柔,低呢犹如缱倦之语:“你想走,这一辈子都不可能。”
咔嚓一声,凤镯又一次牢牢的套回了她的手腕。
姒晗这才反应过来,他为什么会这样说,下意识的抓住他的手解释道,“不是真的,不是你看到的那样的。”
但是手中触感,却是长侯烈风的手腕上缠着什么硬物。
似乎是用了力,长侯烈风的眉头紧蹙,露出痛苦之色。
随即却是冷眼笑着,更加用力的用疼痛麻木自己,伸手掐着姒晗的下巴,“不然呢?”
“曾经,是你对孤说,要亲眼所见,亲耳所听才能够证实,可是现在你缺想告诉孤,孤看到的都是假的?”眼神中,已然是不信任,“你想说是孤瞎了,还是孤聋了?”
姒晗只觉得心嗖然一凉,被长侯烈风的话转移了注意力。
没有发现长侯烈风微微颤抖的手,和眼底的痛意。
她只能极为牵强的解释道,“说出来你可能会觉得不可思议,但是我说的确实是真的,其实我已经死了!”
话一出,长侯烈风动作一僵。
随后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一般,仰天长笑,“哈哈哈哈哈……那意思就是孤是瞎的了?”
高大的身影逐渐向前,将她一步一步的逼到床沿边上。
伸手抚上她微微起伏的胸口。
砰砰的心跳声,仿佛与他的合为一体,共同的跳跃着,也仿佛在证明着姒晗言论的荒唐。
“呵……孤还是第一次看见,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死人呢?”
不等姒晗再开口,就点住了她的穴道,让她再不能说话。
眼神冰冷而又带着一丝嘲弄。
“你在别人的眼里已经死了,也正好,就这样待在孤的身边!”说完就要拂袖而去,姒晗想要追上去,奈何说不出话,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她可以去任何地方,但是就是连门都碰不到。
“对了。”长侯烈风想到了什么,回过身。
手中露出一方黑色的东西。
姒晗下意识的摸向腰间。
看见她的动作,长侯烈风心头是冷笑的,东西,果然是他给她的。
他不仅仅是听到了,他还看到了,看到了面具下的那张他到死都忘不了的脸。
难道这么巧,死去的人都一个个的死而复生了?
那玉佩上,这黑铃里,还有那寨子中,每个人的衣角上,都有太古族的纹样,这东西,也都是师昀给她的吧!
一次又一次,将他耍的团团转,他就让她看看谁才是这大峪的王上!
手中一用力,玄音也硬生生的被内里震成了两半,落在地上。
长侯烈风再次离开,独留姒晗在这不知道是哪里的地方。
桌上的菜已经凉了。
周围静的可怕。
而姒晗久久不能忘怀的,是长侯烈风的那个眼神。
她这一次是真的打算离开他,可是为什么,她不是应该回到那个地方吗?
现在长侯烈风却找到了她,反而让她无从解释。
脑子里一团乱麻。
离开了暗室的长侯烈风,压抑着心底的怒意。
痛的不仅仅是身。
离开寨子的时候,脑海中那个熟悉的声音,告诉他,她终究不是属于他的。
他能带走她第一次,也能带走她第二次。
他倒要看看,他怎么才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带走!
回到寝殿的长侯烈风捂住了胸口,拼命的咳嗽。
四海连忙掏出袖口中的药给长侯烈风服下。
“王上,可要叫太医。”
王上失踪半个月,回来的时候身上数道疤痕,而腿骨手骨皆有裂开的痕迹,没有到断裂的程度,所以只能用药物止痛。
长侯烈风没有拒绝,只是另外吩咐,“叫追逸进来。”
追逸这些日子一直处于十分愧疚的状态。
他觉得自己变相逼死了月嫔娘娘,弄丢了月嫔娘娘的尸身,让王上心情结郁到如此地步,王上却还不降罪于他。
“传孤口谕,让御兵右使康行裕带兵前往疆漠,搜查一个名为南寨的寨子,里面不论男女老少统统都给孤抓起来……咳……”
“是。”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追逸还是接过虎符下去传口谕。
四海一听却是多了一个心眼。
“王上,奴才让人去叫太医。”
寻了个借口退下,却是追上追逸,送他出宫。
追逸感觉到了四海似乎有话要说,“公公有话直说,不用拐弯抹角。”
四海就不再藏掖。
“追统领也知道,王上失踪半月,回来时一身伤痕却只字不透,今日却陡然提起这疆漠之事,只怕与王上失踪的事情有关系。”
“我会让人随行,注意情况。”追逸沉声开口,知晓轻重。
但四海要说的却不是这个。
“是这样的追统领,就在您带着月嫔娘娘离开后不久,有个小太监来说月嫔娘娘是在巫师的帮助下,假死离宫,所以奴才猜想,王上出宫是想追上月嫔娘娘,但是王陵的地图在追统领手中,所以王上在疆漠迷了路,进了一个叫南寨的地方。”只是看这模样,王上在南寨似乎是有不好的回忆。
“不可能!”追逸一听,顿时怒道。
竟然有人拿月嫔娘娘的死开这样的玩笑!
加上在宫里祭奠了两日,和他一路的行程,共整整五天,娘娘都未曾醒过来,怎会有人假死至此!
“奴才也知道不可能,那小太监已经控制起来了,可是寻常人也不敢编造这样的谎言。巫师走后,奴才让人查了一查,那小药童确实在娘娘走之前见过娘娘,说是给娘娘送药。”四海只是这么一说,但是小药童是巫师的人,尚且不能动,那小太监也一直被丢在了库房那边,因为王上消失,倒是许久没有消息了。
“多谢公公。”追逸思考了半晌,朝着四海拱手,“等回来后,我会去查一查。”
四海这才放下心来,回到元殿。
太医已经来了,正为长侯烈风查看伤口,苦口婆心的提醒道,“王上万万不可用力啊,这骨头只是有些许裂开,只能等它自己愈合,若是此时用力,只会让它变得更严重。”
话说了不止一次了。
“孤知道了。”长侯烈风十分的不耐烦,整个人心头乱糟糟。
而在长侯烈风离开后,姒晗也在暗室中胡思乱想。
看不到时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每一刻都过得极为漫长。
手腕上沉甸甸的凤镯,一旦被套上就再也取不下来。
她记得,上一次,上芜醍醐将她的五指一根一根掰断,才让凤镯自己掉了下来。
现在安静下来,没有人跟她说话,那些过往反而更清晰了。
这里没有光,唯一的光源是墙上的灯火,和嵌在墙角的几颗夜明珠带来的亮光,所以这里绝对不是在地上,而是在地下。
她在宫里数年,从未见过这样的密室。
自古宫里的暗室大多数都是囚牢,不会像这里装潢的那样好。
可是这里不一样,该有的东西一样没少,有书柜,有架子,也有沐浴的地方。
床边也有个柜子,里面放置了很多女子的衣衫和被褥。
隔间还有个茅厕。
只是门离的有些远,长侯烈风准备的链子刚好让她够不着门。
这里看起来像是专门让人住的地方,让姒晗想到了一个词,金屋藏娇。
就是有些安静了。
唯一能听到的声音,是油灯逐渐燃咩的滋滋声,和她脚上的铁链带来的哗啦声。
不知过了多久,姒晗靠在床边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墙壁上的灯逐渐暗淡下来,熄灭。
姒晗睡的很熟,以至于长侯烈风回来坐到她旁边都没有让她醒过来。
即便衣衫尚有灰尘,可皎白的脸上,还是让人垂涎的姿色,长侯烈风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什么都不想做,只觉得她就是他的,他想将她藏起来,藏到没有人看的见的地方,想让她只属于他一个人,听话的,乖乖的,不会跟任何人离开。
但是……
抚摸上姒晗的脸,她为什么宁愿跟那人走也不肯为他留下呢?
指尖传来柔软的触感,缓缓往下,最后停在了姒晗的心口上。
这里,到底装着谁?
指尖传来战栗,之间床上的人蓦的醒来,一双眸子充满了惊恐的看着他,眼底满是惧意。
姒晗做了一个梦。
梦里长侯烈风一剑贯穿了她的心口,仿佛在一瞬间,心脏就被撕裂开来。
痛感真实的可怕,让她在一瞬间醒来,却正对上长侯烈风阴鹜的目光。
看着心口上的手,眼底是还来不及收回的惧意。
长侯烈风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手一点一点的摸上姒晗的脖子,“怕我?”手一点一点的收紧。
到底是怕他?还是于心有愧?
姒晗逐渐变得难以呼吸,不可置信的看着长侯烈风,睁大了眼睛,他真的想要杀了她吗?
脖子上的手突然一松。
“孤不会杀你……”语气轻淡眸光冷沉,好像刚才掐住她脖子的压根儿就不是他,“孤会让你永远留在孤的身边,再也别想妄图跟他走……”
他果然还是太心软,才会相信她的满口谎言,但是今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长侯烈风说完,就冷笑着离开。
临走之前瞥了姒晗一眼,冰冷的眼神像是一把刀子,直直插进姒晗的心口。
看着他不在留情的背影,姒晗只觉得一瞬间心口就被酸涩所胀满。
他终究还是不信她的,根本一点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
一颗捧上的真心被人反复来回的践踏。
握紧的手,最后无力的散开。
也许。
上芜醍醐说的对,走到今天的每一步,都不仅仅是因为她一个人造成的……
*
第二天朝堂之上,长侯烈风因为重伤未愈,所以还显得面色苍白。
四海一直在旁边候着,随时奉药。
长侯烈风一言不合就罢朝半月,已经让朝臣们十分忧心,如今还一嗣未留更是让人惶恐。
顶替尉迟旭位置的名为章平禄,前御守,如今荣升太守之位。
自然是担起了这个重责。
好在如今后宫空虚,月嫔娘娘已经薨逝,应该也不会再出现两个月前的景象。
遂,章平禄大胆谏言。
“王上,如今大峪百姓皆是平静,首当要事便是王嗣问题。如今后宫空虚,鲜有的几位嫔妃都是早年伺候王上的,年岁早已不适合为王上孕育子嗣,还请王上再立新后与嫔妃。”
说完,百官下跪,“还请王上再立新后与嫔妃。”
虽然是有理有据,长侯烈风也没有借口拒绝,但是大家依旧很紧张,毕竟上一次,可是为此事弄得血雨腥风,还腰斩了个将军。
却不想这一次,长侯烈风目光却是毫无波澜的回了一个“可”字。
那一瞬间众人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很快又纷纷欣喜了起来,议论选秀之事。
“选秀太过于繁琐,年满十八的官家之女,身世干净身无陋病,择人画了画像一并交给吏部侍郎,选看后即可入宫。”
长侯烈风说的平淡。
众人一瞬将静止,这是要入宫的主子,竟然就如此简单?
但是想了一想,罢了罢了,只要王上同意就好,又何必这些虚礼,否则等王上反悔,又不知道要折腾到什么时候。
“如今太后不在,若是王上要选妃,后宫无主似乎不妥……”章平禄还是个胆子大的。
众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王上能答应选妃都已经是奇迹,竟然还要求让王上立后。
长侯烈风目光一冷,手紧紧的握了起来。
看着底下的章平禄,许久之后,却是出乎意料的问道,“爱卿觉得哪家秀女有此容德能担当王后之位……”
她不想要的,有的是人想要。
众人顿时惊住了。
今日王上这么好说话?
还是说……
众人看向章平禄,还是说王上是给章太守面子。
却不想章平禄,向前一步,“听闻阁老有一孙女,如今年方二八,阁老教导有方,坊间传闻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且性子温醇,颇有大家风范。”
阁老的眉眼微微抬了抬当做没听到章平禄言语中的不实之言。
长侯烈风历来重武轻文,朝堂至少嫌少有文官说话的份。
在信武候与胡笙倒下后,如今握拳的武官寥寥无几,文官自然同出一气。
何况上一次兵部尚书的嫡女献舞,王上可是没有看上。
“那就她了……”
四个字,就轻飘飘的将王后的位置送了出去,长侯烈风心里却没有半点涟漪。
她不稀罕的东西,那给谁都不重要了。
早朝过后各方都开始忙碌了起来。
长侯烈风却是突兀的让四海备下了饭菜,带到鸿羽宫。
四海还没反应过来,“王上……这是想念夫人了?”
长侯烈风嗯了一声。
四海就不再说话,让人去准备,心底却是有些复杂。
鸿羽宫曾是王上的生母良夫人所住的地方,在王上登位后的那几年,也常常一个人去鸿羽宫,不让人伺候。
后来元良王后进宫后,王上就很少再去了……
等新娘娘进宫了,一切都会好的吧。
*
地宫里,长侯烈风一进去就看到桌上的东西没有动过一下,一切还是他离开时的样子。
姒晗靠坐在床上,抱着双膝,双眼无神的盯着脚上的铁链。
听到了动静,回过神。
下意识的动了动,脚上的铁链发出刺耳的声响,就停住了。
长侯烈风恍若未闻。
因为以为只有一个人,所以四海只备了一双碗筷。
长侯烈风将菜都夹到碗里,起身缓缓走到姒晗面前,将碗递到她面前。
姒晗没有抬眸,只是稍稍的别过脸。
长侯烈风却将碗送的更近了,直接就贴上姒晗的唇瓣。
姒晗心头一阵恼怒,抬手就用力的拍开长侯烈风的手。
哗啦一声,碗掉落在地上。
长侯烈风不顾疼的发颤的手,一把掐住姒晗的下颌,将她压在床头上低声喘着粗气道,“你以为,饿死了自己孤就会放了你吗?你若再死,孤就让你宫里的人和甄家军上下陪葬!”
却不想姒晗看着他的眼里满是痛苦和迷茫,让长侯烈风心口一窒。
骤然松手。
“若明日你还未动菜,孤说到做到。”丢下这一句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地宫。
许久之后,姒晗才捡起地上的筷子,坐到石桌前,将东西一口一口的塞进自己的嘴里,没有吞咽,没有咀嚼。
胸口疼的发涩,喉咙塞满了东西,却在一瞬间感到十分的恶心。
哇的一声全都吐了出去。
无助的蹲在地上抱住自己,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但是哭累了,倒也回去睡了。
长侯烈风再来的时候,只看到桌上的东西没动多少,吃了一些还都吐完了,眸中顿时阴了一片。
转个身又走了出去,问门口的四海,“近日可有新晋的宫女。”
“有的呢,前个儿不久才新入了一批,姑姑刚调教好。”四海想了想回道。
“叫个过来。”
四海的眉间顿时跳了跳,“是。”
连忙退下去吩咐。
储秀宫里的嬷嬷一听,顿时就眉开眼笑,竟然是王上亲自要找,对着人群中一看,就瞄见了那个长的最出众的。
“裘衣,你来。”嬷嬷笑眯眯的将她拉到太监的面前,“新来的宫女就数裘衣长得最水灵最机灵手脚也最利索。”谁不知道王上要选妃了,谁说这小小的储秀宫里,又不会出现凤凰呢。
小太监一看,果然是个有姿色的。
剩下的宫女们,都羡慕的看着裘衣。
裘衣笑意盈盈对嬷嬷福身。
“王上在里面等着呢。”
鸿羽宫门前,四海站的笔直,在裘衣刚进去后,门就被关上。
裘衣的心砰砰直跳。
昏暗的房间里,一名器宇轩昂的玄衣男子站在她面前,头未抬起脸就先红了。
“奴婢裘衣参见王上。”声音娇羞。
“随孤来。”
冷冷一句,长侯烈风就在她面前走过。
带着她走进了寝室的里间,裘衣的心跳的越来越快。
只听轰隆一声。
里间的软塌突然就露出了一个暗道。
长侯烈风随即下去,裘衣只能跟着他一同下去。
暗道镶嵌着夜明珠,暗道的尽头却是一扇半开的门,里面别有洞天。
“将里面收拾干净,小心些……”长侯烈风压低了声音。
裘衣才发现里面的狼狈景象。
而床上亦是躺着一名女子,面容被如瀑的长发遮掩,看不清。
“从今日起,你就在这里伺候。”长侯烈风冷声开口,“还有,此事孤不想让人知道……”
“奴婢只是王上派来打扫鸿羽宫的婢子。”尽管心里有些失落,裘衣还是很快的就反应了过来。
就这样裘衣实际连长侯烈风的脸也没看清楚,就成为了鸿羽宫的宫女。
姒晗迷迷糊糊听到响动,醒来却是看到房里有了人。
是个宫女的背影。
晃眼间还以为是锦如。
连忙撑着手叫了一声,才发现依旧说不出话,倒是因为她的动作叫上的铁链顿时发出了响动。
裘衣吓了一跳。
连忙转过身,眼睛转了一转,“娘……姑娘您醒了……”
想了一想,宫中现在哪儿还有什么娘娘。
只是这一抬头,倒是将姒晗看了个清楚。
白皙的脸,精致的五官,一双杏眼就那么看着她都好像会说话,即便是个女子的她也看的有些失神了。
第一次看到这么美的女子,美的真是让人妒忌。
“姑娘可是渴了?”虽然这么想,裘衣还是连忙递上水。
王上让她来特意照顾,肯定不是犯人。
姒晗张口啊了一声,裘衣都不明白,连忙拉过裘衣的手,在她手上写了几个字。
裘衣一惊,原来竟是个哑巴,根本没有细心去看只是嘴角抽了抽,“姑娘……裘衣并不识字……”
姒晗眼底顿时闪过失落。
好一会儿反应过来,拉着裘衣比着首饰,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才让裘衣看懂她是再问长侯烈风去了哪儿。
裘衣听到近日宫中的消息,面色敛了敛。
此女很明显是被王上关在此处,但不知是何身份,便摇头,“不知,奴婢不敢轻易打探王上的行程。”
轻浅的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裘衣听到吓了一跳,连忙推开。
长侯烈风阴沉着走到裘衣身边,“忘了孤的话?退下!”
裘衣被这斥声吓的胆战心惊,此后再不敢和姒晗多说话。
而长侯烈风走到姒晗身边,看了看桌上的东西。
动作倒是格外的温柔。
端起了一碗粥,用勺子舀了递到姒晗唇边。
姒晗别过头。
长侯烈风的动作僵住,眸光越发阴沉。
最后姒晗还是不得不妥协,干脆的端过碗自己一口饮尽。
“真乖……”长侯烈风摸着姒晗柔软的长发,像是捋着自己圈养的猫儿,靠在她耳畔轻呵,“孤高兴了,兴许还会和从前一样宠你。”
姒晗身子一颤,杏眼狠狠的瞪着长侯烈风,嘴角勾出一丝冷笑,而后冷冷的撇开脸。
他把她当做了什么?
可长侯烈风不喜欢这个眼神极了,更不喜欢这个动作。
霸道的用手捏住她的下巴,掰过她的脸。
冷讽道,“……看着孤,否则孤让他们现在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