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影直接跑到寝殿外,看来是早已知道什么。
奇怪,今晚怎么没听到里面有那些声音?新儿见黑衣人已跑到别处,便悄悄凑上去一看,只见皇上和傅夫人还穿戴整齐地坐在炕几上喝茶。
算了,一个人行动总是心里毛毛的,还是先走吧。
新儿刚转身要走,一块石头就落到她脚边,这石头已经引起殿里两人的注意力,新儿一时慌乱,也管不了那么多,先跑!
哪想她刚迈出一脚,又一块石头不知从何处砸来,正中她委中。新儿受不住,双手下意识一撑,就跪倒在地。
此时皇上和傅夫人已经出来,新儿死死低着头,不愿抬起。她手心的汗将地板方寸大小地方打湿,直到面前两人出来一刻,她才知道自己被算计了。
傅夫人不知所措,抓住皇上的手臂往皇上身后一隐。头顶传来皇上冷酷严肃的声音,“抬起头来。”
新儿缓缓抬起头,脸色有些惨白,眼神有些涣散,看得出她已受到不小惊吓。
“福晋!?”傅夫人捂着嘴半天才难以置信地喊出这一句。
皇上倒是冷静许多。“朕给你解释的机会,你为何至此来?”
她老老实实说就是,现在也想不出其他法子,“妾身在南三所看到有可疑黑影,就一路跟过来,跟到绛雪轩以后就不见那黑衣人,妾身也没想到皇上会在此处。”
“黑衣人?你如何证明是黑衣人带你到此而不是你自己来的?”
新儿赶忙一指身后的两个石块:“皇上您看,这两个石块都是那黑衣人丢的,皇上您应该是先听到石块砸地声才出来的,如若是妾身自己来,怎么会将石块扔在地上吸引皇上出来呢?那妾身不是在作死么?”
“绛雪轩本就多年无人打扫,有些石块也很正常,你怎么不说是你逃跑时不小心踩到石块的呢?”
新儿的呼吸开始局促起来,这一说法她无从反驳。
“怎么?不能辩解了?”弘历有些嘲笑地问她,高高在上。
“妾身的确是跟黑衣人才来到此处,且妾身什么都不知道,更不知皇上在这里。”
“你叫朕如何信你?”
傅夫人见福晋这副模样,无助、委屈、惊恐又迷茫,又想起贵妃说的一番话,不禁猜测,是否福晋在这之前并不知此事,而是纯妃故意冤枉福晋,好借她手利用皇上除掉福晋?
新儿将可怜无助的求助眼神递给皇上身后的傅夫人,夫人不忍心,且也有自己一番打算,便为她求情道:“皇上,您看福晋害怕成这样,一定是不知道我们在里面的,且如果真有黑衣人,还是往绛雪轩来,看来是出现了居心叵测之人,皇上应该把心思用在找人上面啊。”
新儿一听,立马接话道:“妾身着实不知情况,还望皇上开恩,皇上和夫人一定是关心皇后几月后的生辰之礼才聚在绛雪轩商议,既是为了给皇后娘娘一个惊喜,妾身说什么也不会向任何人说的!”
“是啊,皇上,您就宽恩饶了福晋的鲁莽吧。”
皇上眉一蹙,转头问傅夫人,“你俩素无交情,今日怎替她求起情来?”
“皇上,这事不关乎交情,妾身愚见,觉得此事不应过多追究福晋过错,福晋年纪轻轻,她的害怕与迷茫是装不出来的,”见皇上还是无动于衷,傅夫人上前一步继续温言温语道:“且我俩本也是商议皇后生辰一事,为的是惊喜,也没什么。”
皇上看一眼傅夫人,又看一眼地上福晋,这才松口,“好吧,朕今日就原谅你的鲁莽,不过该怎么做,你要搞清楚!”
“是,皇上!不过这样的惊喜,如若是被人泄密,也不可能是妾身说出去的,毕竟妾身也是一时鲁莽才跟着他人前来。”
弘历知道里面话里有话,可方才才说饶她,不好改口,傅夫人见皇上心意动摇,赶紧上前扶起福晋,道:“皇上宽宏,已经原谅福晋,福晋快回去歇息吧。”
“妾身谢过夫人。”说罢,她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一步也不愿多留。
她感谢今日傅夫人的出语相救,虽她也有自己的打算,但这也是救命之恩,可夫人说的有一句话她不认同,她是年纪轻轻,可演技一流。
真是可恶,纯妃以为自己这样就能惹恼皇上控制住自己,以为傅夫人已经听信她的谣言,可纯妃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傅夫人今日会帮她躲过一劫吧,不过也好,就来个将计就计,自己这几天就待在南三所不出去。
回到南三所时,她发现永璜正提着风灯穿过庭院,好似要出门。
“王爷。”她喊住永璜,走过去。
“新儿你去哪了,我刚回来就发现你不见了,我到处找,我还去问习筝羽诤她们。”永璜小跑向新儿,一脸焦急还未散尽。
“没事儿,就出去逛了几圈。”
永璜一边把她往回拉一边责备道:“你说你对这又不熟,要出去走不等我回来也把羽诤带着呀,她熟悉宫里,你说你大晚上的。”
“好了好了,别嚷嚷,先进屋。”新儿打住他后话,一个男人叨叨起来也有没完没了的时候。
两人吃完早饭后,永璜拉起有些奄奄的她,问,“怎么了新儿?”
“没事儿,就是精神不太好。”
“难道是我昨晚打呼噜吵着你了?”
“不是,你又不怎么打呼噜。”
永璜听到这话往她脸上一凑,嬉皮笑脸道:“新儿晚上都这么听我的?”
“正经!打住!”新儿一把推开他,“大早上的。”
“那这还剩下三天,每早都要去向皇额娘和皇祖母请安,我就跟他们说一声你身子不适。”
“那好,等……”等傅夫人把那事做好她再去向二老请安,“等我精神好些,再去向二老请安。”
“好,那我先走了,等我回来。”
“嗯。”
翊坤宫。
“娘娘,奴婢看到妙贵人一个人到御花园去了。”双月站在下面对坐在炕几上正逗永瑢的纯妃说。
“一个人?”
“是的娘娘。”
“哎,”纯妃将孩子递给一旁的奶娘,翘起兰花指从额角滑到鬓角摸摸自己的发型,“那好吧,反正闲来无事,本宫就去看看她要搞什么幺蛾子。”
双月上前,纯妃自然而然将手搭在她手上,下巴微扬,说不尽的气傲心高。
两人一路朝御花园走去,纯妃心情甚好。可不,那福晋今早都没能和王爷去向太后、皇后请安,可不是被皇上罚了么?虽然这消息锁得紧,那还不是因为皇上害怕自己颜面扫地?
“娘娘,您这一把火烧得可真妙,”双月见自家主子心情好,就赶紧拍马屁,“一开始让傅夫人对福晋产生敌意,不久又把处罚福晋的大好机会给她送到跟前,这任谁都不会放过呀,您这次算是给皇上眼睛里安了一颗刺,只要皇上和夫人还在一起一天,福晋的日子就好过不到哪去,奴婢相信,傅夫人的床边风,肯定吹得响堂,到时她再想和您斗,也是分心乏力啊!”
纯妃一笑,“瞧你,这么多年跟着本宫,伶俐没学到几分,嘴皮子夸人倒是越来越利索。”
“奴婢说的是实话,娘娘的聪慧又岂是奴婢能够说尽的。”
“好了,快别奉承了。”
两人来到御花园,四处一走,并没有看到什么妙贵人,但前方有一妇女,那侧面极其眼熟。
纯妃又上前走两步,那妇人转身面对她。傅夫人。
“妾身见过娘娘。”傅夫人温婉行礼,纯妃嘴角一翘,点头回之。
“没想到能在此地遇见傅夫人。”纯妃笑吟吟走上前去,端着她手的双月稳稳跟上。
“是啊,妾身也没想到会这么巧。”傅夫人笑意温和,有春日的柔美。
“不过这冬日的御花园之景,远不如倚梅园那样惊艳,夫人为何会选在此地游赏?且夫人所站之处,一眼望去,皆是萧瑟。”纯妃一扫周边景象,今年太后大张节俭,连御花园往年常有的反季花也不再,反倒不如倚梅园的梅花景致好。虽说远处也有一片梅花,开得一簇簇的,但稀稀拉拉,和倚梅园入眼皆是连绵红霞一比,就逊色不少。
“正因如此,这个时候,来御花园的人才少。”
纯妃一笑,“哦,原来夫人是害怕见人啊。”
“娘娘此言差矣,妾身只是喜爱清静,不是害怕见人。”
“意思都差不多,夫人何必反言之?难道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娘娘这话,妾身是听不明白的。”
“有什么不明白的。夫人看那远处一片梅花,”纯妃伸手一指夫人背后的浅浅梅林,笑意有些许轻噱,“那梅花每一朵都开得极好,是冬日里最美的风景,她们生长在深宫中,是深宫里的梅花,如若里面混进一株出墙的红杏,是不是特别碍眼,打破了一片梅林的纯粹高贵?”
傅夫人顺着纯妃手指方向一看,又回头,温和笑道:“红杏美艳绝伦,从其艳美之处看,她不输于宫里的红梅;且红杏之花本不属于这个季节,如若娘娘看到一株这样的红杏生在那片梅林中,一定是因为这株红杏天资不凡,一定是因为有什么在帮助她在这深宫里成长,且娘娘是否看到,那株杏下,似乎还生出一株小杏呢,不知栽培他们的人是否会喜欢他精心付出的结果?”
虽没亲身经历过这傅夫人的为人,可没想到她也是个牙尖嘴利的。纯妃又笑道:“可她毕竟不属于这御花园,就算再美又怎样?就算生出一株小杏又怎样?到时候栽培他们的人烦了,还是会一脚把他们踹开。”
“也许吧,娘娘说得在理,但也只是也许,也只是未来的事,既然未来无法预测,娘娘又何必杞人忧天?不过妾身知道,那株红杏,现在可是很受栽种之人喜爱呢。”
虽然对话里只是个比喻,可这傅夫人也太不要脸了一些,居然把自己出墙一事说得这样底气十足。
纯妃警惕地一扫周围以确认是否有外人。她简直看不了傅夫人那副自信满满的神情,她只是一个大臣夫人,和皇上通奸,干着见不得人的事,怎么还那么有底气?
纯妃走近一步,没有刻意压抑自己的声音,轻哼一声,斜眼说:“别以为本宫不知道夫人干了什么好事,本宫只是体谅皇上才没拆穿而已。”
“哦?”傅夫人一笑,也上前一步,和她争锋相对,“娘娘知道什么?”
纯妃下巴一扬,一笑,“呵,夫人当真这样厚颜无耻,还要本宫给你明说出来?”
“娘娘不说,妾身怎么知道娘娘想说什么?”
纯妃迟疑片刻,挑起语气反问:“你是怀疑我在试探你?你是不是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你的事?”
“娘娘不明说,那妾身如何得知?”
“呵?那本宫今儿个就一字一句告诉你!”被人轻视的愤怒早已冲散她的理智。这么多年的隐忍,不是她自己在控制自己,而是那人把双月安排在她身边帮她控制她自己,不过到现在,她都不知道自己的顶头上司是谁,每次有事,都是通过别人给她传信。
双月一直保持警惕,眼见纯妃要说了,赶紧一拉她,摇头小心提醒道:“娘娘,不可。”
纯妃不听劝,一把甩开她,仍就说出自己心中呼之欲出的话:“你,在绛雪轩一直跟皇上行苟且之事,你以为我不知道么?!”这一说出来,看到傅夫人脸色大变,纯妃只觉解气,就笑起来,一个转身,打算离开。
纯妃和双月纷纷在转身之后那一刻凝固,还是双月回神快,赶紧跪地上喊道:皇上。
两人面前正站着脸色阴沉、正埋着巨大怒火的弘历。
“皇……皇上……”纯妃语气开始颤抖结巴,心跳到嗓子眼,她似乎已经看到三尺白绫在她眼前飘荡。纯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她知道,这给她招来杀身之祸的不是她刚刚那些话,而是那些话被皇上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