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心地笑道:“季之这么严肃,我还以为是谁呢。真没想到叔叔居然这么年轻,保养得实在是太好了。这要是出门在外,碰到不认识你们的人,肯定要说你们是兄弟了。”
她一个人兴致勃勃地说了半天,坐在沙发上的两个男人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十分严肃地大眼瞪小眼。
孟浅浅:“……”
她这辈子还没有这么尴尬过。
虽说以前也遇到过冷场的时候,可是只要她几句话一说,给别人一个台阶,别人马上就顺着她的话将话题接了下去。
然而这一次,两个男人都不买她的账,搞的她像个小丑一样,一个人在台上演独角戏。
孟浅浅干巴巴地咽了口唾沫,偷偷地在唐季之的手臂上掐了一下,想逼他开口说话。
她明显地感觉到唐季之的眉头跳动了一下,而且将她的手指攥的更紧了,可依旧一言不发,仿佛在跟对面的人比拼耐力。
两个男人不吭声倒没什么,可作为女人,孟浅浅是非常注意聊天的气氛的,现在这么僵硬的场合,天根本聊不下去,还会弄得大家都神经兮兮的。
她只好干干地咳嗽了一声,冲对面的人笑了笑:“叔叔刚刚才回来,一定累了吧,我让厨房准备点吃的,垫垫肚子。”
她说着便要抬手叫莫山,然而唐振邦面无表情地来了一句:“不必。”
孟浅浅:“……”
手臂僵硬地停滞在半空中,几秒钟之后,才讪讪地放回身侧。
一双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两圈,她想偷偷找个机会溜走,可是唐季之将她的手掌按的那么紧,显然是不会放她离开的。
孟浅浅煎熬地坐在他身旁,屁股底下像是有根针一样,根本坐不住。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是亲父子,怎么两个人的关系这么尴尬呢?
就这么干巴巴地坐在一块,竟然谁也不主动说话,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按说唐季之的母亲去世那么早,接下来的二十年时间,应该都是父子间的相处才对,他们的感情应该很好啊,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里头难道又发生了什么变故?
更奇怪的是,他的父亲回来了,本来应该是件开心的事,可是唐季之竟然换了一身正式的西装,而且让她也换一身正式场合穿的衣服。
哪有做儿子的这样跟父亲见面?
他们这样根本不像父子,反而像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
可即便是合作伙伴,也不可能把关系搞的这么僵,不然还怎么做生意。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两个人之间一定还有其他的问题。
沉默继续在空荡荡的前厅里蔓延,就在孟浅浅觉得快撑不住的时候,唐振邦终于开了金口:“今晚七点二十五分,许萍在哪?”
他这副样子完全就是公事公办,而且说话的口气也很冷酷。
孟浅浅不由得挑了挑眉,唐季之先前告诉他,这些年来许萍一直陪在他父亲身边,按说这两个人关系应该很融洽才对,可是现在听唐振邦的话,仿佛他们根本不熟悉一样。
再者说,这种事直接问许萍就可以了,为什么他不问?
显然,唐季之也跟她有同样的疑惑,所以他闭着嘴巴没说话,只是沉默地望着他的父亲。
两父子的对视竟然有种电光火石的感觉,仿佛下一秒就会着火爆炸。
孟浅浅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气氛,只希望事情早早结束,不就是问许萍在哪么,既然他不愿意说,那她来说好了。
“叔叔,那个时候许阿姨应该是在晚宴上,今天公司有个电影赛事前的宴会,大家都聚在一起。不过晚宴结束之后,许阿姨就回许家去了,并没有跟我们一起回来。您要是找她有事的话,不如直接给她打个电话?”
孟浅浅话音刚落,唐季之忽然冒出一句话来:“你跟许姨怎么了?”
他的话非常严肃,隐约带着一点质问的口气。
孟浅浅吓了一跳,连忙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闭嘴。
哪有人这样跟自己的父亲说话?
简直太不客气了。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领导在质问下属呢。
唐振邦就更奇怪了,他仿佛没听到唐季之的话,径直摸出了手机,在屏幕上点了两下,随即将屏幕举给孟浅浅看:“这个人,谁?”
孟浅浅眯了眯眼睛,还没看清屏幕上的人,耳边就传来一声淡淡的嘲讽:“无事不登三宝殿。”
孟浅浅:“……”
她扭头狠狠瞪了他一眼,真恨不得敲敲他的脑袋,看看他到底出了什么鼓掌,怎么随随便便一句话都带了刺,好像存心要让别人不舒服一样。
面前这个人可是他的父亲,怎么话里话外都是一股火药味,就跟对待仇人一样。
“叔叔您别介意,他今天心情不是太好。”孟浅浅赶忙打了个圆场,微微抬起上半身,朝手机屏幕凑了过去。
仔细一看,正是他们在晚宴上的场景。
只是,她不确定他问的是谁。
“叔叔您想问谁?”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屏幕上是一张照片,看背影应该就是在今晚的宴会厅里,可是照片上的人太多了,她根本不知道他具体要问谁。
唐振邦没说话,只是抬起食指,在一个背影上轻轻指了指。
“这个啊……”孟浅浅的目光闪烁了一下,连忙偏头去看唐季之,可他早就转开视线,显然一眼都不想看,根本当作没这回事。
唐季之不管这事,整个场面就只有孟浅浅一个人撑了。
其实看到背影的第一眼,她就认出来那是江秋月,可她却不敢说。
这个唐振邦忽然从国外回来,连声招呼都不打。
回来以后也没说有什么事,只是指着江秋月的背影,问她这个人是谁。
怎么想都觉得这件事情透着诡异,她根本不敢轻易说话。
江秋月是她的偶像,要是随便把她的私人信息泄露出去了,万一给她惹上了麻烦怎么办?
“叔叔,”孟浅浅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冒昧地问一句,您打听这个人的事,到底为了什么呢?”
她必须搞清楚唐振邦的真实意图,才能决定要不要把江秋月的身份告诉他。
然而,唐振邦显然不打算告诉他。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就站了起来。
唐季之仿佛条件反射一般,也紧跟着他站了起来。
唐振邦一言不发,直接就向门外走去,而唐季之僵硬地站在原地,根本没有跟过去的打算。
“这……他是要去干什么?”孟浅浅疑惑道。
话音刚落,外面就听到了汽车启动的声音,紧接着“唔——”的一声,车子似乎开远了。
莫山紧张地从外面跑进来,躬身道:“少爷,老爷走了。”
孟浅浅:“……”
这就走了?
连声招呼都不打?
怎么这么奇怪呀!
半晌,唐季之忽然松了口气,绷紧的身体像是被抽去了力气,耷拉着肩膀,抓着孟浅浅的手慢吞吞地朝楼上走去。
进了卧室以后,孟浅浅一边换衣服,一边忍不住问道:“你父亲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不在家里住?”
蓝山别墅就是唐振邦当年打下的基业,这里凝聚了他全部的心血。
这么大的一栋别墅,他要在这里住下完全没问题,可奇怪的是前前后后他只说了几句话,就迫不及待地离开了,匆匆忙忙地让人感觉特别难以接近。
唐季之冷冰冰地道:“这里对他来说,是家吗?”
孟浅浅一愣,诧异地望着他。
自从进了卧室以后,他就将自己扔在沙发上,整个人都在发愣。
原本还兴致高昂地换了一身崭新的西装,可是现在,西装却被他弄得皱皱巴巴的,他也丝毫不放在心上。
她感觉地出来,他情绪很低落,可是这种低落让她无法理解。
“季之,你怎么了?”
孟浅浅连衣服也不换了,走到沙发旁坐下,双手环抱住他的脖子,目光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仿佛要读透他的内心。
唐季之闷声道:“这里对他来说,连个歇脚的地方都算不上,又怎么能说是家?”
他缓缓闭上眼睛,想起母亲自杀以后,他就像逃避瘟疫一样逃离了蓝山别墅。
那个时候他才六岁,哭着要找父亲,可是身边除了佣人,什么人都没有。
他偷偷躲在后山的旧屋里,哭的昏天黑地,最后还是许姨将他抱了出来,细心地照顾他。
从那以后,他就很少见到父亲,他根本不愿意回蓝山别墅,因为这里埋葬着他的耻辱,所以被他永远地抛弃在脑后。
父子之间屈指可数的几次见面,也是在唐家老宅里。
这一次他回来,他敏锐地发现,他的父亲老了,已经有了白发。
其实他很想问一问,在国外这些年,他累不累,想不想家。
可是父亲冷漠的视线将他的话全都堵在了嗓子里,哪怕他真的问了,他知道,他也不会回答他。
这些年来,他已经习惯了以沉默来应付他的问题。
小的时候他不理解,后来长大了,慢慢就明白了,也不再问他任何问题。
反正也等不到答案,何必浪费口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