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越说声音越弱,只因她所说的根本不是她的心声。她怀念以前那个孙熙,怀念以前那个与世无争,古灵精怪的孙熙,而不是现在这样犹如行尸走肉的孙熙。纵然她现在让一切得罪她的人都受到了惩罚,那又如何?她还是不开心,看到仇人一个个倒下,她并不痛快,只是越来越空虚。
她哭着说:“孙孝之,现在连你都倒下了,我还活着干什么?你倒痛快,眼睛一闭做了植物人,所有的事都不用管!你就是这样,一辈子风流快活,不管别人的死活!我恨你,我情愿你从来没生过我!这样我就无需那么痛苦!”
正在此时,孙孝之的手指突然有一阵跳动,孙熙还以为自己眼花。但当她抹干眼泪,孙孝之的中指果真微微抖动,她按下孙孝之床前的呼叫器。医生闻讯赶到,孙雪与陈初曼也跟在医生身后。
“医生,他刚才手指动了。”
孙孝之的主治医生马上拿出小电筒检测他的瞳孔,并且关注他的脑部所连接的仪器。他摇摇头,说:“你看到的可能只是患者的条件反射。昏迷中的患者时不时会跳动眼皮之类,并不代表患者会苏醒。”
孙雪嘟囔着嘴,说:“我和爸爸感情那么好,我和他说了一夜的话,他都不肯醒。你怎么能叫醒他呢?”
孙熙回想起刚才孙孝之跳动手指的时候,正是自己痛骂他的时候。难道她的骂声刺激了孙孝之的求生意志?于是孙熙开口说:“孙孝之,我知道你不会醒了!像你这样的弱者根本就是一蹶不振,有什么资格活在世上?”
孙雪和陈初曼拉住她,医生也皱着眉要阻止她。孙雪说:“孙熙,你够了吧。爸爸都这样了,你还要刺激他!”
孙熙嘴巴却不肯停,一个劲地说:“是我联合……贺氏影业与天佑影业,让孙氏影院破产的。是我……处心积虑要你临老不得善终,让你躺在病床上的。但你以为我这样……就会罢休吗?远远不够,我会利用我的财力对孙雪和……陈初曼赶尽杀绝,我要让你们三人……在Q城没有立足之地!”
在孙熙说话的时候,陈初曼为了阻止她不停地扇她巴掌。这两件事同时发生,所以孙熙说话的时候断断续续,当她一段话说完,她的嘴角已经满是鲜血。
这时候医生突然说:“患者有反应了,我要马上进行抢救,请你们立刻离开。”
孙雪与陈初曼拉着孙熙离开的时候,她还在说:“你就算变成植物人,我也不会放过你!”
孙孝之终于抢救成功。医生走出病房,满脸兴奋地说:“孙先生醒了!真是奇迹!他不过昏迷了一天一夜,身体机能十分正常。好好休息,就可以马上恢复。”
孙雪和陈初曼满是欢喜,冲着进去看孙孝之。孙熙往前挪了一步,孙雪回头瞪她,说:“你还有脸去见爸爸吗?孙熙,就算你害得我们没有好日子过。但我们三个始终是一家人。不像你,众叛亲离,一个亲人都没有。你活该如此。”
孙熙一声苦笑,停住脚步,转身离开了医院。
众叛亲离,孙雪这句话做了最好的总结。如今的孙熙正是众叛亲离,她没有一个亲人,没有一个爱人,甚至没有一个朋友。而这一切,恰恰是她自己造成的。她亲手将陶天佑、贺攸清推开,又是她亲自布下计谋,害得她的父亲卧病在床,她的妹妹失魂落魄……她有今天的一切,都是她自食恶果。
方才孙孝之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她不仅不开心,而且还万分伤心。原来,她一直爱她的爸爸,因为爱得深所以恨得深。她根本就不想他死。当他的手指跳动之际,她的心也随之悦动!当她发现她的骂声能够刺激他的时候,她忍受了陈初曼十多个巴掌来骂他。终于,他醒了,她感到了这些年来没有感受到的开心。她终于知道,就算害过她的人全部都死光了,她也不会开心。唯一的开心法则,是和爱的人在一起。
黄士郎死后,她把写作也荒废下来,一门心思放在报仇上。她也不再跳舞了,因为她再也不觉得随着音乐舞动是一件浪漫的事。她没有一切兴趣爱好,放弃了所有曾经爱过的人,换来了什么?她换来了刘如君远走天涯,孙孝之一家树倒猢狲散。她心里寄望的一切都已经发生。可老天爷同她开了天大的玩笑,到最后才让她幡然觉悟,她要的根本不是这些!
可是事情已经不能挽回了!刘如君的身世曝光,她再也不能在Q城立足,孙熙无法补偿自己对她的伤害。孙孝之苦心经营的孙氏影院轰然倒下,孙雪对爱情的信心也被消磨殆尽,这一切都不能挽回。孙孝之永远都不会原谅她,她以后一辈子都要形单影只。做孤儿并不是真正的悲凉,真正悲凉的是明明有亲人,但所有的亲人都对她恨之入骨。而造成这一切的恰恰是她自己!
还会有人要她,有人肯原谅她吗?连陶天佑都提出“你要永远在Q城消失,不再踏入Q城一步”的条件,看来所有的人都恨她,恨不得她马上在Q城消失。满以为让所有的仇人都痛失所爱后,她会无比开心,但结果最伤心的却是她。
她迷迷糊糊地在街上走着,嘴巴里是鲜血的味道,两边脸颊肿得老高。路人向她投去怜悯的眼光,孙熙环顾四周,心想:“他们如果知道我做了什么,就不会可怜我了。”正当她环顾四周的时候,看到旁边咖啡厅坐着熟悉的身影。
陶天佑和郑修洁面对面坐着,郑修洁面朝窗口,陶天佑背对着窗口。郑修洁和孙熙四目相对,他说了句:“我出去打个电话。”
因为孙熙学过唇语,她虽然没听到,也知道他说什么。孙熙看着陶天佑的背影,心里默默地叫了句:“天佑。”突然,她的手臂被人拽了过去,直到被人拉到后巷,她才反应过来,拉她的是郑修洁。
郑修洁压低声音说:“就当我求求你,你别在出现在天佑面前!”
孙熙刚想开口,郑修洁又说:“你看看你现在,你照镜子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两边脸被人打肿了,眼泪还流个不停,嘴角又有血。别说天佑,连我看了都心疼!如果天佑看了,他会怎样?这两年多来,他那么努力忘掉你,就会前功尽弃!你是不是就想这样?”
“我……”
郑修洁双手压住她的肩膀,说:“孙熙,你放过他吧。他说,只要帮你做完最后一件事,你就会离开Q城,彻底离开他的视线。你难道不肯遵守承诺?天佑怎么对你,你又怎么对他?我不是要抱怨什么,我不过是求你,不要再来惊动他。这对你来说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对他却很重要!求求你,离开Q城,再也别来骚扰他!”
郑修洁双手用力,情绪激动,眼眶微微发红。孙熙突然说:“你爱他?”
郑修洁猛然变色,双手放下来,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总之,请你走,走得远远的。”
孙熙叹一口气,说:“你放心,我不会再来骚扰他。Q城再没有我容身的地方,所有人都恨不得送我走。我也找不到留下的理由。”
郑修洁冷静下来,说:“希望如此。我和天佑五分钟后就走,委屈你在这里稍等一下。”
孙熙点点头,郑修洁舒了口气,像是送走了一个瘟神一样放松。走到巷口,他转过头问了句:“你什么时候走?”
孙熙怔了一下,说:“今天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