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修洁皱眉:“没想到他们的婚礼这么儿戏,姐姐逃婚,妹妹顶替。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才没人笑他们,大家跟红顶白。到时候道贺的人什么肉麻话都说得出口,我也要跟着去凑凑热闹,谁让我要趟电影圈这浑水呢!”
说起陶天佑一时心血来潮要开设的天佑影业,郑修洁不禁忧心:“所谓做生不如做熟,你不要为了赌一口气,去接触劳什子电影。怕到时候损兵折将,后悔莫及。”
陶天佑笑笑:“你忘了我们的老本行?虽说这几年我们已经不捞偏门,但几位老叔父的面子还是要买。他们肯让我离开社团,唯一的条件就是将来能帮他们把钱洗白。论洗钱,还有什么比虚报票房更好的手段呢?”
陶天佑轻描淡写地这么一说,郑修洁听得是晴天霹雳,修长的手阵阵发抖:“他们还不肯放过你?”
“修洁,一如侯门深似海啊。”陶天佑自我调侃,微笑故我,郑修洁却不再淡定,快把手中的玻璃杯捏碎。
陶天佑轻拍他的手:“放心,天掉下来有我扛着。”
他镇定下来,松开握杯的手。
孙熙准备搬到黄士郎家暂住,旧公寓中也没什么行李,不过几件衣服。她将日用品与床单和着衣服,胡乱塞入箱中,就离开这个暂住的地方。临行前,她去医院一趟,看望刘风月。
进门前,刘风月听到她在走廊向护士询问病情,忙整理头发,正襟危坐。但是身子尚自忍不住战战发抖,直打哈欠,她拿袖口去擦鼻涕,倒吸一口气,等着孙熙推门进来。
漫长的三分钟,孙熙终于推门进来,她强打精神,问:“无亲无故地,怎么劳孙小姐的大驾,来看我这个老凤姐呀?”
话音刚落,她看见孙熙提着一箱行李,又问:“干嘛拉着个大箱子,难道你准备到医院常住不成?”
“哦,我准备搬了,同你说一声。”
“你走你的,不用向我报告。”嘴上怎么说,心里满不是滋味。她和孙熙虽说不过做了几天的邻居,言语上时常相互讽刺,但到底她救过她,关心过她。孙熙就像暗室中偶尔出现的一束阳光,突然出现,照上一照,给了她一丝温暖。如今,这丝温暖没有提前预告,便要马上告别。若如此,她宁愿这温暖从没出现过。
她骤然发起脾气来,把孙熙上次带来的水果往门口扔:“这个鬼地方,我可不再呆,你赶紧给我办理出院手续。”
孙熙以为她毒瘾发作,所以难受,将地上的水果一个个拾起,说:“要等报告出了,才能出院。你暂且忍一忍。”
刘风月一阵哆嗦,连哼了两声,打个哈欠:“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医生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大不了我自己去办出院手续。”
孙熙顶住房门不让她走,她一身白衣装束,衬托得脸色跟鬼一样,嘴唇却因为毒瘾发作时紧紧咬着,渗出血来。
孙熙不忍心看下去,顶住门说:“你这样沉迷下去,搞得自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是要做给谁看?”
刘风月冷笑:“我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不像你还青春年华,花容月貌。如果我像你一样年轻,我也可以好好生活,乐观向上。但我老了。”
“你看!”她边说边抚摸自己干枯的头发,她要让孙熙看的是一撮青丝。她一直脱发,不分日夜,年轻时厚重的头发现在紧贴脑颅。
“如果你不吸毒,不会这样。”
刘风月抱住双臂,笑着往后仰,坐在床上:“你走吧,我的事你不会明白。搬你的家去吧,这个世界不会再有人关心我。”
孙熙依旧紧贴着门:“你自己都不关心自己,怎么奢求别人来关心你?”
她温和的声音让刘风月沉静下来,她幽幽地说:“昨晚,我随便按电视,你猜我看见什么?”
“我又看见那个城市小姐选举决赛的重播。小花她真的很漂亮,跟我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也许我该对她好一点,你说呢?”
她继续自言自语:“但我知道她恨我,这孩子从小就看不起我。所以,我只有也恨她,也不喜欢她,这样我才不会给她伤害到。但不管我怎么恨她,孤单的时候,我还会想起她。她十二岁自己跑出去上学之后,我就再没找过她,由得她自生自灭。没想到她竟然也生存下来了,还活得很漂亮,她比我强。”
“既然如此,你应该为她高兴,而不是趁机勒索她。”孙熙对她勒索女儿一事,始终耿耿于怀。
“有头发谁想做秃子?毒瘾犯的时候,就由不得我了!那时候什么都是假,能吸口上等的烟才是真!就算事后我再怎么痛恨自己,只要一犯起瘾来,我还是会去找她。反正她这么恨我,不妨再恨我多一些。”
她的声音不再像往常刻薄,而是泛着凄苦,眼眶通红,血丝满布,却没有眼泪留下来,也许她的泪早就流干了。
“别说她恨我,就连我自己都恨我自己。哪个母亲会像我这样?但我早就被毒品折磨得没了人性,我想做个好母亲都不行。你老让我能戒就戒了,我也想,但谁帮我?”
“如果你肯戒,我愿意帮你。”
她难以置信地望向孙熙:“你肯?”
“只要你愿意。”
“但从此以后,你便会拖着我这个负累。”
“我愿意。”孙熙再一次承诺。
刘风月疑惑地望着她,心里琢磨:“她这样做,对她有什么好处?我从来没给她好脸色看,她怎么会把我当成朋友,无私地帮我?”
突然,她像想通了一样,说:“你想当救世主,想通过拯救我来体现你的高尚情操?啊哈!”
她拍起掌来:“你们这些有钱人,可真是吃饱了没事干。一个个都犯贱!要追求什么精神境界了,对吗?”
孙熙叹了口气:“不管我是什么目的。你到底肯不肯戒,就一句话。”
“好,一言为定。”
那天下午,孙熙替刘风月办了出院手续,带她回钵兰街的家。
那层楼的天花板,已经被烧得七荤八素,三面墙也黑了一半。刘风月住院的时候,孙熙只找人重做了木门,其他一切原封不动。
“这鬼地方怎么住人!我以后还怎么做生意!”刘风月叫骂起来。
“你没买保险吗?”
“我这样的人,你觉得呢?”刘风月边回话边嘴里无边无际地谩骂,将老天诅咒得一塌糊涂。
孙熙想说这与老天无尤,一切都是因为她吸毒累事,但同刘风月讲道理,无异于对牛弹琴,她选择闭嘴。离她答应帮助刘风月戒毒才两个钟头,她心里就闪过后悔的念头,但马上将其扼杀在摇篮之中。虽然她知道自己当时不过一时冲动,但她说一不二,既然揽上身就一定会揽到底。
刘风月捂着鼻子:“这里住不了人了,我去你那边住吧。”
“我那边退租了。”
“什么?怪不得那么好心要帮我戒毒,原来想在我家暂住。既然这样,你负责整顿房子,等一切好了我再回来。”
说话间,她从抽屉里拿出存折和一些散钱:“我去酒店住几天,你整理好了通知我。”
孙熙拦住她的去路:“你哪来的钱?是不是刘如君给你打钱了?”
刘风月将存折藏在身后:“女儿孝敬老妈子,天经地义。她有没有给我打钱,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她这个样子与方才医院里忏悔的母亲判若两人,看来毒瘾又左右了她的人性。孙熙将她双肩按住,说:“风姐,你醒醒!想想你在医院说的话,你可以生活得更好,你本可以和小花相亲相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