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讪讪地问：“贺总，找我什么事？”
贺攸清将他的辞呈拿出来：“这件事，没有挽回的余地吗？”
他支支吾吾，贺攸清又说：“你是怪公司安排你做儿童节目？士郎，在电影圈里，像你这样年轻的导演几乎没有。公司这样安排，一来是要你积累经验，二来现在没有适合你的体裁。一旦时机成熟，公司会给你机会的。”
“这封信不能收回去吗？”
“但是我已经答应那边了……”黄士郎一时口快。
“那边，是天佑影业吗？”连月来贺氏都有员工流失，贺攸清早料到是陶天佑捣的鬼。历来Q城有新的电影公司成立，贺氏都会被挖走一些员工，走的通常是些郁郁不得志的二三流角色。但是这次，走的却都是好手。
黄士郎挠挠头：“贺总都猜到了。”
“那边开出什么条件？”
“具体的没有谈，是孙熙亲自来请我，以后我们会并肩作战。《我们的梦》票房口碑都不错，我和她联手合作，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我们是好朋友，能够再在一起工作，我很高兴。所以，贺总，不用再挽留我了。”黄士郎素来心直口快，再加上他对贺氏有一份愧疚，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们的梦》票房不错？看来你的好朋友并没告诉你，票房造假的事。”
“什么？”黄士郎满脸狐疑，“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的梦》票房并没有上一千万，你是说票房是假的？这件事孙熙也知道！”
“她爸爸亲自拿钱到影院包场，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士郎，你可能会怪公司没给你机会拍电影。但我之所以这么安排，就是因为你火候未够，需要磨练。你现在冒冒然再去和孙熙拍电影，只会摔得更惨。”
黄士郎站起来：“贺总，没有别的事，我先出去了。”
“你的辞呈？”
“这件事我会再考虑的。”黄士郎失魂落魄地退出了办公室。贺攸清眯起狭长的眼睛，从窗口往下眺望，按下电话键：“秘书，出一张通告，年底公司周年活动会推出百万抽奖。”
秘书连声称是，不过一分钟这振奋人心的消息就传得人尽皆知。
黄士郎开着他的机车，凶神恶煞地到了天佑影业，一路杀到编剧部。
孙熙没有私人房间，与其他编剧一样坐在开放办公室，正在讨论剧本，一名同事说：“武侠类的电影本来已经过了流行，但这几年又开始复古。观众的口味真是难捉摸。”
孙熙回答：“一部电影，只要有好剧情，不管是什么类型，观众都会买账。”
“那倒也……”
一句话还没说完，黄士郎就气冲冲地上前：“孙熙，我有话跟你说。”
“士郎，你这么快就来报到了？”
“不是这件事，你跟我出来！”
孙熙从未见过好友发这么大的火，吐吐舌头跟他出去。到了楼梯口，黄士郎开口质问：“票房造假的事你早知道。是不是你指使的，你追求这些虚名做什么？亏我还以为我们志同道合，从头到尾你都是个贪慕虚荣的大小姐，把我当成傻子来利用！”
黄士郎一连串质问，不给孙熙开口机会。待他安静下来，孙熙回答：“这件事你知道了，我早知道纸包不住火。你总有一天会知道。”
“如果不是贺攸清告诉我，我还一直蒙在鼓里。你为了才女的名声，连朋友都出卖！”
“黄士郎，好了吧！亏我们还算是推心置腹的朋友，你一有事就只会误会我。刘如君的事是这样，票房造假的事又是这样！”
“你把我当做朋友，就不会瞒着我私自做这等龌龊的事！”
孙熙委屈：“这件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那时候你踌躇满志，我怕说出来你会伤心，才会一直瞒着。我就算错，只是错在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
“你真的事前不知道？”
“你还怀疑我？难道要我发毒誓你才相信？跟你做朋友真心寒！”
黄士郎慢慢平静下来：“熙，我们做艺术的，最怕被别人说沽名钓誉。《我们的梦》是我第一部作品，现在却成了一部票房作假的成品，这件事流传出去，我的名声尽毁。”
“我又何尝不知道，但这件事在行内根本算不上什么。我爸爸包场了几个影院，这件事人尽皆知，他说这不叫票房造假，是自己捧自己的场。事实上，《我们的梦》的票房是我爸真金白银堆出来的，根本谈不上作假。报纸没有报道是因为这种事不过是电影人都知道的内幕。这些年，许多电影的票房都有水分，只要有人买单，最终不会有人来追究真假。”
“好一个自欺欺人？Q城电影真的这么不堪？”黄士郎就像个纯洁的孩子，如今突然掉到这个大染缸，一不小心染得一身油彩，叫他如何接受？
孙熙闭目默认，黄士郎惨笑：“亏我视电影为理想，结果这个理想是这样的千疮百孔！”
孙熙握住他的手：“正因为它不够完美，才需要你我的改革。老板最终不会投资赚不到钱的电影，只要你我有才华，照样可以大展拳脚。”
黄士郎看住她，问：“你还对电影抱有信心？”
“虽然《我们的梦》票房并非像吹捧的那么多，倒也不是无人问津。至少影评家对它赞誉有加，士郎，我们是有天分的。”
“也许那些影评家的说辞，也不过是你爸爸收买的。”
“士郎……”
“熙，我现在开始怀疑，我到底有没有做导演的天份。我的第一部戏就要靠好朋友的关系才拿到执导的机会，最后居然还要靠你爸爸的关系，才在票房上不至于太难看。我真是失败，原来这半年的成功，是场骗局。我宁愿我从来不知道事情的真相，这样我还可以骗自己，一直夜郎自大下去。”
当初孙熙知道这件事，却隐而不发，就是因为她太了解老友的性格。黄士郎就像古代的诗人，在他世界里满是风花雪月，风流美事，一切都是那么理想。现实世界的污浊不堪像是与他毫无关系。但他总要成长，总要清醒，总有一天他得知道原来世界并没有那么美好，世界有阳光面也有阴暗面。
孙熙知道这一天总会到来，但又不忍亲自将这个事实告诉纯洁无暇的黄士郎。如今贺攸清将这层窗户纸捅破，把黄士郎美好的理想世界打碎，他便再也不能掩耳盗铃下去。
她说：“迟一日早一日，这件事你终会知道。但士郎，你不能因为这件事就推翻所有，你还是像以前那样爱电影，有抱负，不是吗？你不能因为这件事就怀疑自己，一蹶不振。”
黄士郎问她：“你呢？当你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你就没有怀疑过自己？当你知道原来你的电影根本就不受欢迎，你的名声全是别人花钱砸出来的时候，你还那么有自信？当你知道美好的Q城电影，原来充斥着作假，你对电影的爱还那么义无反顾？”
孙熙第一次从孙孝之口中得知此事，除了震怒震惊之外，并没有挫败的情绪。她说：“我只知道人生是为自己活的。我写剧本是因为我喜欢写，至于有没有人看，能不能带来经济回报，那只能随缘。士郎，你拍电影也是因为这是你的爱好呀。票房多少，有没有观众受落，真的那么重要吗？”
“重要！我需要他们来证明我的确是这方面的人才。”
“你会为了迎合观众改变自己的拍摄方法？为了迎合市场扭曲自己的品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