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哲学课结束了。
老师离开教室之后，同学们也三三两两地走了。但许多人在出教室门之前，都会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少女——就是刚才在教室里诸多同学们的目光中，当众喊出了“所以说，为什么兄弟姐妹之间也不能结婚”的路绫。
此时，路绫已经坐在了座位上，面前摊开了一本厚重的书籍，似乎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
教室里的人差不多都散光了，而别的学生开始往教室里走。显然，新进来的学生是准备听下一堂课的。
许言走到了路绫身旁：“还不走么？”
路绫“啪”地一声合上了书，抬起头望着他：“等你。”
“等我干嘛？”
路绫站起身，抱着书，朝着教室外面走去。
许言皱着眉头跟在她后面。
路绫带着他走过了教学楼里的走廊，走上了台阶，一直走到了顶楼上的天台。
在许言的记忆中，这是第二次和妹妹一起上天台了。而相比于第一次时的忐忑，这一次的不安感还要更加强烈。
上课铃突然响起。但兄妹俩这会儿都没课，所以眼下的空闲时间很充足。
天台上除了兄妹俩之外再没有别人，但耳畔却并不清净。因为帝都的三月天，风很大。尤其是站在开阔的楼顶上，风声格外的喧嚣。
路绫站在距离许言几步之遥的地方，忽然平伸出手，指尖指着他。少女的双唇轻开、轻合，明显是在说什么。而且许言看得出来，她只说了三个字。
但少女说出口的话语被呼啸而过的风带走了。
许言摇了摇头，大声道：“我听不见你说的什么。”
路绫也大声回道：“你明白的，只是装不懂而已！”
“可是不管再怎么说，你刚才的声音都太小了啊，我听不清很正常的！”
“那要我大声喊出来吗？”
许言悚然一惊，连忙制止道：“别，别喊出来！”
少女的双手抱在胸前，放肆地大笑道：“哈哈哈……所以啊，你早点承认不好吗！你和张欣怡分手是因为谁，你改变习性拼命学习又是为了谁……给本神早点承认啊，愚蠢的凡人！”
许言双手叉腰，一阵摇头：“这种事情怎么说都没用的。我说过，二次元是二次元，三次元是三次元。在二次元里行得通的事情到了现实生活中就不一定了。”
“你怎么就那么死板！”少女颇为恼怒。
许言的语气却愈发冷静：“我猜你肯定也知道，我老爸……不，应该说是我们的老爸，他很在乎你的。当然，前十几年他对你完全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但自从你们搬进来以后，我看得出来，他很想讨好你。虽然你不给他这个机会，不想和他修复关系，但他说到底也是你的父亲。如果……嗯，发生了你想象的那种事情，他作为父亲会怎么看我们？他接受得了么？”
“你干嘛管他是怎么想的！”路绫咬了咬下唇，“而且只要我们瞒住所有人，包括他，就没问题了呀！”
许言还是摇头：“这种事情你觉得能瞒多久？”
“我向你保证，只要是我想瞒的事情，永远都不会让别人知道！”
在喧嚣的风声中，路绫的音量越来越大，许言却越说越小声了。但路绫的听觉相当敏锐，于是当许言叹息着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路绫仍然一字不落地听清了。
他说的是：“就算瞒得过所有人，也瞒不过我自己的良心。”
路绫瞪圆了双眼。
似乎是终于说出了心声，许言肩上的负担瞬间卸下了，整个人都变得轻松了许多。
“那你就抱着你的良心孤独老死去吧！”
丢下了这一句话之后，路绫气呼呼地转身跑了。
许言连忙快步跟上。
听到了背后的脚步声，路绫回头瞪了他一眼：“别跟着我！”
“你去哪儿？”
“实验室！不答应就算了，别再来干扰本神！”
…………
虽然下午时兄妹俩闹得不可开交，但晚上他们还是一起去了实验室。
最近这段时间，雷红霞给他们布置的任务是提取某种细菌的质粒。而当他们用前些日子培养的菌群开始做碱裂解这一步的时候，许言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许言看向了一旁的路绫，小声道：“我出去接个电话。”
路绫淡然回道：“快去快回。”
许言摘下实验手套，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张欣怡的。
他走出了实验室，走到了卫生间里，才接通了来电。
或许是因为双方的思绪都有些纠结，电话通了之后，便是一阵沉默。
许言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你有什么事么？”
张欣怡轻声问：“你在干什么呢？”
“做实验。”
“又和妹妹在一起？”
许言忽然有些压抑不住的心烦意乱之感，但他并没有在语气中显示出丝毫不耐烦的意味。他说：“是啊，我比较笨，上手太慢了，所以还需要她多帮帮忙。”
又沉默片刻之后，张欣怡缓缓地道：“我想了很久……还是不甘心呐。”
“抱歉，我的错。”许言的态度很诚恳，“从头到尾都是我的错，是我太渣了。”
“你现在道歉又有什么意义……其实啊，我打电话给你，就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有你妹妹在身边，你以后大概都没办法和别的女生谈恋爱了吧？”
许言抬起头仰望着天花板，喃喃道：“或许是吧……”
“但是在你身边的是你妹妹，你不敢对她做任何出格的事情。所以，你这辈子都要当个小处男了，是么？”
许言的回答是一声长叹。
“哼哼，这样一想我心里就平衡得多了……呐，你会不会觉得我很邪恶？”
“邪恶？不，我说了，是我对不起你，渣的是我。你有怨言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张欣怡又沉吟半晌，问道：“那我们以后还有必要保留联系方式吗？”
“随便你吧。”
“那好，再见。”
“再见。”
电话挂断以后，许言背靠着墙壁，翻开手机的通讯录，呆呆地看着张欣怡的号码。
许久之后，他点了【删除联系人】这一选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