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考子十分惊疑,按理说,考场已经封闭,又怎会再放人进入,更何况是在如此严肃的场合之下,即将颁发试卷,放人进入,不就等于破坏了考场纪律吗?
考子之中,不乏眼尖之人,凭着这群人身上的衣着,他辨认出了这群人的来历:
“钦天监,这是钦天监推演局的官服,可他们来此做甚?”
考子们一头雾水,钦天鉴的官员则面色如常,他们依旧踱步入内,来到监察官面前,同时嘴里似乎在默数着什么:
‘三,二,一……’
啪嗒。
一丝凉意借着风,从风吟艳脸上滑落,他伸出一根手指在脸上触摸,指尖感受着那缕凉意的湿润度,结果令他微微有些惊讶:
这是,雪?
“下雪了,居然下雪了。”
“不会吧,现如今才九月份……啊,真是雪。”
不仅仅是风吟艳,旁边许多考子都感觉到了这丝凉意的来源,更有一些考子直接把手向外伸出,感受着这来得太早的一场雪,一些心怀诡异的考生,似是想及了什么,手心紧张的充满汗水,甚至连面色都如雪般苍白。
果不其然,随着钦天监众官员一齐转身,监察官也在此时宣布了考题:
“吾王有令:以卯时三刻之天气为题,故今日题为——雪。”
‘原来如此,以钦天监来彰显自家国力吗?格局未免也太小了。’
风吟艳摇头一声轻笑,恰此时纷发试卷的衙差发了三张宣纸给他,却不知风吟艳为何无故发笑。
钦天监,掌管阴时火历,祷祝祭祀,观天文星象,定南北格局,伴帝王于左右,往往兼有神职,为帝王之师,无论是何级别的国家,钦天监都是不可或缺的一个部门,其中钦天监最高官职为太史常,位列九卿之首,地位十分崇高。
各国家或许国级不同,但无论是神秘莫测的帝朝,还是一个区区三级王朝,官员职位的大小评定大概方面都是一样的,区别只在于国力强盛与否。
只不过用这样子的方法来彰显国力,向一些外来国籍的考子或者间谍来彰显国力,也未免太小家子气……
“可恶,完全没准备啊。”
风吟艳说的简单,那是因为他有一个天文地理无一不精的前朝宰相为义父,从小耳濡目染自然对这些学问略有涉猎,可实际上天心难测,在如今这个文武当道的社会,一个国家是拥有气运的,甚至气运可以影响到天气的变化,实际上想要推演天气,谈何容易。
尤其是如今正值秋霜九月,正是一年枫尽染的黄金时节,却突然落雪,难度更是几何倍增,当然,这对于一些想作弊的考子来说,更是挠破了头皮。
谁会知道九月份就下雪,大柳国都乃一国心脏,万民气运汇集之地,气温也算是冬暖夏凉,谁能料想今日落雪,那些小抄自然也派不上用场……
日趋西移,一天将过,这场阵雪时断时续,虽说气温变化不大,可众考子却是绞尽脑汁,如坐针毡。
科考共分经、史、子、集,共四科:
经科,考得乃是国学经典,以当今文坛三大家儒、释、道要典为主,类似于小时候风吟艳读书默写时的文学填空题;
史科,考得乃是各类历史著作,这一方面是考验考生的文学量积累,另一方面往往与子科相融合,形成一个复合型应用题给予考生回答:
子科,便是指诸子百家之含义思想:当初风吟艳之父风清烛曾参加科考,其中有一题便是考三国时期,关羽于华容道义释曹操,考试内容分别为:简单介绍此段情节;对诸葛孔明之计谋,及关羽之做法给予评价;若关羽不于华容道义释曹操,请任选诸子百家中的一家思想进行推测,此做法又将有何后果?
《三国》这本书,早被那些老学究翻烂了,前两题只要是寒窗苦读的士子,基本上都能答出来,当然,前两题分数自然也高不到哪去,真正的重头戏便是在第三题。
当初七岁时,风清烛便以此题考验风吟艳,风吟艳以兵家思想解答:
“自董卓已来,豪杰并起,跨州连郡者不可胜数。曹操比于绍,则名微而众寡。然操遂能克绍,以弱为强者,非惟天时,抑亦人谋也……逐鹿群雄,三足鼎立,互观三角而不可缺……操一死,魏国大乱,蜀,吴联盟顷刻瓦解,南有群狼,西有猛虎,外忧内患,民安乐樵苏……”
风吟艳之意在于点出国家内忧外患,当时孙强刘弱,之所以联合,是因为魏国实力强大,故合弱以击强,倘若曹操一死,北方大乱,孙,刘联盟亦势必瓦解,同时戎狄,蛮夷这些少数民族又虎视眈眈,自然天下大乱,纵使能一统三国,也会因为国力大衰而不敌外族,而后来的五胡乱华也证实了这一史实。
不过也正是这一题,却被风清烛嗤为纸上谈兵,风吟艳至今不知错在何处……
正当风吟艳愣神之际,他的手指不自觉的翻到最后一篇——集科。
考试共有四张纸,一张卷子三张白纸,题目都在卷子上,答案写于白纸内,只需要在解答前标注是第几大题的那个数字便可以。
集科,便是让考生自由发挥了,可写文章时政,或者吟诗作对自由发挥,简单来说,就是风清烛教的写作文,只不过内容自己定,不在那么死板而已,当然,必要的格式还是要遵守的。
今朝既然以雪为题,这些卷子里的题目自然都是与雪有关,考试时间为两天,从今日清卯到明日酉初,共考十八个时辰,食物清水自带,困了便席案而眠,考场里也有夜壶,供人方便……
风吟艳自是不知,在他今早去考试时,武飞涯与郝大通二人也经历了一番‘拷试’:
“你说不说?”
薪翛然一掌把郝大通按到墙头,秀丽的双眸气呼呼的瞪着郝大通,至于武飞涯,非常荣幸的享受着‘左拥右抱’的美感:
“老武,你这条胳膊如果还想要,我劝你可得老实点。”
吴若兰甜甜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极是温柔的扭动着武飞涯一条即将脱臼的手臂,另一方面,雪柔儿正拿着风吟艳的毛笔在这二人脸上画着乌龟。
“我的姑奶奶,你就放过我吧。”
武飞涯耷拉着脸,如丧考妣,且不说三女与风吟艳关系匪浅,单单是一个薪翛然便非他们二人所能敌,武飞涯是得到过风吟艳一些指点,可又如何能比得上薪翛然的朝夕相伴。
“阿风有什么计划?你们两个干嘛去了,他又没让你们守口如瓶,赶紧说。”
个头不及郝大通的一半,可女性要是蛮不讲理起来,谁都没辙,郝大通叹了口气,隐晦的丢了一个眼神给武飞涯,嘴角泛着一抹坏笑:
“小姑奶奶,这次我可是什么都不知道啊,武飞涯是这次的管事的,那词叫什么来着?哦对,行动负责人,有什么问题你去问他吧。”
“老郝,你也太不讲义气了吧。”
“嘿嘿,你就自求多福吧……”
看着薪翛然撇开他直朝武飞涯走去,郝大通向武飞涯挑了挑眉,志得意满的走出了房间:
‘老武,这可不能怪咱不仗义,让你知道,这什么狗屁负责人可没那么好当,兄弟我喝酒去咯……’
就在这样子的嬉闹之中,两天一晃而过,当次日酉初时分,风吟艳步出考场时,发现薪,雪,吴三女已在外边等候,手里还提着饭盒,旁边站着是两个肿如猪头的人影……
与此同时,考院内一众考官并排而列,面朝东作揖礼,口中书声韵律蠢动朗呼:
“动文曲兴邦,昭金榜选才。”
天上文曲星微光渐亮,大柳国运汇一国才子文气,以无形轨迹动文曲星,而后一层微风笼罩整座考院,风吹纸不动,刹那间,满堂生辉,一张张试卷上,文气如柱高拔,文字共鸣,与文院遥相呼应。
文院乃是一个特殊的国家机构,里面全由文士为官,天下文才之事皆需经文院过手,里面的官员至少要有文士六境,上体天心,下察民意的翰林境才能担任。
文化的起源最早来自于伏羲造字,所以伏羲便被这片大陆尊为文曲星,这是所有国家公认,国之恩科,普降甘霖,恩惠广施天下寒门,便是要让众考子记住伏羲圣之恩德,只不过随着掌权者党羽林立,派系打压,如今之恩科,只不过是掌权之人用来勾心斗角的玩物,早已非昔日之恩科。
恩科开考后,须由文院众官集结文气,再由一国之君以玉玺引导一国之气运,勾动文曲星,进行一个好似小祭祀般的仪式,以示公平。后以文院传来伟力,杜绝考场营私舞弊,以示国运清正,随后才是众考官批改试卷……
“哈哈哈,此子可当真幽默呀,今日以雪为题,此子便交了一张白卷,观历代科考,众考生无不绞尽脑汁,恨不得将一分时间掰成八分十分来用,敢交白卷的,我为官多年,还是第一次见。”
一名发须微白的中年官员突然间在考院内发出大笑,正当众官疑惑之际,中年官员将手中试卷一展,众人只见上面一片雪白,不落点墨。
“应题,当真应题,应该给他满分才对啊……”
“也别这么说,万一人家有东晋草圣王羲之的水平呢,一字千金,当然不能轻留墨宝,少不得咱们日后还得去求他一副字画传家呢……”
“哼,敢交白卷,藐视考场,国之恩科岂容此子如此羞辱,本官倒要看看,此子姓甚名谁……”
一张雪白的卷子,引起一众考官或冷嘲热讽,或怒火中烧,而一旁的监察官则悠哉哉的看着众人。监察官的职责是在最后确定卷子批改得是否公平,所以他如今正悠闲的在书案前喝着茶水点心,只是眼中那抹冷意任谁都能瞧见。
考卷被收后,须先由差役在名字所属那一栏贴上贴条,杜绝营私舞弊之现象,后再由考官进行批改。
而当见到这张藐视科举,挑衅国法的白卷时,立即便有一名火爆官员按捺不住怒火,上前直接揭开贴条:
“风吟艳?才吟豆蔻文犹艳,文送春风芳满庭,名字倒是起得有意境,可惜了他父母对他……”
砰。
一声茶杯碎响惊乍众官,寻声而望,监察官面色涨红,神情激动,大喊道:
“你说谁?谁交了白卷!”
“风吟艳呐。”
咻。
虽是文官,速度却不输任何一位武夫。
脾气火爆的官员只觉一阵微风拂面,回过神来时,考卷已然被监察官夺到手中,只见他双眼游移,上下来回扫动‘风吟艳’这三个字,三番确认后,方才深呼吸回复冷静:
“尔等继续批改,本官去去就来。”
话音刚落,监察官一个跌步,并未摔倒,自他脚下一朵青云直上,拿着这张雪白试卷飞向王城之中,只留众考官面面相觑,不知所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