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风卷起地上的落叶，今天又比之前冷了一些，向晴却浑然不觉，她只是觉得很累很累，想回到宿舍好好的睡上一觉。走到宿舍楼下，有两三对情侣牵手或相拥着告别，依依不舍的样子，路灯下独自站着一个男生，高高瘦瘦，不知道是谁家的男朋友。向晴低着头经过他的时候被叫住，转身一看，是顾宁。“我找你一天了。”顾宁显然已经站了很久，脸颊冻得红红的，看着向晴的目光确是灼热的，找我有事儿吗？”“有事儿。”话音刚落，顾宁就轻轻把向晴往自己面前拉了一步，然后低头吻了她。这是个温和的轻柔的浅尝辄止的吻，就像昨天向晴吻他的一样。顾宁的嘴唇是热的，而向晴的却是冰冷的，她没有惊慌没有闪避，淡定而麻木的接受了这个吻。“这是你欠我的。”顾宁松开向晴，路灯下的笑容温暖和煦，而向晴的声音是冰冷的，“那现在两清了，请你以后不要再找我。”说完转身就走，“如果我想追你呢？”“可是你来晚了。”
两天以后向晴的父母被接到北京，向晴陪着他们一起办理了住院手续，向强被安排到一间独立的病房。医生过来看了以前的病例，又做了简单的检查，说等过两天详细的报告出来之后再制定一套中西合璧的治疗方案。医院的事情安排好，向晴又陪张慧看了医院隔壁小区的那套房子，小小的一居室收拾的很干净。母女俩把行李放好，又一起回到医院。在病房里张慧拉着向晴的手说了很久的话，她说自己觉得就像是在做梦一样，觉得生活又有了希望，觉得现在呼吸都是顺畅的。看着妈妈那双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又放出光采，还有她那久违的笑容，看着向强穿着干净的病号服，躺在整洁安静的病房里。阳光通过窗户照进来，一家三口现在终于不是窝在那个潮湿阴暗终日不见阳光的小屋里，向晴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向晴陪着父母在病房吃了晚饭，又陪着妈妈在出租房睡了一晚，第二天周日她在医院呆到下午就回去了。从医院出来，向晴给许嘉树打了电话，这是那天他们见面以后两人第一次联系。“喂，老板，晚上有空吗？”许嘉树听向晴的声音带着欢快，想是现在心情不错，他自己也低声笑了出来，“怎么，想请我吃饭？”“想请你请我吃饭，你安排的那么好，我也得尽点义务不是？”
他们又来到雅苑吃饭，是向晴要求的，这个地方清净人少，又有很好的私密性，作为两人的吃饭地点再适合不过了。“许大哥，我今天可以喝点酒吗？一点点就好。”许嘉树很高兴向晴能对他提要求，因为对他没有要求的向晴他是束手无策的。“那就喝点红酒吧。”向晴举起高脚杯，有模有样的晃了晃，还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确实是有种醇香的味道。她抬起头笑着问许嘉树，“是这样吗？”许嘉树也笑着点点头，“嗯，像那么回事。”向晴把酒杯举起来，“许大哥，我想谢谢你，来，我敬你！”许嘉树跟她轻轻碰了碰杯，“你不需要谢我，我做的事情也算不上不求回报。”向晴仰头喝完了杯里的酒，她摇摇头，“不是说这个，我想谢谢你给我上了一课。以前我以为很多东西都是无价的，但是我现在明白了，说这些话的人要么勃然一身毫无牵绊要么就是自己原本就是又资本有底气的。打个比方，一个女孩儿被要求陪人睡一晚，她誓死不从，那人们会赞扬她的贞烈。但是如果那个人把她父母绑起来，对她说，你不陪我我就杀了你爸你妈，那她会怎么选？当然这个例子有点极端，换个说法，一个女人意外残疾了，失去了双腿，如果贞操可以换来健全的身体，她又会怎么选？所以这世界上就没有无价的东西，凡事都有个价，感情也是价码。”向晴说完又喝了一杯酒，“向晴，不要想这么多好吗？我希望你是开心的。”向晴夹了一口菜，又笑了笑，“我现在是很高兴啊，我是真的高兴。我没有埋怨你的意思，真的，如果现在你有办法能让我爸马上康复，我马上就能爱上你，真的。”许嘉树给她又倒了一些酒，“你会爱上我的，但不会是以这种方式。”向晴举起杯，“是吗？那我们为这个可能性来干一杯吧！”
他们两个人喝了一瓶红酒，走出雅苑的时候向晴步履微跄，但还算清醒。许嘉树没有开车，他打车送向晴回了学校。告别许嘉树，走进校园，向晴马上觉得自己头晕晕的，脸上烫烫的，身上也发热。不知道是酒劲上来了，还是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她心里一放松，她觉得自己应该是醉了。向晴不想这样回宿舍，踉踉跄跄的走到宿舍楼后面，她又坐在那个台阶上。上次开封的那包烟还在她包里，她点了一支烟，抽了起来。烟太呛，把她的眼泪呛了出来。她想起高中的时候玩的一个游戏，植物大战僵尸。她全力以赴的在打僵尸，击退了一波又一波，但是最后还是来了一大波僵尸，她怎么打也打不完，最后她放下了武器。僵尸踏平了她的前院，攻陷了她的后院。她现在就感觉身体里冲进了千万个僵尸，在她身体里面肆无忌惮的啃咬着，侵蚀着，或许用不了多久她就会被吞的一干二净。她表面完好无损，内心千疮百孔，从此以后她哭她笑她生活的再光鲜亮丽，可那都不再是她。以前的向晴不存在了，她在命运面前放下了武器。
向晴越哭便越想哭，本来是默默流泪，不知不觉的也开始放声的哭了出来。顾宁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在寒冷的夜里，那个让他倾心的美丽女孩儿躲在角落里哭的撕心裂肺瑟瑟发抖，她柔弱的就像不堪寒风的花朵。顾宁走到她身边坐下来，“你怎么了，喝酒了？”向晴抹抹眼泪，她的眼睛已经哭得又红又肿，哽咽着说，“怎么又是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我本来在你宿舍楼下等，但感觉你可能在这儿就过来了，发生什么事儿了吗？为什么喝酒，为什么哭？”向晴把脸埋在双手里，声音断断续续，“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走吧。”向晴在学校没有朋友，她今晚喝醉了，心格外的脆弱，那种倾诉的欲望越来越强烈，顾宁再不走，她可能就会把什么话都告诉他了。顾宁把手轻轻放在向晴背上，动作温柔，语气更加温柔，“很难受吗？不要哭了好吗？”向晴已经把脸埋在手里，“我求求你了，你走吧，让我一个人呆着好吗？”顾宁没有走，他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背，带着安慰，“你是个好女孩儿，你这样让人看着很心疼你知道吗？”向晴把手肘撑在膝盖上，脸深深的埋着，不想看他。“我不是好女孩儿，以后再也不是了。爸爸让我做个好女孩儿，可是现在我只是个提线木偶。我不是我自己了，我爸爸在他手里，他轻易的就能操纵我。我再也没有选择的机会了，从此以后只能祈祷我爸爸快好起来，不然我永远生活在阴暗里见不得光。我完了，我得想方设法的不被他厌弃，起码在我爸爸康复以前，我都死死的被他攥在手心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