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胡凃都带着女朋友见家长了,我的女朋友还在哪儿呢?
胡凃带着孙娟回家以后,整个下午我都陷入了对这个问题深深的思考当中。
要说论长相,我肯定不比胡凃差,论家境,我比胡凃好了不知道多少倍,论情史那就更不用说了,我高中大学谈的女朋友两只手加在一起都数不完。可是奇怪的是,我的每一任女朋友都谈的不长久,难道是因为我的原因?不不不,一定不是这样的,我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我去了广州以后的这段时间,家里又多了一员,也不知道我妈从哪儿抱来了一只白色的博美犬,完全霸占了我以前养的大黄狗的地盘儿。这让我十分不满,因为大黄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是其他狗不能替代的。上小学的时候,每天大黄都会送我去上学,一直到我家门前那道坎儿上目送我远去,到了放学回家的时间我也能老远看见它在梁坎儿上候着我。我曾经幻想过大黄可能偷偷藏了一块儿表,所以才能准确的掐好时间来接我回家。它老是喜欢舔我的脸,不得逞绝对不罢休。
可惜的是,在很多年前我上初中的时候,大黄在一次车祸中丧生了,而且就发生在我家门口。我还记得那天回家以后得知了这个噩耗,我整整几天都吃不下饭。
最后我把大黄安葬在了我家后山的自留地旁,供上些它最喜欢的肉骨头,还给它立了一块儿木碑,上面用潦草的字迹写着“爱犬大黄之墓”。当年老写错别字,我一度把“墓”字写成了“幕”,最后划了个叉叉,又在旁边改了过来,现在都还能寻见这块木头做的碑。
我妈抱养的这只白博美虽然模样俊俏,可是却特别蠢,不仅在我房间里拉屎拉尿,更让我生气的是它还咬坏了我带回家的拖鞋,一副与我势不两立的模样!
“我们家只能有一条受到宠爱的狗!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这是今天清早起床以后发现它在我床边撒尿后气急败坏之下我说出的蠢话,为这个事儿我妈笑了我整整一个上午。
怀着没有女朋友和与狗争宠的忧伤心情,我度过了这忧伤的一天。
第二天清早,没等到胡凃来找我,我就自己去了他家。反正是轻车熟路,两家之间的小道早就被我踩出脚印来了。
胡凃家的房子还是老样子,一成不变,唯一有变化的就是门口那棵当年被我折断了一支主干的银杏老树,如今断肢已经完完全全长了回去,葱葱郁郁的甚至比过去还要生命力充沛,枝叶都快要伸进胡凃房间里面去了。
“胡凃!胡凃你给我出来!”
我在楼下扯开嗓子大喊。
“别喊了,上来吧。”
胡凃的声音有气无力的从他家客厅里传了出来,我怎么觉得这语调听上去有些无精打采,难道是昨夜没睡好?我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出他的女朋友,难道昨晚这两个人……嘿嘿嘿……
抛开心里邪恶的念头,我两三步就跨上了二楼,胡凃家的楼梯确实很矮,爬上去都不喘口气。门是开着的,我直接冲了进去,看见胡凃正在凳子上坐着,右手托着下巴,很是憔悴。
“怎么了哥们儿?被人给煮了?”
这一句儿时家喻户晓的广告词,正适合此情此景,我毫不客气的据为己用。
“没什么,你坐吧。”
看见我来了,胡凃的脸色好了一些,指了指自己身旁的凳子。
我坐在凳子上,翘起二郎腿,打量着这个忧郁的男人。
“我说,带着女朋友回来见爸妈,难道你爸妈默许你俩昨晚睡在一间房?她挺能折腾啊,今天你焉成这样!”
“去去去,扯什么犊子呢!你小子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少儿不宜的东西,我和孙娟到目前为止可还是纯洁的男女朋友关系!”胡凃给了我一个脑瓜崩。
“哎哟,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跟我装!还纯洁的男女朋友关系,你告诉我男女朋友之间有啥纯洁不纯洁的,真当自己是纯情小男生了你。”
我捂着被敲痛的头,不满意的说。
“唉,你别跟我贫,我告诉你,我摊上事儿了。”
胡凃再一次回归到了憔悴的表情。
“摊上啥事儿了?对了,怎么没看到你女朋友和你爸妈?”
我环顾了一下客厅,这才注意到除了我们两个人,似乎并没有第三者了。
“孙娟一大早就被我爸妈拉着出去逛街了,我估计是他们想单独跟孙娟聊些什么,所以都不带上我。”
“哈哈哈,你看看,失宠了吧!刚带女朋友回来就丧失了家庭地位,唉,看来我昨天的伤心是多余的,应该庆幸自己还是个单身汉,没人争宠!”
说这话的时候我都忘了家里还有一只恼人的狗在危及自己的现有地位。
“哪壶不开提哪壶,我跟你说,就是因为这件事我才郁闷。”
对于我的没心没肺,胡凃并没有心情跟我犟嘴。
“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十分好奇是什么事儿把这个平时傻子一样的人搞得如此深沉。
“昨天晚上我妈跟我谈了很久。”胡凃缓缓开口。
“我妈说,她和我爸都不是很喜欢孙娟,觉得她身上大户人家气息太重,不适合我们这种小家小户的,说什么门不当户不对怎么度过余生,我他娘也真是,头一回听我妈说出来这么有理有据的话!唉……”说到这里胡凃绝望的抬头看了看天花板,长叹一口气。
“那你去美国的事儿呢?”
我倒是更关心这件事儿,毕竟他和孙娟的事儿我不好过多的参和进去。
“光这事儿我就愁的不行了,去美国的事儿我根本没敢开口,我怕一开口就炸了。”
“也对,当务之急是先让你爸妈接受孙娟这个儿媳妇儿。”
我也觉得胡凃在这种情况下再来说美国的事基本是必死无疑的,不到万不得已,他最好还是不要选择打什么先斩后奏的主意。
“你鬼点子多,快给我出个主意!”
胡凃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直勾勾的盯着我看,看得我浑身发毛。
“我擦,你可别看我,这个事儿我搞不定!”
这小子手劲儿真大。我挣脱出来。揉揉自己的手腕。这种任务可不敢接,弄不好可能会发展到父子反目,家破人亡什么的,光是想想就一身汗。
“哎呀真的是,我带孙娟回来之前根本就没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你说我爸妈怎么就用这一套来坑我,非得要我找个本地的家境跟我差不了多少的妹子才算称心如意吗!这都什么年代了,人家都希望找个对方家里条件好的,到我爸妈这儿,完全反着来!”
“依我看吧,你爸妈就是见不得你好!”
我联想到之前摆在面前的机会他们还拒绝让胡凃去读高中的场景,下了这样一个定论。
“你丫别胡说!”
“好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事情发展不在你的掌控之中,你只需要顺势而为就好了。不要谈这个伤感的话题了,来来来,跟我讲讲,你是如何抱得美人归的!”
我对这个问题简直是好奇的紧,是啊,这种千金大小姐,是如何看上我们家境贫寒却成绩拔尖的胡凃的呢?难道只是因为才华?
我可不信!
时间退回到2007年8月底,胡凃在前往北京求学的火车上。
考取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北大,胡凃感觉自己好似一只蚕,沉寂了一个漫长的休眠期,终于捅破了那层厚厚的蛹,对着光明抖开了羽翼。前段时间录取结果张榜了以后,自己家中从未有过的热闹。市里的干部,学校的领导,拿来了锦旗给自己戴上了大红花,还有不菲的助学金。那也是在过往的数年中,胡凃第一次看见自己父母自豪的向人夸耀自己。
“娃,你要好好读书,给咱家争口气!”
这是临行前父母对自己说过最多的一句话,看似很轻,实际上担子很重。
进京的这趟列车人并不算太多,却依旧有人苦站着没有座位,扫视了一下车厢,站着的多是一些去北京打工的农民工。胡凃身侧就站了这么一位年纪偏大的老伯,脊梁有些佝偻,手里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蛇皮口袋,横在过道上,不时有贩卖瓜子饮料的列车员经过,不耐烦的要求他挪一挪。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面对列车员的冷眼想相看,老伯有些尴尬。
“老伯,您为什么不买张坐票呢?”
胡凃看着老伯倍感亲切,想起自己家中多病的爷爷,隐约觉得二人有几分神似。
“哎哟,硬座不好买哟,买个站票不容易,就这都花了一百来块钱咧!这钱都够给俺孙儿吃一个月的白面馍馍了!”
老伯对着胡凃笑了笑。
“出去打工的没那么讲究,有个地儿站着就不错了,你是不知道往年这趟车,那个挤咧……”
老伯看着胡凃似乎也挺亲切,像自己的孙儿,话匣子一打开就收拾不住了。
“我那个孙儿跟你有点像,也是瘦的不得了,年轻人,要壮一点才能干活!”
“老伯,那个,您来我这儿坐一会儿吧。”
看老伯站的有些累,胡凃觉得自己坐着挺尴尬,虽然自己是花了钱买票的。
“小伙子你坐你坐,我没事儿!咳咳……”老伯跟胡凃推让之间咳嗽了几声。
“您坐一会儿吧,我在车厢里待着有点闷,去通道口那儿站站。”
看到这儿胡凃更觉得如坐针毡,干脆找了个借口。能与人行个方便,也算是善行一件,这是胡凃一直以来的为人理念。
老伯半推半就的坐下了,胡凃走到两节车厢的连接处,透过缝隙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感觉头脑清醒多了。车上随处可见的都是自顾自脱掉鞋子的人,气味儿实在是让他有些受不了。
“请各位乘客注意,下面播报一则通告……”
列车广播突然响起,胡凃揉了揉太阳穴,不会又是什么兜售特产的广告吧,自己坐上这趟列车就没有清净过,广播里时不时就发布几个广告,听得他头疼。
“本车七号软卧车厢有一名乘客发烧呕吐,列车距离下一站还有很长的时间,请各位乘客中有懂得医术的朋友,到七号车厢协助治疗。再播报一遍……”
恩?有乘客发烧呕吐吗?胡凃竖起耳朵仔细的又听了一遍,似乎患者病情蛮严重的,他望了一眼前后两节硬座车厢,似乎没有人理会。
要不要去看看呢?胡凃心里萌生了这个想法,要说懂医术,自己跟着母亲也学了一点儿皮毛,不过都是些乡间土法子,现在的医疗技术这么发达,很多人都不用土法子了。算了,反正闲着也没事儿,干脆过去看看,如果遇上有资质的医生,说不定自己还能学到一些比较科学的看病方法。从内心里来讲,胡凃因为从小对这一行耳濡目染,在医学上还是有些兴趣,当下便不紧不慢的往七号车厢走去。
这就是软卧车厢啊,看着是比硬座车厢舒适多了,至少没有那股脚臭味儿,胡凃感慨着座次区别,看见车厢中部的一个软卧包厢外聚集了几名列车工作人员,正在手忙脚乱的张罗着什么,还有一个看起来有模有样的中年人在指挥着,像是个医生。
胡凃凑近过去一看,一个跟自己一般年纪大小的年轻女孩儿,正躺在包厢里的床上,嘴唇发白,面露痛苦。中年人在一旁指挥着列车工作人员端来热水,打湿了毛巾给患者敷在额头上。
“有些严重,最好下一站送到医院去观察治疗。”
忙活了一阵,患者并没有什么好转,反而脸色越来越难看,中年医生见状摇摇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胡凃此刻正在仔细研究着患者的各种症状反应,似乎好像在哪儿见过。
在哪儿呢?胡凃努力回想着。
对了,上次跟着母亲一起去给后山张家村李大妈的女儿看病时,似乎她女儿也是这种症状,当时母亲说发烧是因为吹了山里的凉风,呕吐则是因为发烧后误食了不该吃的东西。胡凃看了一眼包厢里的窗户,开了一条小缝,桌上还有一盒盒饭,不过已经见底儿了。
“她……她中午吃了什么?”胡凃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恩?小伙子,你说什么?”
中年医生转过头,发现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年轻的小伙子。
“我说,她中午是不是吃了什么沾荤腥的东西?”
“你也懂医?她中午没吃肉,好像只喝了一碗排骨汤。”
中年医生听清楚胡凃的问话,感觉这个小伙子似乎懂点门道,态度也比较客气。
果然!胡凃的推断一下子清晰了起来,发烧应该是患者觉得空气比较闷,所以开了窗吹了凉风,呕吐则是因为发烧以后感觉口渴,恰好又喝了排骨汤。原理很简单,高热会使人体的消化酶活性降低,影响消化功能,此时若再吃油腻的食物,不仅不能吸收,反而会引起呕吐或者腹泻,加重身体的缺水。
“能不能让我试试?”
胡凃脑中迅速整理出几个治疗这种症状的土方,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小伙子,你真的有办法?”
中年医生显然对这个干瘦的年轻人充满怀疑,毕竟自己行医多年,这种病症也见得多,一般都要去住院打点滴才能缓解。
“年轻人可不要托大,人命关天哦!”
再次出言提醒胡凃,中年医生目不转睛看着他的表情变化,希望他能知难而退。
“没有问题,这种病我看我妈治过!”
胡凃的态度坚定起来,毕竟早一分钟治疗,患者就少受点煎熬,病情也不会再加重。如果任由病情发展,下一站即使去了医院,也要躺个一周。
见胡凃坚持,中年医生思考了一下,看来这小伙子是医学世家啊,不妨让他试试。
“你需要些什么?”
“列车的餐车里有没有香菇、萝卜和生姜?”
中年医生望向一边的列车工作人员。
“香菇用完了,生姜和萝卜倒是有!”
“蜂蜜呢?”
“呃……没有,不过这趟车上卖的土特产里有一样就是蜂蜜。”
“把萝卜生姜都捣烂取汁,其中一份将二者用热水冲泡,另外一份单独把姜汁熬沸,再加入蜂蜜!”
此刻胡凃像极了一个医术精湛的医生,开始发出命令。
“这?”
列车工作人员看了一旁的中年医生,似乎在询问他。
“听他的,赶紧弄来!”
中年医生有些好奇,胡凃的用药一看就是民间土方,自己学西医多年,还真不多见这种土方治病的,他也想看看是否有民间传的那么神奇。
大概过了十分钟,列车工作人员把胡凃要的两位药都弄来了,胡凃扶起患者的头,中年医生忙掰开嘴,胡凃把两味药依次给患者喂了下去。
“没事儿了,睡上一觉就好。”
看似轻松,其实胡凃也忙出了一头汗。
“小伙子,你这可是用的民间偏方?”
中年医生笑着问胡凃。
“把握大吗?”
“其实病情不严重,这些偏方能管用的,您放心!”
胡凃用卫生纸擦了擦沾满药汁的手,胸有成竹的保证。
“那就谢谢你了,果然英雄出少年,高手在民间啊。佩服佩服,若小女的病情缓解,我一定让她亲自来给你道谢!”
“什么?您说这位患者是您的女儿?”
胡凃瞪大了眼睛,这是演的哪一出。
我津津有味的听胡凃讲述着这个狗血的故事,他说到中年医生就是患者父亲的时候,突然停下不说了。
“你倒是接着说啊!”
我给了他一巴掌,小子还学会吊人胃口了是吧!
“没了。”
胡凃摊开双手,耸了耸肩。
“这就没了?”
我这暴脾气,说着就要再给他一拳。
“诶诶诶,真的没了,别打!”
胡凃一闪,躲开了我伸出的拳头。
“鬼才信你,故事讲了一半,你让我自己猜去?”
我生平最恨的就是对方话说一半,剩下的就留着引人无限遐想,简直是丧心病狂。
“后面的剧情不是已经成了定局嘛!那个患者就是孙娟,喝了我的药睡了一觉病就好得差不多了,然后她就来跟我道谢,我们就认识了。”胡凃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虽然我猜到了,但是你讲故事起码也要有头有尾吧!”我正在唾沫乱飞,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对了,她不是天津人吗?怎么会跟你在一趟车上?”
“她老家也是四川的,那次是跟她爸一起回老家看看。咦?不对啊,我没跟你提过她家在天津,你怎么知道的?”
胡凃这小子反应奇快,一下子就找到了我话里的疑点。
我去,说漏嘴了!我顿时大为紧张,怎么把这一茬给说出来了。
“我……我猜的,她口音比较像天津的,我……我大学有个室友也是天津人!”
我真是太机智了,电光火石之间就撒了一个谎,足以证明平日里我在这方面的造诣深不可测。
“哦,是这样啊,我就说嘛。”
胡凃恍然大悟,还好,他有时候脑子转不过弯儿,还是比较好糊弄过去的,我心里一块悬着的石头落了地。
这背后的故事,一扯就像鞭炮一样噼里啪啦能响半天,还是不要再说了,言多必失。我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不能再继续待着了,指不准还会说漏嘴,想到这儿我赶紧打了个哈哈。
“对了,我记起来家里还有点事儿,我就先回去了,那个,你自己好好想办法处理你父母那边的问题吧。”
说完这句话,我没等胡凃反应,风一样的窜出了胡凃家的大门。
“诶,你倒是陪我一起吃个午饭啊……”
胡凃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我哪儿还顾得上陪他吃午饭,再聊下去,那点儿底子都要被我自己暴露光了。
“我去,这小子跑的也太快了!”
胡凃站在窗口看着我远去的背影,感慨道。
唉,目前摆在他眼前的问题很麻烦啊,回到房间,胡凃又陷入了深深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