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采儿知道自己受伤太重,想要将在场正派人士赶尽杀绝已无可能,唯今之计只有先将赵无邪带回黑木崖,再做他算。当下跌跌撞撞地走到赵无邪身前,紧紧抓着他手,喘息道:“无邪哥哥,跟我回家吧。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你见到她,一定会很喜欢的。”
赵无邪见智善大师倒地不起,想是性命危殆,他对自己存有大恩,如今却被丁采儿打成重伤,便与自己伤了他无疑,若他真是不治而死,那自己便是罪魁祸首,万死难辞其疚,一时间心中自责愤怒无以复加,刹那间感觉体内真气激荡,长啸一声,竟是百穴皆开,也不管她说些什么,狠狠甩开她手掌,吼道:“妖女,你滥杀无辜,我与你势不两立!”
丁采儿煞时脸色苍白,颤声道:“你……你叫我什么?”蓦得眼前一黑,脚下一软,跪倒在地。
赵无邪虽恨她滥杀无度,但毕竟夫妻情意尚存,忙伸手扶住,见她脉象紊乱,居然也是受伤极重,心下一惊,暗想:“她此来少林若只为炫耀武功,又何必如此拼命,连自己性命也不要了?”转念一想,顿时呆住,心道:“难道她此来并非只为称王称霸,真的只是为了我么?!”
正派人士见丁采儿和智善大师一战两败俱伤,智善大师受伤更重,已命不保夕,无不怒目瞪视丁采儿。
熊添知道此时正是自己在江湖上建立威信的绝佳机会;雷震子亦是打着同样的主意。两人这一刻心灵相同,顿时一剑双锏齐至,将赵无邪和丁采儿围住。熊添道:“丁教主在此地落下了这么多人命,熊添虽技不如人,但也容你不得。”雷震子亦道:“妖女双手沾满鲜血,姓雷的第一饶你不过!”
丁采儿一眼也不看他们,只是望着赵无邪,低声道:“我现下已是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小妖女。你若杀了我,那便成了江湖上人人景仰的大侠了。”说着使劲搂着他脖子,喘息道:“我宁愿被你杀了,也……也不要在这些卑鄙小人的手上。”
赵无邪凝视她良久,猛一摇头,说道:“什么万人景仰的大侠,我赵无邪若连自己的妻子也杀,岂不是猪狗不如!”
丁采儿的声音有些发颤:“我说得都是真话,你还当我是你妻子?你不怪我滥杀无辜?”其实她并不渴望赵无邪答复什么,她早已知道赵无邪不可能真正原谅自己了。但能听到他方才说的话,已是于愿足已,只想静静躺在他怀里,一辈子也不在离开,或许这才是她少林之行的真正目的吧,虽然是那样的血腥残酷,连她自己都似难以容忍。逐渐的,她眼皮越来越沉,终于在赵无邪怀里睡着了。
赵无邪将她抱得更紧,目光如电,射向熊添雷震子两人,冷冷道:“枉你们还是名门正派的掌门人,却是趁火打劫,欺负一个重伤之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熊添雷震子对望一眼,也不与他废话了,当下自左右双双抢上。雷震子双锏连晃,封住赵无邪周身退路;熊添手中玉泉剑白芒电闪,直刺赵无邪怀中毫无抵抗能力的丁采儿,招发凌厉,可谓见血封喉。
赵无邪见这一剑来得太快,而自己退路已被雷震子尽数封住,已是避无可避,顿时急中生智,叫道:“姓熊的,你要杀丁采儿,自己抢头功。好,我成全你!”做势要将丁采儿抛给熊添。
熊添怔了一怔,猛地身里一柄金锏架在自己长剑上,如此一来自己的剑已伤不到丁采儿。熊添怒不可遏,叫道:“姓雷的,你这是做什么?”雷震子冷道:“你想抢头功,却没那么容易。”
熊添见赵无邪抱着丁采儿从容跳出战团,怒道:“蠢才,你中计了!”雷震子不知是羞愧难当,还是怒不可遏,发疯似得扑向赵无邪,却哪里还有名门正派的仪态可言。
赵无邪脚下功夫极佳,一旦脱离两人包夹,便休想再能追上。然而他跑得虽快,但怀里的丁采儿呼吸却愈渐薄弱,当下又避开熊添一剑,运劲一抛,将丁采儿掷给伍浪,叫道:“带她回黑木崖,找鬼医医治。”
伍浪赶忙接下丁采儿,道:“姑爷何不与教主同归呢?”
赵无邪看了看地上密布的尸首,摇头道:“我不能离开此地,你们快些走吧。”
伍浪知道劝他不过,不由叹了口气,抱起丁采儿大步而去。正派人士围了上来,但被伍浪虎目一瞪,均是吓破了胆,均下意识地退了开去。
伍浪冲出包围,吹个口哨,不多时便有数名魔教中人上得山来,手持火枪,护住二人。熊添雷震子再要追杀,但忌火枪厉害,均不敢上前,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缓缓退去,连叫可惜。
赵无邪回头去看智善大师伤势,见他气息微弱,命不久长,心下既自责又痛惜。几名少林僧人拿起棍棒,便要与魔教拼命,也不管他们手中是否持有无坚无摧的火枪了。
智善大师强作精神,喘息道:“出家人本当四大皆空,身体不过臭皮囊,丢了便丢了,又有什么好在乎的。若有人妄言报仇,便不是我少林弟子!”他这话说得自有义正词严,令人不得不从。一些武僧已冲到山脚,然听了这话,均悻悻而归。众僧跪倒痛哭,整座少室山陷入一片惨云愁雾之中。
智善伸探手入怀摸索良久,掏出一本书册,交给吴可归,说道:“物归原主,老衲也去得安心了。”
吴可归见此书封面呈淡黄色,年代已久,书面中央竖书“飞刀廿五式”五字。他知此书乃是当年小李飞刀李寻欢留给兴云庄龙家后人的武功秘笈,其中不仅摘录了李探花的成名绝技飞刀二十五式,亦有不少古今稀有的武功秘技。此书曾在二十年前被人盗走,如今失而复得,吴可归回忆往昔之事,不由老泪纵横。
智善大师已是油尽灯枯,勉强支起身子,紧紧握住吴可归双手,道:“天奇兄,李善误入情孽,对你不住,罪当此劫。唉,你们还是快些下山吧。这少林古刹终毁于老衲之手,莫非是天命使然。罢!罢!”他连说了两个“罢”字,闭目而逝。
赵无邪曾得智善大师点化,可说已将他当作了半个师父,此时见他伤重而亡,不由一阵得呆若木鸡,缓缓转过身去,背对杨楚儿等人,喃喃自语道:“赵无邪罪孽深重,害人不浅,又有何面目再活在这世上!”他不愿随丁采儿一道回去,便已蒙了死意,此时见智善终被丁采儿所杀,暗想丁采儿所造的杀孽全因自己而起,不如自行了断,已谢天下,当下举掌就向自己天灵盖拍落。
杨楚儿见他忽背过身去,已知不妥,又见他居然引掌自戮,惊呼一声:“不要!”冲将上去,一把抓向他手掌。
赵无邪苦笑道:“你又是何苦。”身子一转,脚下几个错步,已离杨楚儿一丈有余,引掌向自己天灵按落。
便在此时,猛觉一股极是强烈的掌风迎面袭至,赵无邪胸口一滞,向后跌出,鲜血喷出。
赵无邪这一呕血,脑中顿时一清,睁眼看去,却见一个老道士站在眼前,双手插腰,须发贲张,向自己怒目而视,却正是杨楚儿的师父吴可归。
杨楚儿见赵无邪被师父打伤,一愕之下,忙上前相扶。
吴可归喝道:“不许扶他!”
杨楚儿眼眶一红,低下头去,轻声道:“师父,你要怎生对他?”
吴可归摇头道:“楚儿,你便是心肠太软。你为他做了这许多事,他又知道多少?这小子心里只有那姓丁的妖女,如今闹出这么大的是非来,已成了武林中的败类,人人得而诛之。不如由师父解决了他,一了百了。”
杨楚儿想开口为赵无邪辩驳,但见师父向自己连使眼色,知道师父乃是另有打算,说得未必是真话,只得退到一旁,轻声道:“师父,你别真伤了他。”
赵无邪听他要杀自己,那是求之不得,站起身来,向他走去,道:“吴前辈武功盖世,自能一掌杀了我这祸害。但晚辈请前辈担保,由我赵无邪一命赎清丁采儿所有罪孽,还请前辈准允。”
在场群雄对丁采儿已是恨之入骨,只苦于武功不济,杀她不得,此时听赵无邪要为丁采儿赎罪,均是大声唾弃。有人骂道:“你一条性命怎能抵得过我大哥二哥两条性命。”有人则道:“智善大师不仅武功高强,更是德高望重,又怎是你这等小人物可比的。”亦有人道:“我看你还是滚回你老婆怀里吃软饭吧。哼,你可不要跟人家说自己是男人!”一时七嘴八舌,将赵无邪骂得体无完肤。
赵无邪深知自己此时在江湖上已无立足之地,成了丧家之犬。不过自己从无所谓“家”,又何来丧家?大觉好笑得摇摇头,道:“吴前辈若嫌杀我脏了手,那便不劳您动手。想来我赵无邪就算图个自尽,也是脏了刀子。”他大笑一声,身子摇摇晃晃,就向山下走去。
吴可归见他颓废自此,又见徒儿已泪流满面,心下一叹,猛地拔地而起,飞起一掌向赵无邪脑后拍到,喝道:“你这种窝藏废,留在世上才是脏了别人的眼睛。”
杨楚儿见师父出手狠辣,真是下了杀招,当下气提丹田,斜飞而出,出掌拍向吴可归右肋,逼他转攻为守。
是时却听赵无邪一声惊呼,但见一条白影迎面而至,双掌分别击在吴可归和自己腰间,顿时寒气透骨而至,身子一颤,向后跌出。
吴可归接下了对方极是刚猛的掌力,略一调息,却见徒弟脸色苍白,站立不稳,急忙抢近,一股暖和的真气度入她体内。
杨楚儿寒噤方止,脸色红润的许多,抬头一看,却见那人也倒退几步,捂着胸口,费力的喘息着,急道:“采儿姊姊,你伤得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