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树木逐渐变得低矮,杂草疯长满地,草的颜色不再是翠绿色,而是黯黑,如同已然枯败的死物,茂盛的杂草蔓延开来,看着像是灰败的不毛之地。
浓雾淡去,却似一层薄纱笼罩天地,灰蒙蒙的,比起雾林的雾气更给人危险的感觉。
朦胧代表着未知,而未知的事物可能很美,更多的时候却很可怕。
龙象和木子李急速狂奔着,速度快到了不可思议,仿佛追捕猎物的豹子那般矫捷,只是可惜他们此刻是被猎杀的一方。
雾蝶携带者一团浓郁到极致的血气在后边追着,它的翅膀煽动地极慢,速度却是极快,拖曳着血色气体如同长长的尾巴,从空中掠过,优雅而凶残地追杀。
木子李扛着从龙松手中夺过来的长刀,领先着龙象一个身位跑在前方。
树木越来越低,也就意味着遮掩体越来越少,而且土地开始发软,一脚踩下便会留下印痕,滋滋地冒着黑水,谁知道下一刻会不会陷入地中?这一切的情况表明向这边逃跑是个愚蠢的决定。
“为何雾蝶不急着追上,倒像在戏耍我们。”
木子李有些紧张地问道,回头看着身后不远的雾蝶,眉头微皱,因为他们二人早本该被追上的,却不知雾蝶为何总是会在关键时候减缓速度。如此想着,木子李又问道:“你确定那什么蟒的能阻拦雾蝶?”
龙象面色冷漠平静,说道:“不知,也不确定。只是想来黑头蟒是不会容忍雾蝶侵入的。”顿了顿又道:“不过我们也算入侵者。”
木子李闻言翻个白眼,说道:“这么一直跑也不是办法,路越来越软,很可能会陷下去,到时雾蝶可刚好吃现成的。”
“跟我走。”
龙象倒提虬龙棍,魁梧的身躯有淡淡血气笼罩,每一次落脚都是极轻,仅在湿软的土地上留下淡淡的痕迹,速度却是又加快了。
木子李看得暗自咂舌,心想这便是蛮族修炼的气血之力了,不免有些渴望。
随着深入,杂草越来越高,也越来越茂密,土地愈发的泥泞。
木子李发现前行的道路曲折,却像是一条人为开辟的小路,不禁奇道:“龙象大哥,你来过此地?”
龙象沉默不语,木子李讨个没趣,便不再多问,暗自观察着。
“不对,此地……不妙!”龙象突地说道,神色大变,甚至停下了向前的脚步。
木子李也停了下来,正欲询问,却听面色凄苦的龙象似是在自语:“黑沼泽是险地,却不是绝地,更何况此处尚在黑沼泽边缘,可此地生命已经绝迹。”
木子李心中凛然,刚进入黑沼泽时便觉着四周过于安静,那时也只以为黑沼泽一向如此,并未多想,此时听龙象这么一说,才知事出有妖。
木子李有些慌了,说道“难道说黑沼泽也发生了异变,像雾林那样?不会这么巧吧!”
龙象面色阴沉,沉默不语,便算作是认同了。
木子李苦笑道:“难道这便是雾蝶没有立马杀死我们的原因?可也不对,按此说来,雾蝶更应该早早吃掉我们,尽快离开呀?”
龙象刚毅的面庞杀气骤现,将虬龙棍杵在地上,说道:“停下休息,节省体力。”
木子李哀叹,知道这是要作垂死挣扎了,看看已经追过来的雾蝶,无奈探手,喃喃道:“外边的世界……呃,可真是刺激。”
……
……
雾蝶悬停在空中,庞大的身躯十分狰狞血腥,极其缓慢地煽动翅膀,搅动着黑沼泽晦暗的雾气翻腾滚涌。
它猩红的巨目并没有去看站立在灰暗杂草中的木子李二人,而是望着黑沼泽深处。
木子李二人见雾蝶不动,便也没有贸然出手。龙象傲然而立,像一座雕像,紧闭着双目,按着奇异却规律的频率呼吸着,身上健壮的肌肉随之律动,本来散发的气血迅速内敛。
木子李在一旁看着,不由得想到了老头儿教给自己的控制肌肉的方法引肌术,猜测着是否有相通之处。
只是木子李转念一想,此时濒临死境,想这些似乎没多大意义,便感到十分沮丧。
四周安静的可怕,天是灰蒙蒙的,雾气晦暗,大地更是一片枯败景象,不得不说黑沼泽名字取得极为贴切,这里充满着死亡的压抑感,毫无美感,不过用来做墓地……倒是处天然好地方。
危险像一把铡刀悬在脖颈,却又迟迟不落下,无生亦不能死,这种滋味可当真是煎熬人。
木子李暗自诅咒着雾蝶,脑海回忆着短暂的十三年的人生。
山谷的时光安逸无忧,却缺少了生活的味道,木子李对老头儿有诸多抱怨,却把他当做最亲近的人。
不知道生于何处,也不知道生身父母,但木子李无怨无艾,老头儿把他养大,除了喜欢‘带有善意’地揍他,其余方面对他都极好。
自己离开山谷的时候,老头儿并没有流露任何情绪,而今要死了,他听到消息后,应该会很伤心吧?
出谷的时间很短,却很精彩,木子李想起了极热之地的那个祭坛,那个白衣人,那首凄凉的歌……
有太多太多的疑惑没有答案,木子李自嘲一笑,暗道好不甘心。
木子李又想到了小傻,自然想到了龙蝶,她是木子李在外边世界遇到的第一个人,木子李对她天然感到亲近,那个月夜她对自己讲了很多,木子李清晰地记着她的笑,更记得她的泪。
“小傻跟着她应该不会受到委屈的。也不知道她现在到了龙蛮没有?哎,来不及了,可惜呀,可惜。”
木子李低声自语,也不知在可惜着什么。
“雾蝶,来咬我呀,哈哈,怎么,你在怕什么?哈哈哈,懦夫!”木子李心中充满戾气,无处发泄,便破口大骂起来,随着话语喊出口,木子李感到舒服了许多。
不知该庆幸还是遗憾的是,雾蝶对木子李的挑衅直接选择了无视。
木子李很受伤,所以他决定唱歌来表达一下忧伤的情绪。他唱的是祭坛上那个白衣人唱的那首歌,一如既往的……不着调。
“万里风雪万里寒,日不永恒,月陨星无光。
可听荒原号角阴鼓声?可见秽雾行阴兵?
刺骨的冷,无情的情。
山河欲碎大厦将倾。
万里枯骨万里血,山无雄伟,川断草不青。
谁言生死存亡唯死战?谁论功成万骨枯?
刺眼的红,人心的心。
风雪既散国缘何分?
…………”
“歌不错。”
一直闭眼调息的龙象睁开了眼睛,淡淡地说道。
木子李闻言大喜,拍拍龙象肩膀笑道:“龙象大哥,还是你懂得欣赏,不像小傻那只蠢狐狸,脑袋没有灵性,老在我唱歌时翻白眼,给我气的呀!”
龙象轻轻推掉木子李搭在他肩头的手,也了眼欢喜的木子李,说道:“你唱得很难听。”
歌不错但你唱的难听……好么,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木子李感到很受伤,看到龙象继续闭眼调息,木子李在他眼前比划了比划拳头,重重地哼了声,表达了自己强烈的不满情绪,而后继续唱,心想这叫做报复……不,这叫做勤敏好学,知难而上。
待木子李完整地把歌唱了三遍,将要唱第四遍时,龙象再次睁开了眼睛,侧身向黑沼泽深处望去,森然说道:“黑头蟒来了。”
木子李赶忙循声望去,正看到几十丈外,大片的枯败杂草倾倒,一条无比巨大的蟒蛇一路碾压而来,腰身竟有碧水蛇的两倍粗,大肉球一样的头颅像是巨大的铁锤。
“黑头蟒……嘶,它嘴中叼着个人!它怎么浑身像是在滴血,跟……”木子李转身又看了看雾蝶,心头大骇,浑身一阵冰冷。
龙象眼神黯淡了几分,紧紧地握住了虬龙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