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暑假,我都和一群男孩子混,我爸妈从来也没有阻拦过,想来,是他们的女儿我实在长得太安全了。有一次,我们一群人约好到山上露营,后来看照片才发现,只有我一个女生。短短的头发,穿的也素,站在男孩堆里,真的是个小子。大概就没人把我当女孩子看吧。真是郁闷。
晚上点燃篝火烤着土豆红薯,围着篝火疯着闹着。侯春是耍宝高手,逗得我们笑疼肚子。他会惟妙惟肖的模仿班上的特色人,还有电视上的明星。还会学迈克杰克逊演唱会上晕倒的歌迷,比小沈阳的表演可早多了。最后玩累了,大家拼命的挤占小小的帐篷。我和侯春凭着无赖精神占据了最好的两个位置。
半夜下起了很大的雨,一个个雨点像玻璃球一样落下来,打在身上四分五裂。我和侯春不管不顾的呼呼睡去,其他几个人只能半躲在帐篷下。第二天早起,坐了一夜的几个人愤愤的控诉我和侯春不地道。
我和侯春的家隔得不远,两栋楼房一前一后紧挨着。我们总是在阳台上扯着嗓子吼话:“华猪!快过来,我们家蒸烧白。华猪!听到没有?”“春姑!有好玩的没有?不好耍得很?”
有的时候趴在阳台上大着嗓门聊天。聊得高兴了,一个人在阳台上手舞足蹈的大笑。妈会出来骂人:“疯老麦?楼板跳垮老哈!”有的时候春姑会说:“等到起哈,我屙屎。”我这边回个呕吐表情。
多数假期,我和他都猫在他的小屋里听随声听,看书。他爸妈从来也不会过问我们在干什么。他有个爱国者的随声听,让我羡慕了好一阵。随声听的电池一会儿就用完了,他心疼的不得了,舍不得拿来听,磁带听了一面,他就要收起来了。我很不高兴说他小气包,两个人就闹别扭吵两句嘴。吵冒火了,我就摔门走掉。不过要不了一刻钟,不是我跑去找他,就是他跑来找我。我们之间不存在记仇这种东西。
只有一次记不到为什么,两个人吵起来,我骂他娘娘腔,他回敬我男人婆,还说了许多恶毒的话。我不知道哪个神经搭错了,吼了一句:“你是你妈在垃圾桶捡的!”
有的时候吵架会用上这种话,不是说真有其事。有的小伙伴听到这样的话会哇哇大哭。所以这种话的杀伤力很强的。
我当然晓得他绝对是他妈生的,但说狠毒的话,就是要达到使对方闭嘴的效果。当然这种理想的效果是达到了,但是侯春一双丹凤眼蓄满眼泪。我心里想:你还真是娘娘腔!小气鬼!
这一次侯春真是眼睛朝上的,无视了我好几天。同学都感到奇怪,一对活宝下了课没有节目上演了。后来也搞不清谁先找谁说话,又好像没事样的恢复常态。
我们俩,怎么看也是,我是男的,他是女的。我,跟男孩子打架,为他伸张正义,两肋插刀。我拉着他学游泳、打篮球、踢毽子;他跑一千五百米的时候,我拉着他坚持跑完全程。他呢像个丫头似的只负责哭。到了初三侯春还是像个五六年级的小男生,个子还没我高,柔柔弱弱的样子,老要我罩着。
火车上的故事
那年寒假,我们俩相约回老家过年,我们俩的老家隔得不远,我们所在的城市是个移民城,父母多数来自四川和东北。可以说这个城市只有两代人,父母亲们是城市的开拓者。我爸爸常年惦记着老家的父母,就想着什么时候回到故乡。那年我爸说:“你长大了,自己回去过年怕不怕?”
我不以为然:“那有什么好怕的,一车就到。”因为侯春老家跟我们老家很近,我就撺掇着他一起回去。他不情愿,但经不起我游说,就同意了。我俩收拾行囊,揣着独自出远门的兴奋上了回乡的火车。
那个年头坐火车的阵势赶走了我们对旅途的种种美好向往。人多的要爆炸。一个车厢怎么能塞下这么多人,走廊上站满了,座位下面,行李架上面都有人。有座位的得小心脚下,一不小心踩在肉上;还得担心头顶,行李架上的包、人随时因为支架不堪重负垮下来。
那时好像没听说有卧铺车厢。从起|点站买到坐票上车的人要接受多少羡慕的眼光。“啧啧,有座儿。”有座位的旅客自有一种优越感,手里拿着票,默念着多少排多少号,找到座位见有人,就以先压倒对方的声量:“同志,这是我的座位,麻烦让下也!”
没买到坐票的反而争着抢着先上车,看到空座位一坐,就不愿意起来,见拿着车票找座位的人,就在心里祈祷:别是我这儿,别是我这儿!或者幻想我这个座位的主人买了票因为各种原因上不了车了,哈哈,白捡个座位。那种美事很难遇上,交通条件如此紧张的年代,车厢外都恨不得挂上人出发的岁月。
上了车就打算滴水不沾,不吃不喝的坐24小时,也许更长,晚点是经常事。因为绝对没法上厕所,厕所里起码站着四个人,再说走廊都是人,要过只能踩在人肉上。带着小孩子的妇女最恼火,小孩子的屎尿只能摆在地上,打扫车厢的乘务员根本过不来。
汗味屎尿味混杂,拥挤不堪的车厢和烦躁憋闷的空气让人窒息。高中大学有几次独自坐火车还晕倒过,那个时候赌咒发誓以后多挣钱买飞机票,火车这劳什子再也不坐了。火车还没启动侯春就已经哭丧个脸开始后悔被我拉上。我的情绪也高不起来。
“我说不回去,你偏拉上我。你看看挤得跟猪圈样,我一会儿都要晕了。”说完,侯春皱着眉头闭上眼睛不理人了。
我也觉得自己硬拖上他很自私的样子,“你坐窗户边吧,看看外面就不晕了。”刚上车,我俩抢着坐窗户边,我赢了。这会儿我觉得应该让给他坐,因为感觉他很委屈。
昏昏欲睡中,火车已经过了CD,车上的人终于不再那么多了,走廊上已经有了松动,卖东西的小贩吆喝着走来走去,当然小偷也走来走去的活动开了。
最有趣的一幕发生在今天这一晚。有个年轻人站在车厢头上郑重其事的说着什么,我们都有点不清醒,听不清。他又重复了几遍,我终于听明白了:
“各位大哥大姐,亲娘亲舅,我们兄弟伙下岗老,养不活老小,只有找大家想想办法,我们要的不多,一个人五块,一个人只要你五块。我们是讲道理的,绝不乱来!”声音洪亮清晰,有条有理,而且还显得很通情理。
他们几个人分别从车厢头尾往中间收,乘客们都挺配合,纷纷交钱。走到我们这儿时,我那爱显摆的德行又冒出来了:“我只有十块没的五块咋办呢?”侯春吓了一跳,使劲拿手肘顶我。结果那人很顺理成章的答:“没啥子,我有五块,找你。”有的人在小声的笑。
很久以来,想想这一幕都是一个不能不讲给别人听的奇闻。
关于火车上的故事有很多,回来的火车上发生的故事至今依然历历在目。
火车还没到CD,不太拥挤,在一个小县城停车,上来了一帮子闹麻麻的人,不太听得清说些什么,但感觉是粗话脏话。因为他们上来就冲着挡了他们路的旅客骂骂咧咧,所以吸引了大家的注意,本来沉闷的空气被激活,有几个农民跪在座位上兴致勃勃的向这边张望。
那群新旅客中一个瘦瘦小小的干个子指着其中一个农民大声的骂开:”你他妈狗蛋子痒是不是?”过去就是拳头巴掌的打开。一截车厢的人都醒了神,大气都不敢出。
有个正义男站起来制止,新旅客中一个看不出男女的应该是个女的走到正义男身边,用最露骨的脏话骂开了。我只记得有句话是这样说的:掏出了看哈赛(应该是男人的那个部件,可能正义男说话带了个球子)!老娘啥子XX没看过?那帮子人疯狂的笑开。当然正义男被打得不开腔了。
有个长期在火车上卖小吃的妇女刚走进车厢看见这帮人掉头就往回走,结果被|干个子抓回来嚷嚷着要强|奸她,还又踢又打。
我和侯春吐吐舌头、翻翻白眼。
这帮人中的老大走到我们这儿,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我和侯春,拿脚比划了一下,示意我们往里挪。然后坐到我两对面,大脚搭在我的座位上。我俩大气不敢出。我紧张的不行,一晚上不敢真睡,闭着眼听动静,我想侯春也差不多,我们也不敢说话,只不过用用眼神交流一下恐惧。
他们中一个花衣服拿个相机不停的到处咔嚓,看看相机很贵重的样子,忍不住多瞅了几眼。
坐到僵硬了,我很想坐到里面去,感觉会安全一点,我想我是女生应该坐里面得到保护。这晚上的我总算有点男女意识。但是当我向侯春示意我要坐里面时,他断然拒绝。我印象深刻至今。
最怕不是被抢劫,而是受辱吧。平时就是个假小子的做派,但骨子里清清楚楚是女生,这点在高中大学越来越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