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侯春不在一个班,我在一班,他在二班。因为是交高价读书的学生,侯春总有点自卑,和班上的同学久也没融合到一块。下了课他就跑到我们班找我,放学我们总要去逛逛书店,翻翻书、找找磁带。
每天同出同入,照样没有人对我俩的关系好奇,老师也没有找我们谈过话。
侯春上了高中变化比较大,个子一个劲的往上拉,脸上长满痘痘,喉结突出,情绪也总是低落,不爱嘻嘻哈哈的疯闹了,总是跟我抱怨上课听不懂,作业做不完,休息不好。
有一天哭丧着脸跟我讲,不想读了,想回去复读初三考技校。我很不满意他这样,我也没有用远大理想、不懈追求、伟大抱负这些大道理说他,我也用不来。我第一个想到的是:“下晚自习,我一个人回家害怕,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没义气呀!你要走了,以后就别来找我。”意思就是不做朋友了。
他愁眉苦脸的继续他的痛苦学业。
第一学期下来,我们的成绩排名公布在教室门口的墙上,侯春的名字赫然在第一的位置上。我惊讶的下巴要掉地上。跑去揪他的耳朵,“你你你,装的真像!“
他也没显出多高兴的样子,还咕隆着:“读起好鸡公累,不球想读老。”
我哭笑不得,“第一名是多不容易的事呀,你怎么做的?”
“我朗格晓得?”他好像踩了狗|屎一样的无辜。
后来他的学业就顺风顺水的一路保持着前一二名,我总是说他不是人。他后来也再没讲退学的事了。
到了高二分班,我和侯春分在一个班,高兴的拉着手在教室门口蹦高,引来同学们的白眼:装嫩!大家不久都知道了,我俩是初中的同学,也就不再为我俩的亲密表示什么层度的诧异了。
我俩总是坐在一起,雷打不动。
侯春有个掉在钥匙上的小玩意儿,一个手拿三炷香的小和尚样抽签桶。每天第四节课快下课时,他就拿出来摇签,上上签,中签,中下签,下签,下下签。摇出上上签,他总是很高兴说,今天中午有红烧肉。摇到下下签,他就沮丧的说,“妈的哥,中午菜撇得很。”
他又开始回到中学那个烦人不嫌恶心的调皮蛋。
“华猪,花猪,我给你摇个签,看以后的男人是不是独眼龙。”有的时候是驼背、眼镜蛇、恐龙、香港脚。不理他,他就自顾自的摇上了,然后通知我,我将来的男人是独眼龙或者其他。
“花猪,你车过来。”有时我坐他前面,转过去,他向我伸出紧握的拳头,一下张开。“闻到没有?我放的屁,有股蒜台味儿。”
拍拍我,我看到他了,他吐出一口浓痰吊着长长的线。老这样作弄我,以后他拍我,我就不理,于是他扯着我的头发或者耳朵死命让我看他的浓痰或者鼻屎。再于是,我俩就围着教室追打,鸡飞狗跳。
当媒人的热情也回来了,开始给我张罗起男朋友。
他总说班长爱上我了,晚上光着身子走来走去的想我。我当然是拳打脚踢的对付他。他就说:“不要他,屁股大球得很,那点的毛黑麻麻的,你会晕倒的。”我听不懂了:“那儿有毛呀?也长毛吗?”我不自觉的看看他那部位,他好像被我透视了一样,双手捂着,“傻女子,当然都要长毛呀!都要长呀!”
“我是说男的也长毛?”
“憨包,你以为就女的长吗?”
我真是不知道,生理卫生课上没说过长不长毛的事呀,我使劲的回忆,中学的生理卫生课,老师让自己看,女生哪好意思看。高中的生物也确实说的很少嘛,有图但确实没画毛。
媒婆春姑一有闲,他就两头说,拉着我,:“你就答应吧,他除了屁股大点,其他都不错,配你这个级别的丑女,你真的是赚翻了。”跟那边说的是:“她没胸,但好歹屁股大好生儿……”
真不知道怎么耍朋友,被春儿搞得很烦,我是有点见怪不怪了,那个男生却有点走神,看到我就脸绯红咯咯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段被恋爱又被同学们说笑了好一阵,实际上两个人就没正经说过一句话。
春儿这个事儿妈真给我带来了不少麻烦。
我的女生情节
这会儿,侯春还会操心我的穿着打扮和身体发育。总是嘲笑我的衣服,嘲笑我的平胸。我偶尔穿件女孩子味儿浓的衣服,就要被春儿追着嘲笑一天。
一次穿了一件黄色带大圆点的蝙蝠衫配个马甲,自己照了很久的镜子,感觉挺满意才出门。刚进教室门,就听见春儿夸张的大喊:“哈!这么大一只花蛾子!”一到下课,他就跳到桌子上喊:幺蛾子!幺蛾子!引着一群疯子起哄。我恨不能撕烂他的嘴。
于是对漂亮衣服的渴望总伴随着一丝不安。
受不了春儿的讽刺挖苦,穿漂亮衣服有风险。
初中时,总是穿得像个男孩子,不肯穿裙子,偶尔穿一次裙子,感觉都不会走路了,记得有一次学校集会活动,女生都得穿裙子。我恨不能请病假不去。到了学校,被侯春追着笑半天,说我像扫荡婆。害我一天都弓腰驼背,直不起身。
上高中以后,开始在意自己的穿衣打扮,总想穿出个性,也不太排斥裙子了。偶尔穿会裙子,就会像那次那样被侯春批得体无完肤。要买衣服,就跟妈要点钱,约上侯春给我参谋。于是终日的T恤牛仔。但心里很是羡慕漂亮女生的漂亮裙子。
没注意侯春有没有什么变化,可能比初中更爱干净,也不是像有的男生那么在意自己的发型呀、白裤子白网鞋呀,就是要干净整洁一些。
有一次学校艺术节,我们班要出节目,文娱委员居然选了我,让我很诧异,我总感觉自己平时很假小子,结果同学们眼中我也不是那么男孩子气。这样让我心中窃喜。于是平时本该放学的,要留下来练舞,侯春嘟着嘴很不满意。我因为太兴奋也没顾上管他。
到表演那天,我紧张的不行,上了台根本不敢看下边。记得跳的是《阿里山的姑娘》,其他女孩子都有长长的头发,有很多甩头发的动作,而我一直就是个假小子头,那会儿也没想到带个假发什么的。
我卖力的跳着,甩头发时,侯春那夸张刺耳的笑声穿破人群,引起一群男生哈哈大笑。我简直被笑黄了,下一个动作都不知道该咋做了,同伴们都埋怨我走神,眼泪没忍住,真是太沮丧的一幕,有照片为证,我一张苦瓜脸配个天煞的小子头站在一群高山族长发美女当中。
从此对短发有种不共戴天的仇恨,同时也很长一段时间,鼻孔朝天,把侯春当空气。
电视上在播着,一女生回答为什么考研:“研究生和本科生就是不一样,当然本科生跟专科生又不一样,一眼就能区别出来。”还用了个“当然”。我对着屏幕竖起中指,后来转念一想应该是这样,本科生以上肯定不会竖中指骂脏话的。这就是我一个专科生的素质。
高中浑浑噩噩的过来,想拼命已然来不及,高考连本科线都没上,走了个省城的专科学校,离开家已经让我很兴奋了,我可不想复读什么的,风往哪儿吹,就往哪儿飞吧。
侯春却是种子选手,考上了北京H大,我的天!北京H大。此刻我才真切感到我和他的命运将展开质的分别。
专科不要叫大学好吗
从上大学起,我们天各一方。刚开始恨不能天天煲电话粥,被同学笑话是和男朋友腻歪,总是吐吐舌头甩甩头。电话里也向来没个正型,打打闹闹,耍耍嘴皮子,从来不说严肃的事儿。
还写信,写信就不同了,很多愁善感的,忧心我们的未来,说的最多的是烦恼,朋友又不如原来的朋友那么有趣呀,身边的人又虚伪了,还写写学校的奇闻轶事,嘲笑身边一切的人物。还是会问:“你有人要没有呀?长得又龊,学历又差,将就找一个独眼龙吧。”
春儿还是不遗余力的贬损我。
印象中只有一个假期在一起,还是逛逛街,买碟,看电影听音乐。其它的假期都在各忙各的。哪怕半年才通一次话,还是和天天在一起没多大区别。
有一天开始流行BB机,我们就互相呼,一个月的电话费不得了,就商量着只留信,不回电话。
刚开始还和很多同学联系,很忙很忙的回信回电话,到后来只有春儿还在联系着。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一样只剩我一个。反正高中时一个声称恋上我的男同学,刚开始很热烈的来信来电,临近毕业也没了音信。
那个男生杰,觉得和我很有点心灵相通,给我写过一封信,内容记不太清楚了,大概是你喜欢的书,我也喜欢,你喜欢的音乐,我也喜欢,我们有很多共同的兴趣爱好云云,可以共同探讨一下云云。
其实真没什么印象,跟他有过任何关于艺术圈的探讨。当时多少有点疑惑,他究竟说的哪本书,说的是谁的音乐。因为我喜欢的实在太多,而且不太常情,经常都在变换着崇拜的偶像。但是高中那会儿还是最喜欢迈克尔杰克逊,转念一想,杰那样的古板男生是绝对不会喜欢又唱又跳又怪叫的迈克的。所以疑心过他是否因为圈数太多的眼镜片而认错了人。
不过第一次收到男孩子的信,内心还是有点小激动的。这点小激动也就淹没了自己想要一探究竟的好奇心。
他高三时有点痛苦,据说因为我,可能是我那拿不出手的成绩。他妈妈还找我到他家很严肃认真的和我谈了话,意思他们家很有点家底排场,以后要离开这里到某大城市发展,杰以后将有很光明的前途云云。我再听不懂也知道自己应该识趣不要挡了别人的路。
我这人就是这样,有人说喜欢我,我就会心存感激的配合人家的喜欢。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自卑没自信。
奇怪的是侯春那么热衷嘲笑我的男朋友们,这次出奇的不闻不问。
高三下期,杰规划了我们的未来:我考哪儿,你就考哪儿。我还费了一点神,担心自己不能追随杰的脚步。高三下期就在这样莫名的胡思乱想中度过。最终我那点分数让杰的规划落了空,他沮丧极了。而我为能离开家而兴奋不已,至于在哪里,和谁不和谁在一起倒无所谓。
当自己三十几岁时回过头来想想,那时要是和杰去了一个地方念书,将会发展成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呢?
也许可能,就会成为他的临别寄语描述的人生:
愿你的人生就像一叶小舟漂浮在风平浪静的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