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驾游就这样结束了。去的时候,我很勉强,不想去,回的时候,我又不情愿回。
想到侯春,我真希望就这样一直在外面玩下去。
因为我从马上掉下来,张总对刘义斌非常生气,他认为自己是老领导,带着这些人出来,责任重大,而刘义斌总是不听哨子,开车开得飞快,还非让我去骑马。这下好了,出事了,弄得大家都很紧张。
张总对刘义斌的所有不满都写在脸上,而刘义斌却是无知无觉的样子,和他姐姐一个样,不懂看人脸色。
因为担心刘义斌开快车出事,张总让老司机宋师傅去开刘义斌的车,而我和刘义斌坐上了张总的车。
刘义斌很吵,一刻不停地接打电话、讲自己的牛逼经历、洗刷张总车技。
回来的路上,侯春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到上海,他急着见我。一想到侯春,我感觉很头疼。
快到家时,候春又打来电话,彼时,我们正进电梯,小查帮我拿行李,刘义斌坚持要送我进家门,我右手臂打着石膏,左手很别扭的在包里摸电话,刘义斌一把将我的包拿过去,翻出电话按了接通健,又递到我耳朵边。
“到没有?我马上过来。”候春在电话那头说。
“不要过来,很累,要休息了,明天再见吧。”我急忙说。
他还准备说什么,我赶紧从刘义斌手中抓过电话急急忙忙挂断,瞥了一眼刘义斌,他正斜着眼看我,似笑非笑。
他俩把我送到门口就回去了。第二天刘义斌带了一个护工来,说是照顾我,直到我的右手拆石膏为止。我感觉他行事真是夸张,谢绝了他的好意。
我跟他说不用太在意我受伤这回事,不要自责。而他说,“我没有自责啊。”
“我想见你而已。”他居然就这样轻浮地抛出如此暧昧的话,我看着他无言以对。
每个人再不济他也是自己生活的主人公,自己电影的主角,当好自己的主角就行了。可是总有人非要跑到别人的电影里出风头,抢镜头。
刘义斌如是。我的生活已经够乱了,他就是来添乱的。
他时不时出现在我面前,在我们公司晃来晃去。“走,我带你去兜风。”或者“走,跟我去吃饭。”再或者“跟我去个地方。”
“不。”我的回答永远是这样,可他是不去管我说什么的,只管拉着我走走走。
他拉我去吃饭,不是我们两个人,而是乱七糟八一大桌子人。他跟人介绍我,就是“陈小姐”三个字,其他再不多说。而我也不去关心这一大桌子都是些什么人,只管坐下来闷头吃我的饭。刚开始那些人都用狐疑的眼神看我——一个既不摩登又不性感,右手手肘还打着石膏的女人,估计和刘义斌往常带的女人差距很大。
有个把人好奇心重想追问两句,刘义斌总是拿眼瞪着,咬着牙吸一口气眨三下眼预备骂人,“问什么问,跟你说是陈小姐陈小姐……”看见我旁边的人问东问西,他就说,“你让陈小姐多喝点骨头汤,补钙!”
坐上桌子,刘义斌就张罗我喝骨头汤,然后转身和那群人很吵很吵地划拳喝酒。真是特别吵。吃完了还要打牌。我也不知道他带着我干什么,我百无聊赖地玩我的手机游戏,看时间差不多了,我起身准备离开,他看看我说,“最后三把!”于是我等着他最后三把牌打完,散席,离开。
被他拉着坐上他那些闹哄哄的聚会有一个好处,可以躲着不见侯春。几次接侯春电话都是借口在外面应酬见不了。和侯春总也谈不拢,他坚持要照相要摆酒,几次争吵过后我心里对他生出更多的反感和怨怼来。
“你要死赶紧死去,你们的故事结束了,其他人和她的故事才好开始。”刘义斌指着侯春的鼻子恶狠狠的说。
侯春含着眼泪转身离去,此时的我已经泣不成声……
农历七夕节那天,我被刘义斌拉到他们公司的活动现场,和大家一起玩游戏、喝酒。先头我以为是吃饭,到了地方才知道是他们公司在那个地方包场子搞派对。刘义斌拉着我跳舞,他很会跳,是个华尔兹高手。我们在当中跳,年轻人们渐渐停下来看我们跳,不断地鼓掌起哄,欧欧大叫着“再来一曲!再来一曲!”他还会弹吉他、吹口琴。他确实像自己吹嘘的那样,是个多才多艺的“文艺青年”。
一晚上都和刘义斌跳舞、玩游戏、喝酒,被他拉着这儿去那儿去的,他的手一会儿放我肩头,一会儿又在我腰间,自自然然的抚着我的背,我的臂膀……某个瞬间我心里生出一丝慌乱,我好像跟他越走越近了。我跟他走这么近干什么呢?为了躲侯春,却让自己陷入和另外一个人莫名其妙的关系中。走远了,我还如何回到李云的身边呢?
这样想着,一个激灵,我从这杯筹交错灯红酒绿中清醒过来。
我本来想借着酒劲问刘义斌,“刘义斌,你对我有意思?”我看着他欲言又止,又看看他想讲讲不出口。感觉问他对我有什么想法,就好像打情骂俏一样,让人别扭。
刘义斌盯着我看了半天,“你想说什么?”
“没有……”
“害怕和我走近了,有罪恶感?”他笑了笑,“想放逐自己,又怕回不到原地?呵呵,走的人已经走了,你还死拽着不撒手。是太固执还是太能装?你想那么多干什么,高兴就玩一玩,不高兴就各走各的路,就像刚刚那样跳跳舞,你看看,你跳过华尔兹吗?没有吧,我带着你跳,大家还以为你是专业的,那是因为我带的好,我这样的舞伴你不容易遇上的,遇上了你就尽情的跳舞。改天我带你去打高尔夫、打猎,多得是你没玩过的。”
“你欠我吗?”我小声嘀咕着。
“什么?”他眯缝着眼睛侧着脸过来听我说什么。
“没什么。”我摇摇头,“你不用管我,我就愿意一个人,我喜欢在家清清静静的。”
“装什么装?”他冷笑着。
他说我装,被人说成“装”,我竟然没话说,我似乎又被自己的自轻自贱伤害到。我抓起吧台上的小包转身快步的向大厅门口跑去,刘义斌从背后抓住我的膀子扯到他的胸前,他盯着我的眼睛探寻着,“生气了?”我哼哼冷笑着,“我为什么跟你生气?我应该回去了!”我掰开他的手,头也不回的走了,同时心里暗暗下定决心:我再也不会见任何人,不管是春儿还是刘义斌。
从出租车里钻出来,被外面的凉风一吹,感觉清醒了许多,一眼看见侯春就站在楼门口,他在等我。
“手臂好了?”
“嗯,昨天拆的石膏。”
“哦。”
好长时间大家都没说话,我说,“上去吧,好热。”他跟着我进到我和李云的公寓。我想要借着酒劲把话讲重一点,让他不要来逼着我办酒席照结婚照。
屋子里到处都有我和李云的照片,我特意洗了很多,放的到处都是,我们照的相很少,我的云儿太腼腆,不爱照相,他总说自己照相愁眉苦脸的很傻。洗的最多的是那张李云ps的火车上的照片,初中的我和小学的他,因为只有这张照片算是我俩的合照,排排坐,都看向镜头。
春儿一进屋就拿起那张照片,我说,“记得吗?是你emil给我的。”
“春儿,你知道我的云儿怎么死的吗?”我盯着他的眼睛问,“我想和他照结婚证上的那种照片,我跟他讲我不要婚礼,不要婚纱,就想和他照个那种照片,他以为我想要结婚证,就跑回老家去办手续……”
“呵呵,你不就是在逼婚?”侯春冷笑道。
“就是呀!”我哽咽着,“我逼婚,把他害了,你说我怎么可能跟你去照婚纱照。我这辈子都不会去照那个东西……”我捂住发疼的胸口,“你是我的发小,就不要来逼我……”
“你什么时候当我是发小?他人都死了,你还在意个死人高兴不高兴!”他把那张相框扔了出去,框框作响。
我错愕的盯着侯春的脸,没想到我的这个发小讲起毒话来真是“侵人心脾”。
“你明明知道我急得要发疯,你还担心那个死了的人不高兴,你明明可以救活我,却眼睁睁看着我丢工作,被人骂得艾滋的同性恋。”他今晚是全副武装马力十足的准备向我开火,我还预备讲重话给他听,还是省省吧。
“我是可以帮你呀,我可以去参加你们公司的聚会,你把我介绍给大家,就说我是你老婆,为什么一定要结婚办酒?”
“不结婚不办酒谁信呐?结了婚办了酒,才能堵住那些人的嘴。”
“那以后呢,是不是还得生个孩子才更像那么回事?”
“那当然更好——”我一巴掌甩过去,也还是没有堵住他的毒舌,“给我生个娃儿,再没人怀疑我是个怪物,我妈老汉也高兴,简直是两全其美!”
所有的话说到此时仿佛已经足够分量,压得两个人喘不过气来。我们两个在对方的眼里都成了自私自利不可理喻的人。
有次在公园里听见两个老太太拉家常,当中一个老太太说着她的有钱亲戚怎样怎样的过分,怎样怎样的为富不仁,“她那么有钱,住别墅开宝马,还要催着我们还她钱,什么东西?五万块对她就不算钱,真是坏良心啊,你说是不是?”另一个老太太一叠声的应承,“就是,就是,越富越抠。”借钱的人反而成了没良心的人。我想那个借钱的富有亲戚也会骂,“没良心呀,我好心帮你,现在还不想还给我了,真是坏良心。”
就像我和侯春一样,我们都怨对方自私自利。站在自己的角度,看对方。
“你就没有想过我愿不愿意过这种日子!”失望透顶的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
“皮特让我另外找个人结婚生孩子,我不想。要结婚也是跟你,要生孩子也只能跟你生。我想来想去只有你可以。我们从小到大在一起那么多年,喜欢的书喜欢的音乐喜欢的电影都差不多,你也知道我,我也了解你,原来不能在一起是因为半路冒出个他来,现在这个人已经不在了,你反正也是要过下去的,肯定也是要结婚要生孩子的,那何不如就跟我?”
他流着眼泪跟我说这番话,因为眼泪所以显得有情有理。我差点要跌进他的倾述中。我甚至努力去想如何能够既救了他也救了我的两全之策。
“可我只想在这个屋子里,谁也别来打搅我,我可以安安静静的和他在一起。”
“你现在觉得他还在这个房间,是因为你太伤心,你现在还很不正常,等过段时间你好了,时间长了……”
我拼命摇头打断了他的话,“我不会忘了他的,我天天都能感觉到他,你根本不懂。”
“那,如果你不能住在这里呢?”他突然沉下脸来说出这句充满挑衅意味的话。
我惊讶的看着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我可以想办法,让你从这里搬出去!”说这话的时候,他甚至恶狠狠的指着我。
我倒吸了一口气,感觉脖子被人掐住了似的,我从来也没想过,和我亲如家人的侯春会这样来逼我。
我失魂落魄的走向窗边,打开窗户,此时窗外一股热浪迎面袭来,让人觉得憋闷,让人无法呼吸。
“如果一定要离开这个房间,我想应该是从这里。”我扶着窗棱缓缓说道。
“现在就跳!”他冲过来抓着我的手膀子恶狠狠的说,“我们就一起死了算了。”
刘义斌不知什么时候冲了进来,他一把将侯春拽出去老远,“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在外面听半天,你他妈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你是不是个玩意儿?”他指着侯春语无伦次的骂道。
“你自己要死赶紧死去,你们的故事结束了,其他人和她的故事才好开始。”刘义斌指着侯春的鼻子一字一顿地说。
侯春含着眼泪转身离去,此时的我已经泣不成声……
第二年的愚人节,侯春给我打来电话,“花猪……”
“嗯?”
“你家窗户能看见黄浦江吗?”
“嗯?”突然,我感觉心狂跳不止,他问的话让我想到愚人节跳楼的哥哥。“春儿——”我不禁抽噎起来,“你在哪儿?”
“呵呵,我知道你想到了什么。我可不会跟你开那样的愚人节玩笑,放心!”
半响他又说,“我回北京了。你还好吧?”
彼时,我已经肚大如箩,终日在医院打着点滴,痛苦异常。“不太好,感觉快要死了,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