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跑这儿来干嘛呀?”我蹦得老高,“我怎么安置你呀?穷得叮当响!”我简直要在地上打滚了。
还在上着班,接到侯春的电话,他说他已经在川城的车站,让我去接他。我顶着一脑袋问号跑到火车站,连路想着,你要是敢耍我的话,我肯定杀到北京,让你不得好死。
川城的冬天阴阴冷冷,连着几个星期都难得见到一回蓝天,太阳也是久未露面,快要记不得它老人家什么样子了。跑出公司时就只胡乱套了个防寒服,脚上还穿着一双单鞋。这会儿一下公交车,只感觉寒风像个叫花子,一下抱住我的腿,寒意顺着裤管直往上爬,忍不住连路走连路蹦跶。老远看见车站检票口旁,白色的围墙边站着个小子,穿着老厚的米色棉衣,蓬着头发,一看就是熬了夜的造型,也在那儿不住的蹦跶。
他还真的坐了二十几个小时的火车,从北京跑到我所在的川城。哦,不是坐,根本就没有坐票。用他的话说是,历经千辛万苦,一路艰苦卓绝像个石雕一样站过来的,我还甩个臭脸给他看,没人性。
问题是,你没事儿不回老家跟你爸妈过年,跑我这儿干什么呀?他说,找你玩儿呀!我只有翻个白眼给他,玩个屁,还小呀?
看见他,我怎么一点也兴奋不起来呢?因为天冷,实在熬不住了,把本来省吃俭用准备买新衣的钱拿来置办了几样过冬的大件,什么棉絮、褥子、被套……
最近真是捉襟见肘呀!还跟妈借了一千块钱买了一个诺基亚的手机,说好了过年要还钱给她的。
这么大个块头站在我面前,我只犯愁怎么安置他才好,怎么喂得饱这个吃货。
“你家伙饭量那么大……我自己还在公司地下室打地铺呢,真是的。跑我这儿来干什么?”
他哈欠连天,抱着膀子,翻着白眼儿,斜靠在墙壁上等着我的独角戏谢幕:我走来走去的敲半天脑袋,自言自语,“算了算了,先这样呆着吧,买到车票再说。”
正是临近春节的时候,买车票得有相当的本事。
我气哼哼的带着他吃面去,他拿出五块钱来,“我自己的面钱自己给!”
“那晚上的住宿费也自己出?”我没好气的说。
“啬皮子,你上次来北京,我还请你吃了孙悦饺子的。”
“那面钱我给你出,住宿自己解决。”我把五块钱塞给他。
“我身上没钱了,让我跟你挤一晚不行呀?”
我双手抱肩,瞪大眼睛:“怎么挤呀?男女有别,想得出来!!!”
“你都不是处女了,我还是童子呢,我还怕你扑过来先奸后杀呢。”他作出一副楚楚可怜状,我恶狠狠的扑过去卡他的脖子,他伸出舌头马上要断气似的。
端面的小伙子看着我们直乐。
边吃面边斗嘴,还抢汤抢面的不亦乐乎。他说我前面后面没区别,门板一张,勾不起他的欲望,又说我的工作服穿我身上可惜了,腿跟个象腿似的,穿裙子的话那就是大妈的围裙,发型又土又丑像戴的个钢盔……极尽贬低我之能事。
我知道那不是真的。侯春却长大了一倍,高中时我还能一顺手就钩住他的脖子,现在……我刚想钩,发现位置不对了,必须跳起来才行。什么人呀,读个大学还在长。仔细看,好像比上次见面又高出一截似的。
小美的爸爸给我找的地下室被我拾掇的还不错。我好像蚂蚁搬家似的,今天一点,明天一点,攒齐了生活必须品。还买了一些小孩子玩儿的爬爬毯铺在地上,加上我从读书开始就攒的毛绒玩具,什么睡猪儿、水果王子、侯春送我的河马……一个小屋被我布置的像个婴儿房似的,花花绿绿、热热闹闹的。关键这个温暖的小空间不用付房租,省下一大笔钱,我简直幸运地一塌糊涂。
带春儿来地下室看我的小窝,他跟我一样没出息,高兴的什么似的,说是拿个铲子把这个房间铲到北京,不知道要多少房租呢。越说越了不起,胜似总统套房。
晚上为了争最佳位置,我们又撕扯了半天,抢被子,抢枕头。被子实在不够,我们把所有的衣服全铺上,我盖被子,他盖衣服堆。他一直都嘴不空闲的控诉我不够意思。“你上次来北京,我是怎么待你的,华猪儿,华死猪。我要冻死了。”
“我是夏天来的,风扇都没一把,热死个人,我怎么不记得?”
“学生宿舍就是那个条件呀,有什么办法?”
“你真的很冷呀?”
“废话!你看看我的清鼻涕。”伸头给我看。
“那咋办嘛?不可能睡一个被窝塞?那么恶心!”
“我当你是我婆行不行?我发烧咳嗽要死了,你有钱给我看病没有?”
一想也是,我可没钱给他买药,那得多贵呀。
争来吵去的,最后还是一人睡一头,把所有能捂上的都捂上,早上醒来时,还紧紧抱着他一条腿,别提多温暖多热和呢。想来两个没开窍的儿童是不会发生睡觉以外的任何事情吧。
春儿闹着要到我上班的地方去看我们上班,我着急死了,“那儿哪是闲人随便进的呀。想得出来!”临走一再跟他咋呼,一定乖乖猫在屋里不许出来,更不许到办公室找我。
他如果听话那肯定就不是春姑了。
就一转身的功夫就看见他和办公室的英姐在哪儿热聊,俨然熟的不能再熟。我赶紧把他连拉带拽的赶了出去,回来路上不时窜出个人问我,“是男朋友呀?”“你男朋友挺有意思哈。”
我赶紧解释,“不是…不是…是我弟弟,真不是!”
“不是弟弟还是不是男朋友呀?”涂部长呵呵的笑着,我又连滚带爬的一通解释。
“快过年了,晚上仓储部团年,把他带上吧,人家大老远北京赶来跟你过年,你把人家关地下室,人刚刚来控诉你的罪行呢!”
我真是要晕死过切,一甩头刚好瞥见李凌云冷飕飕的眼光,盯着我却在跟涂部长说,他晚上不参加。涂部长还在劝着,“咱部门第一次团年怎么能不参加呢,来吧来吧……”人还没说完,那坏银就出去了,搞得说话的人很尴尬。
晚上春儿高高兴兴跟着我去团年,我像妈妈带着不懂事的儿子似的,总担心他闯祸,不让他这样不让他那样,幸亏是吃海鲜自助餐,春儿那吃货大显身手吃得酣畅淋漓,要是吃中餐不得被同事笑话死。涂部长却很喜欢春儿,说跟他儿子一般大,读研究生了还像个小孩子。他说话又逗,说点什么眉飞色舞、连比带划,把我们部门的熟女们逗得笑得哟眼泪花儿转。
吃完饭,大家又张罗去唱卡拉ok,这完全是我和春儿的天下,想当初上高中时正流行VCD,我和春儿没事就在家里放碟片,用时响时不响的话筒飙歌,尝试过各种表演,什么张惠妹的《姐妹》,beyand《海阔天空》、李克勤的《红日》,珍妮杰克逊的手帕舞……
春儿一会模仿张学友一会儿是辣妹子,把大家逗得满沙发打滚,刚开始我还有点矜持,喝了啤酒之后就放开了和春儿当伴舞,无论谁唱,我们都能接上或者伴上。
玩的嗨时,突然看见李凌云在黑暗的角落坐着,吓了一跳,后来问其他人他什么时候来的,谁也不知道说。
春儿还一本正经的唱了一首迈克尔杰克逊的《youarenotalone》他说:“送给我的发小华猪……”
狂欢完已经是夜里一点,大家都是偏偏倒倒的,我把醉的不行的春儿靠在门上,然后忙前忙后的张罗着大家坐出租车。李凌云两手抄在裤兜里站在不远处看着我,我想问他怎么走,又想他又没醉,管他的。
我拖着春儿走了,春儿还在闹着坐出租,“省钱!省钱!没钱没钱!”我扯着他的耳朵咆哮着。
拖着春儿也没空理会背后的人如炬的目光。
春儿死活不愿意回地下室,嚷嚷着要跨年,要看烟火。我也拖他不动,只好带着他去烧烤摊坐着,那吃货又吃下去我不少银子。
我扯着他的头发抱怨,“看个屁跨年呀,还没过年呢!叫你回去不回去!真烦人!”
“傻女子……”他来来去去就这一句。
后来他说,那晚不敢跟我睡一个被窝,害怕自己没法控制自己,我又是个“傻女子”。听他这样说的时候,我想着那个时候在你面前做傻女子总好过在其他人那里做。
我们俩看似近,实际上永远都在失之交臂。落花有意的时候,流水还在东张西望,没注意。
没等过年,候春就要回去了,他说还是要回去看看爸妈,而我已经答应公司留下来值班,不想回去是因为我和妈永远说不上三句就开吵吵,爸爸雷打不动的回老家陪奶奶,一个家根本就没个年味儿,懒得回去。
送侯春走的那天,他坚持自己坐公交去汽车站,我想着老家也就五六个小时的车程,也就没再坚持送他。我总感觉他情绪有点低落,不像刚来的时候兴高采烈的。
“干什么?嫌我这儿伙食撇麦?没有招待好你呀?”
“就是呀,啬皮子,烧白都没吃到。我都饿瘦老,你看不到麦?”完了欲言又止的想说什么又终于忍住不说似的,“你赶紧去上班吧,本来就穷,还想被扣工资麦?”
当我走了很远,回头看向他时,他还在怔怔的看着我,心里闪过一丝不舍,转而又在嘲笑自己,干什么弄得跟男朋友分离似的?
没等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