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
砸机床事件后的第二天，在南机的阅报栏下，许多职工在看《南城日报》上李大海的文章“南机的凤凰涅槃”。黑体的三个标题是：
一、砸的不仅仅是机床，砸在工人的心上；
二、废品为什么不回收利用，为什么要彻底毁掉；
三、现场管理，从ＡＢＣ抓起，培养职工的良好习惯。
车工胡龙祥在报栏前指着那篇文章说：“从前说狼来了，狼老不来；现在动真的，狼真的来了。你们看昨晚的电视了吗？曹厂长挥起大锤狠心地砸电器箱。”
“我看了，许多职工还激动得流泪。”一个女工说。
“当然心疼了，辛辛苦苦做出来的产品，就像自己养的儿子，你把他杀了，心疼不心疼！”胡龙祥说。
“不能比作儿子，产品是没有生命的。”装配工陈四季说。
“谁说产品没有生命，质量是产品的生命。”胡龙祥说。
“不要强干了，你对着产品喊一声儿子，它会不会答应你？”陈四季说。
“曹厂长，你来评评理，我说产品是有生命的，陈四季说不对。”这时曹正石正好往这里过，胡龙祥上前拉着他的袖口要他给个说法。
“你们俩各有各的道理，你说产品是有生命的，是从价值上来说的，产品一经流入市场，投入使用，就会产生效益，这个效益就是生命。他说产品没有生命，是从属性上来说的，产品没有思想感情，自然不具备生命了。但产品是由有生命的人来操作的，在使用中一旦创造效益，他就赋于了生命力，我们说产品的使用寿命，就是这个意思。”曹正石耐心地解释。看报的职工围拢过来听厂长的高论。
“对啦！厂长说归根结底是有生命力的。”胡龙祥理直气壮地说。
“厂长也没有说我的话错了！”陈四季也不甘示弱。
“好啦！好啦！不要争了。回去上班，中午休息时再来看。”曹正石两手一挥，像赶一群羊。报栏前的职工陆续散去。一路上，胡龙祥和陈四季还在不停地争吵着。
曹正石走向办公楼，高兴地想着：“职工的积极性是调动起来了，争论就说明引起了注意，触及到了灵魂。”
曹正石走进办公室，党委书记肖雨亭就拿着一份《南城日报》进来，说：“老曹，看到报了吗？又是一个头版头条。李大海真能写。”
“我这个同学搞新闻没有话说，从并厂到现在，为我们厂做了大量的宣传工作。”曹正石说。
“我看聘他个名誉职工，享受一些职工的待遇，也表示我们对他的奖励。”肖雨亭说。
“特立独行是他的脾气，一谈名利他就避之不及，反而见怪了。”曹正石说。
“看来只有保持现状了。”
“我也是这样想。”
“告诉你个好消息，杨市长来电话，说袁峰儿子被害的案子破了。”曹正石说。
“快告诉袁峰，他现在思想正在波动中，虽然他提出调动的请求，但对厂子还是很有感情的。我们现在只有感情留人了。”肖雨亭说。
“我现在就打电话要他来，我俩个好好地做做他的工作。”曹正石说着，拨通了袁峰的电话。
２、
袁峰从厂长办公室回到自己办公室。面对着桌上小勇骑着赛车的相片，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虽然破了案，但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细细地回忆着曹厂长讲述的每一句话。－－3名平均年龄不到16岁的男孩子，被一名中学生苏某认出就是前几天抢他自行车的人，苏某报警后，警方根据线索很快就在一个江边小区单元楼内将涉嫌抢劫的嫌疑人王某、张某、龙某抓获，并当场从王某的挎包内查获长约15厘米，宽约2厘米双韧刀具1把。经民警审问，三名犯罪嫌疑交代了在短短的三个月内，竟作案10余起，他们通常在晚上九十点钟，埋伏在离学校不远的路段上，选择上完晚自习独自回家的学生为抢劫对象。他们还交代了杀害袁小勇的经过，那天晚上大约9.30时，袁小勇独自骑着赛车从学校里出来，在江边的时候被他们三人拦住，王某恶狠狠地说：“把车子借我们骑骑，不然暴打一顿！”袁小勇抓住车子不放，他们三人就上前一阵拳打脚踢。小勇被打得口鼻流血，仍不放手，还大声地喊叫：“抢人了！抢人了！”他们三人急了就用刀子乱捅小勇，直到小勇松了手，他们骑车子就跑。后来他们把小勇的那辆赛车卖到专县去，卖了200元，也不知道小勇是死是活。
袁峰闭上双眼，低下头，一股沏骨铭心的痛感沁入他的全身，他一阵颤栗，我怎么这样倒霉，从前那根电线差点把命丢了，现在儿子就这样的走了，我天天去寻找凶手，现在凶手找到了，却是几个不满十八岁的少年犯。法律能把他们怎么样......
高飞那天对他说的话重新浮现出来：“小勇的遭遇，和你没有直接原因，但也有间接原因。你没日没夜地为南机奔走，一年二百多天都在外面跑，家也顾不上。你对得起南机，而对不起这个家庭。如果那天晚上你像其他同学的家长去接小勇，会出这个事故吗？”
刚才厂长办公室里曹正石和肖雨亭的话也浮现出来：
曹正石说：“现在案虽然破了，但你儿子死了，我为你难过，可惜我帮不了你的忙。但你要想好，要走要留，我尊重你的选择。”
肖雨亭说：“小袁，你是知道的，厂长为了能破这个案子，抹下面子去求杨市长，案子虽然是个学生揭发的，但厂长是尽了力的，杨市长也是尽了力的。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爱才，培养一个人才不容易，特别是培养一个像你这样的即能管理又懂经营的人才特别不容易。凭心而论，企业是对得起你的。我不指望你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但不要像高飞那样忘恩负义，离开了企业，就专去做有损企业的事。”
袁峰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反复地权衡着这些话。心里乱极了。
３、
高飞离开南机后，先后搞过股票经纪人，当过房地产部门经理，开过电脑公司，这段经历对他来说：烦恼不小，赚钱不多。但他没有丢失自己的理想和抱负，他是一个不甘于过平庸生活的人，他要做商界上的拿破伦。为此他和从前的一些商场、政界的人士依然保持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坚信“天生我才必有用”。
俗话说“机会是属于有准备的人”。
那天，外经贸委的张处长打电话给他，约他到茶室里喝茶，有件重要的事要和他谈。高飞自从和张处长一起RB之行后，俩人性格、脾气、兴趣、年龄都相近，很谈得来，自然就成了好朋友。每隔十天半月，俩人都要相聚一起，进行一次精神会餐。
高飞如约来到环境优美的长湖公园边一家叫做“赛纳河的左岸”的茶室。
只见张处长和一个矮胖的GD人模样的中年男人坐在靠湖边的一张桌子旁。看到高飞进来，张处长和那位矮胖子都站起来和高飞握手。
“这位是我的好朋友－－高飞，原南方机床厂副厂长。”；“这位是我的新朋友－－卫彼得，香港德昌机床公司总经理。”张处长分别介绍了俩人的身份。
“听张处长说，高厂长是南城机床界顶尖级的人物。”三人坐下以后，卫彼得对着高飞伸出了一个大拇指。
“那是从前的事了。现在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了！”高飞的语气也坦诚自然。
“只要是凤凰永远比鸡强。”卫彼得正如一般的GD人一样很会恭维人。
“卫先生说得对极了，鹰有时候飞得比鸡还低，但鸡永远也飞不得鹰那么高。”高飞自信地说。
“难得！难得！”卫彼得说。
“我看你们很谈得来，真是相见恨晚。我认为你们都是重量级的人物：卫老板在香港商界多年，有雄厚的资金，现在想在南城来搞实业，也是对南城的支持。南城现在也享受特区的待遇，积极吸引外资、港资、台资进入，对进入的外资享受减二免三的政策。高飞呢！原来就是南机的技术尖子，总工程师，又当过副厂长，对机床制造的生产技术和市场都非常的熟悉，而且他热爱机床事业，天生就是吃机床饭，搞机床的材料，是一个机床天才。现在我请你们俩来，就是发挥你们各自的优势，搞个强强联合，干一番事业，搞活地方经济，造福于南城人民。”张处长似乎在告诉他们，我不仅是在帮你们牵线搭桥，还是为南城经济发展做了一件大事。
“张处长说得对极了，现在是最好的时期，最好的机遇，只欠东风，要紧的是去做。”卫彼得说。
“在商言商，卫先生你看谈谈怎么去做。”高飞说。
“都是自己人，那我就直说了；说得不对，你们尽管批评。”卫彼得永远都不忘记谦虚的美德。“我想这样好不好：由我公司先期出资500万人民币在贵宝地注册一家中外合资的企业，生产南方机床厂的同类产品，产品70%销往国外，30%销往国内。请高飞厂长做企业的总经理，以技术入股的方式配10%的股份给高厂长，高厂长平常的工资与生产和销售比例挂钩，参照香港方高层主管的工资颁发。”
高飞在心里盘算：10%的股份，也有50万元，而且工资参照香港方高层主管计算，少则三五千，多则上万元。有一定的诱惑力。但他心里明白，还有苛刻的一面，卫彼得没有说，利益的大头仍然在卫彼得的手里，自己只是个高级打工仔而已。但这是个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机不可失，时不我待。所以他说，“卫先生只说了大前提，具体的条件还没有说。”
“高厂长真是个聪明人，你说得很对，在商言商，商人是以利益为第一位的，没有利益的事我们是不会干的。我们要把南机的市场份额争取过来，我们还要把南机的核心技术、专业技术人才、熟练工人搞过来，这样我们才能做到投入最少，见效最快。”卫彼得终于说出了实质。
“南机是国有企业的样板企业，要这样做，不那么容易。”高飞知道卫彼得的计划很卑劣，搞颠覆，像个商业间谍，要他彻底背叛南机，尽搞些小人行径。但是他别无择选，所以这样说。
“事在人为嘛！我在广州听到几句话－－绿灯慢慢过，黄灯抢着过，红灯绕道过，看你会过不会过。”卫彼得说。
“卫老板为什么要你出马，因为他也是吃机床饭的人，南机是竞争对手，他选择你来挑这个大梁，很大程度是看中了你在南机的背景。”张处长说。
“是这个意思，一针见血。”卫彼得说。
“再说，我们思想要解放一点，作为政府来说，现在搞市场经济，筑巢引凤，外面的企业进入南城，也对南城的企业是一种促进，按照鱿鱼理论，引进一两条鱿鱼来，反而能激活我们的市场。再说，从前你为南机做了贡献，南机也为你提供了发展的舞台；现在你离开了南机，谁也不欠谁的。”张处长的话不偏不倚，反而具有一定的说服力。
高飞没有说话，此时他的感情与理智在搏斗着。从感情上来说，南机是他曾经奋斗的地方，那熟悉的环境，亲切的同事，多少的酸辣苦甜涌上心头，他虽然离开了南机，但他不愿意背叛南机。从理智上来说，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遇，过了这个村，就不会再有这个店，要实现自己的理想和抱负，只有紧紧地抓住这个机会。要让他们认识我高飞也是个人物，谁也不可小视的人物。就这么定，无毒不丈夫。
“卫先生，我接受你提出的条件。”高飞说出自己的决定后，有一种快意的感觉。
“ＯＫ！我们成交了！”卫彼得伸出手来拍向高飞伸出的手。
张处长冷静地看着他俩的表演，嘴角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