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乍起风波
随着大量逃荒的人们不断地涌出关外，黑土地上的人口的迅速增加。也使得这里社会形势开始有了较大的变化，各式矛盾愈加的复杂化。逐步有了明显的贫富之分和种族歧视。诸如什么拦路抢劫，偷鸡摸狗，便频繁出现，老百姓的耳朵里开始听到很可怕的字样“起胡子了。”但谁也没有看见，大概都是些毛贼。
随之张作霖势力剧增而逐步控制整个东北，成了名符其实的“东北王”。
张作霖的盟兄吴大舌头在黑龙江做了省长，掌管这带的一切政务。这家伙胸无大志只知道吃喝玩乐，哪还管什么政务。张作霖兵强马壮准备发动战争，要与别的军阀争夺天下了，消息传出便引起了人们的愤怒。奉天城最开始闹起了工人罢工，学生****。成千上万的学生、工人走到街上闹游行示威反对军阀战争，遭到了张作霖的镇压。谁知越压越旺，学潮运动竟然烧遍了整个东北。黑龙江省城也闹起了学生运动，小小宁山城的学生也跟着有了呼声，他们纷纷停课举起小旗到街上游行。这可气脑了吴大舌头，派兵分头镇压各地学潮与学生们发生冲突，手无寸铁的学生们伤之惨重。听说宁山学生也有受伤的杨泰心急如焚，恐怕女儿出意外，硬是连夜进城将闺女拉了回来。
金花是个懂事孝顺的孩子，知道爹娘把自己扶养大不容易。如今时局动荡，自己一个女孩家在外面出了什么事，父亲和哥哥没人照顾，所以也就没再回宁山城求学，留在家中帮着干些农活。
这姑娘也老大不小的，时间一长不免要听到屯里人的一些风言风语，说老杨头要招于家弟兄做****女婿，传宗接代。老杨头听了不觉耳朵发烧，他一面干活一面想着心事。确实这哥俩都不错，又能干，又老实。这于富年龄大了点，可于贵和女儿岁数相仿。这半年里于贵这孩子又出息不少，个子也高了人也胖了许多，挺是英俊洒脱。光自己有这个意思也不知孩子们是怎么想的？还是找我那老姐姐商量商量吧，想到此老汉的活也干不下去了，拎着锄头就往回走。
于老太太正提着一土篮苣荬菜去喂猪，抬头看见老杨泰提着锄头回来了。这天又没到晌午，莫非时大兄弟病了？于老太太心里想到这里，急忙掸掸衣服上的尘土开口说道“大兄弟，今身体不舒坦就歇着吧！可千万别累坏身子骨，老姐给你做点可口的饭菜补补。”“老姐姐，不是，我身体好好的，是有别的事。”“有啥事你说呗”。“啊……啊”老头在地上转了两圈愣没说出口。“有啥不好开口的，用你们东北话说还怕磕碜呀？不说我做饭去了。”老头只好硬着头皮说出心里话“我说，我是想跟老姐你商量一下孩子们的终身大事，我看金花和于贵挺般配的。”老太太明白了杨泰的意思，因为这段时间她也听到别人的议论。“大兄弟，你不嫌俺们穷，俺更是求之不得呢！但有一样，他俩小的先成了亲，岂不是会影响大的？”一句话说到点子上，老杨头没了辙。可也对，哪有大的没成家先给小的成亲的道理！沉思一会杨泰说道：“于富这孩子我也甚是喜欢，这手心手背都是肉我理解你。要不这么着，我降一辈收他做个干儿子吧！俺马上求人给于富先说媒讨亲，一切开销也都包在我身上。这样哥哥先成了家就不会影响于贵和金花他们俩，这样也免得别人再说闲话。”老太太激动不已，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她心存感激之情立刻拍板同意了。
岂只是老人们在着急，小年轻的也早就心有灵犀了。这不是于富、于贵和金花都在玉米地里锄草，每人一根垅。于富打头铲在前面，于贵紧跟其后，干到大半截，于富看着这望不到边的碧绿粗壮的苞米苗，心中高兴极了。一边干着活，哥哥想跟兄弟说说心里话“二呀，你看这苗子长的，猜猜到秋一亩能打多少粮食？”哥哥说完等着弟弟的回答，可好一会没听到兄弟的回音。“老弟呀！”于富叫着回头一看，于贵早撅着屁股顺着金花那根垅接回去了。哥哥暗自发笑，这小子，小小年纪啥时候懂得这套了，忠厚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别看人家金花是读书的女孩子，可是个勤快人，这段时间在家帮着干活都有些晒黑了。于贵舞着锄头来接应自己，不觉脸庞发热，红霞满腮。于贵一副顽皮的样子，并不说话，直听到两把锄头“当啷”一声撞在一起，才嘻嘻一笑说道“妹妹累了吧？”金花羞答答地笑笑没说话。“唉，叫错了，管你爹叫爷，叫你小姑才是。小姑你别生气，俺这人忘性好，记性不好。”于贵故意挑逗，姑娘心知肚明，望着这满脸是汗的英俊小伙子，爱情的花骨朵初开乍放。她眉眼一扫，于富已干到前边很远，姑娘红着脸掏出手绢轻轻去给于贵擦汗。“就你贫嘴，一天妹子，小姑的不闲害臊，往后叫我大名金花。”小伙子抓住姑娘擦汗的手，两颗心贴到一起。“小妹，我也想擦汗”。两人同时吓了一大跳，不知何时傻哥哥挎着筐从旁边穿出来，满脸的汗水，花里胡哨的。
杨泰拎着两壶好洒去求屯东头能言善辩的何洪文夫妻，看看附近十里八村哪有合适的姑娘给干儿于富也娶房媳妇。可没想到这夫妻俩竟愿意将自己的女儿何香草许配给于富为妻，因为于富能干，是个过日子的人。香草名字虽然文雅好听，人却长的不怎么漂亮，五大三粗，能干活，体格好。于富也没嫌弃。自己逃荒要饭到这里能娶上这样的媳妇那也算祖上有德，全家的褔气啊，也应了东北的那句老话“丑妻近地家中宝。”老杨泰在一头腾出一间很是宽敞房屋。挑良辰选吉日，在七月里的一天给于富和香草办了喜事，入了洞房。小两口恩恩爱爱。又按奶奶的指示准备了些纸钱贡品到河边的小路旁祭奠了母亲秀英的亡魂，祈求母亲的在天之灵保佑子孙后代康泰平安。
老杨头了却了一桩心事，只等着秋后再将女儿金花和于贵的婚事办了，自己这辈子也就再也没什么遗憾了。
杨家窝棚往东八里之遥有个比较大的屯子，王连堡子屯子。村里有一个大地主叫王连曾，家有土地好几百顷，骡马成群，长工几十口。家大业大听说还与宁山县长是表亲，可说是有钱有势。要说这家当家的王连曾还算可以，对任何人真一半假一半，没什么太大的民恨，俩老婆子也是守规矩的本分女人。就是他们有个儿子叫王金环，亲叔伯哥们当中排行老三，也有人叫他王三。王金环长的人高马大，留着长长大分头，仪表不俗。可这家伙整天骄横拔扈，盛气凌人，是个远近闻名的“恶少”。这一阵子也不知他听谁说城里窑子来了不少的关里漂亮大姑娘，所以他经常带着大笔钱进城去混，吃喝玩乐，把钱花光回来。
这不王金环带着两个贴身的仆人也算是打手，骑着大洋马从城里享乐完回来了。他喝得醉醺醺的在马上直晃荡，还不停的吟唱着在窑子里学来的那污秽不堪入耳的话语“唉呀呀，本少爷我啊，也算是顶天立地男子汉，没啥我不敢干的！那是踢寡妇门，扒绝乎坟，打瞎子，骂哑巴，敢扒老太太裤衩子！哈哈哈，看谁能把我咋地呀！小的们，损不损啊？”左边的那个叫邱子应道：“损透了！简直损阴丧德，人间有四大坏不过如需此！”王金环开心地把眼睛眯成一条小缝接着又问“我坏不坏呀？”右边的郭秃子数着指头答道：“坏，邱子他不识数，你那都够五大坏了！简直头顶长疮，脚下流脓，坏透了！这个世道不坏就难以生存。”王金环故作生气喝道“嘟，大胆！有你们这么说话的吗，有你们这么夸主子的吗？”邱子吓得一吐舌头躲在后头，郭秃子使出个鬼脸马上点头应道“嗻，小的再也不敢了。”王金环马上又变得欣喜若狂“嘿嘿说的好，这就对了！这年头修桥补路双瞎眼，作恶多端儿女多呀，我就是这块黑土地上的混事的魔王！哈哈，回去有赏你俩个。”“谢主子，三阿哥吉祥。”哪跟哪呀，老王家本是汉族，听人们说是老地主大婆子的姥姥门上有可能跟满清皇族贴点嫡亲，王金环是二婆子生的，他便硬说他们家是满清贵族了。
这仨小子一路胡言乱语回了屯子。没曾想回到家里却是老父亲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你个小兔羔子，不创业，不守业，就知道给我败家，这个家早早晚晚非得毁在你的手里不可。”王金环洒劲一上来哪里肯让步，顶起嘴来“老爹呀，这么大的家业让我三阿哥花那么一点钱就到败家的份了？钱钱，你就认得钱！别忘了，我还担着替你传宗接代的重要担子呢。”一句歪理气得老地主身上发抖，抡起手中的竹杆手杖打过来，“都是我打小把你惯坏了，妈了巴子的，老子非揍死你这逆子，我叫你上城里去瞎鬼混！”老地主五十多岁，身体硬朗，手中的文明杖着实硬的很，打得王金环“妈呀”直叫。两个奴才傻了眼，从来没看见老爷对少爷发这么大的火气，“老爷，打坏了少爷您还得心疼，有气你就打我们好了。”两人仗着胆子挡住王金环身体，老地主气更大了。“两个狗奴才，还敢袒护他，不是你俩成天跟他在一起，也到不了今天这样。”不管脑袋，屁股，手杖象雨点般落下。三人叫苦连天，早就有人到后院通报地主婆，老地主有两个老婆，大太太生仨闺女，早已出嫁到城里有钱人家。王金环是二太太生的，就这一个儿子，俩太太却拿他当做心头肉。俩婆子哭着闹着赶到前屋，一个来抢手杖，一个用手挡住王金环。二太太哭喊着“老爷，我们就这一个儿子，你打死他我们也不活了，一块打死算了。”老地主王连曾狠劲地把手杖摔在地上，一屁股到椅子上。原先儿子进城回来总能找到合适理由，可这回他却无意中听到下人们议论，说王金环进城逛窑子，进堵场还偷偷进烟馆去鼓大烟泡。照这样下去，万一出点啥事，自己千顷地一棵苗，哪还得了。他心中害怕，所以才发这么大火，俩婆子一闹他也心软了。“行了，打他我不也是为他好啊！三岁看大七岁看老，整天这么混，一点都不学创业守家的本事。咱们的年纪都这么大了还能蹦几年，照这样下去，后悔的事还在后面呢。俩太太止住悲声，连连点头。大太太劝道：“儿子，你爹说的对，我们王家还不是都指你发扬光大，光宗耀祖呢。听话，给你爸说个软话就过去了。”别看王金环不是她亲生，她却比谁都疼爱有加。因为这老地主婆也特别注重传统礼数，姑娘们是嫁出门的女泼出门的水，终究是外姓人指望不上的。王三这顿打没白挨，似乎弄懂了些道理，连滚带爬来到老地主面前：“爹，你你教训的对。我以后再也不敢瞎混了，帮着您老治理这个家。”老地主内心稍稍得到了一些慰藉，“嗯，打今起你就带他俩到地里尝尝苦头！我让管家派人看着你们，没我的话再也不能进城一步，不然就打折你们的腿。”“嗯哪，我一定要干出一番作为，让大伙瞧得起我。”邱子子和郭秃子象是夹着尾巴的狗一样规规矩矩地跟着王金环出了屋门。邱子道“少爷，咱们真要下地干活啊？”“哎，我说你们******没长记性咋的？连我都下决心痛改前非学好了，你俩是他妈大爷呀？还不给我赶紧下地干活去！”郭秃子摸着头上鸡蛋般大紫红色血包说“少爷，我哥俩为你上刀山下火海可是不眨眼睛。以后你想干大事，我们绝对赴汤蹈火效犬马之劳。”“哈哈，就凭你俩替我挨这些棍子，凭你们头上让老爷子打得这些血包也绝对够交情！我王三要是有露脸那天，要当了将军，保你俩有享受不完的荣华富贵，哈哈。”
这天，乌裕尔河边，杨泰又带着于富于贵赶着骡马来开荒。这时爷仨已经算着快开垦到一百多亩地了，然而他们的目标已不是能够吃饱饭就能满足的地步了。而是向往更加富有的日子，更加美好的前程。健壮的骡马拉着大铁犁在草原上一犁挨一犁的来回穿梭，于家哥俩心里更是比吃了蜜还甜。
太阳慢慢地转向头顶，马上就要晌午了，到地头该卸牲口歇息了。这会从远处风驰电掣般飞来三匹大洋马，眨眼间来到近前。中间那人手提马鞭，白白胖胖的，大分头齐整整的正是王金环。两边也正是郭秃子和邱子，他俩一个扛着大榔头，一个抱着块粗大木牌。三人同时下马，王金环傲慢地环视着四周，郭秃子秋子用大榔头把木牌牢牢地砸在于富他们开垦的地头上，木牌上还有“王金环记”四个大字。于富于贵哥俩不知为何，杨老头认识这远近闻名的恶少，心里发了荒。他壮壮胆子上前来问“这不是王家大少爷吗，您这是忙的啥呢？”王金环拿眼瞥了一下老杨泰应道“噢，是老杨头啊！本少爷正式地通知你一下，这里都是我们家的地盘。我也正准备开这片荒地呢，赶着你们的牲口都回去吧！”一听这话，杨泰浑身发抖，“少爷这里是杨家窝棚，离你们王连堡老远呢，咋就成了你们的地盘了？”“费话，我们家是皇族，整个草原都是我们的。再说宁山县长是我家亲戚，我们家先交了地赋，这里理所应当就属于我家地盘。”这小子胡搅蛮缠，仗势欺人，老杨头火冒三丈“你跑马占荒就有理呀！都成了你家的了，这地是我先开的偏不给你。”杨泰说着直奔木牌，他要给拔下来扔河里去。“别动，我看你敢给我拔，反了你个老家伙。”杨泰偏不信，真的要弯腰去拔牌子。王金环快步上前，使劲一脚蹬在老汉的后腰上，老头咕咚栽倒在地，额头撞在木牌上，顿时昏死过去。这突如其来的事使人无法挽回，于富心如刀绞，眼里冒火，直奔王金环“我他妈跟你拼了。”二人揪住撕打在一起，于贵赶忙去扶老人。王金环别看个头高大，他却没有于富整日劳动锻炼的力气大，终于被于富掐住脖子骑在身下。这邱子手提榔头要去砸于富。于贵赶忙放下岳父，横起马夹板挡住邱子打在一起。无论郭秃子的拳头怎么打在于富身上，于富两眼一闭，大脑一片空白，死死掐住王金环的脖子不放手，他也不知自己在做什么。王金环被掐得喘不过气来，喊不出声，两眼翻白直冒金星，眼看就要死过去。突然一声大喊“住手，都别打了。”全都被这意想不到的喊声惊住了，于富慢慢松开手，筋疲力尽，滚落在一边。于贵和邱子也停了手。郭秃子扶起王金环，不断地揉前胸捶后背，王金环好半天才上来这口气，吐着白沫，咳个不停。原来是于富的老婆香草及时出现，王环才捡了条命。香草止住大伙儿的撕打，扑过来抱住老杨头“爸，爸，醒醒呀爸。”良久老杨泰才微微地睁开眼睛，此时邱子和郭秃子已经驾起了他们的主子王三踉跄往回走，郭秃子边走边回头骂“好小子，算你们有种，等着我们早晚得他妈收拾你们。”
杨泰的伤着实不轻，还是时常的晕过去，女儿金花整天急得以泪洗面。于富手提菜刀要去王连堡为干爹讨公道，被媳妇香草和奶奶死死的抱住，杨泰吃了好多药就是不见好，眼瞅着一天不如一天，奄奄一息了。消息很快传到王家堡，老地主王连曾痛斥儿子后，派人去城里请来了名医去给杨泰治伤，同时还带来两百块大洋做为补尝。可是名医也治不了杨泰的伤，因为是伤及了大脑，名医也憾憾而去。
终于有一天老头子觉得自己时间不多了，他拉住闺女的手泪水簌簌而下“孩子，爹活这么大岁数，也没啥遗憾！唯独放心不下的就是你那傻哥哥，血肉相连啊，你要照顾好他。另外，我要在闭眼之前看到你和于贵把亲事办了，我也有脸去见咱们的列祖列宗了。”金花泪水连连，她咬着嘴唇哭咽着说“爹，我会的，奶奶和于贵都答应了，我们俩以后有了孩子还是我们老杨家人。您要给我们看孩子，享受天伦之乐呀。”“看住你大哥于富，以后不要再去王家报仇了。他们有钱有势，倘若你们有点闪失，我不安心啊。”于富和于贵眼望着善良的老人，心如刀绞一般难受。
香草请来了娘家爹爹何洪文和屯里乡亲们，主持于贵和金花的喜事，这是老杨泰不了的心愿。金花只得含泪与于贵拜了堂，“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话音刚落，杨泰含着笑闭上了双眼，与世长辞了。顿时杨家大院悲声一片，这也许是那个时代不幸人们中的最悲痛的婚礼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