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程知道米莉背景复杂,他在舒岩接完米莉的电话后,告诫舒岩按照米莉的要求做,其他的事情不要管。由于他中午要陪客户吃饭,渐近中午的时候离开了。
叶一帆给舒岩打了个电话,说昨天晚上喝多了,睡到现在才醒来,问舒岩昨晚打电话有什么事情。舒岩虽然对他的不接电话有些生气,但仍然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了他。当然,龚程的事情没提。叶一帆知道事情已经解决,只说是还有些难受,有事情再联系,便挂掉了电话。
舒岩心中其实有些失望。她希望叶一帆能主动关心她的经济状况,甚至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但叶一帆未提及此事分毫。
“是我不会表达吧。”舒岩对自己说。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更加冷了一分。
周日,又在浑噩中过了一天,舒岩终于盼到了周一。因为周一会发工资加年终资金,经济问题就解决了。
***
高新区支行,毗邻盘龙市西客运站,人流量大,客户多。如今,临近年终,业务量更大。
这些前台柜面上的小柜员们,往往是一屁股坐在那里,连上厕所的时间都得往外挤。周一的业务量更大,一些小商贩攒了两天的钱,就等周一往银行交。有些做小生意的客户,收的都是一角、两角、五角、一元、两元的钱,一交就是一大捆,柜员在那里数上半天,数了好几捆,也就是五六百块。这些接柜的小姑娘们,很是不愿意接待这些客户,耗时那么多,最后只是一笔小额储蓄存款的业务量,有这些时间别的柜员早就办了几十笔业务了,要知道柜员考核其中一项就是业务量,办这种业务很是吃亏的。
老行长精明过人,她未卸任时就安排好了这类业务的接待规则——轮着来。今天,轮到舒岩了。
那位在西客站旁边做杂货店生意的刘老板提着个蓝色的旅行袋,在侯辉玉的引导下来到了舒岩的柜台前,拉开拉链拿出了十几捆用皮筋捆着的钱币。十几捆听见不多,无奈全是五角、一元、二元、五元、十元的小币,还大多是残币。舒岩想,这位刘老板肯定把面额大些的和新些的钱自己留下花了。这些软塌塌、味烘烘的钱,如果放到验钞机上数,就会让验钞机吱吱乱响,本身有裂口的钱也会被绞碎,所以手工清点倒成了最快的方法。
舒岩把钱从存取口拿进柜台,开始闷头清点。钱的味道很大,咸咸地呛鼻子,舒岩不由暗想,好多人都羡慕银行的职业,要知道,点再多的钱都不是自己的,况且,有些钱还那么臭,不知道经手的人拿钱怎样龌龊了,有传染病也未可知。这倒也是,2003年的非典,银行都严阵以待,从外面接钱的柜员成了银行从业者中风险最大的人。
舒岩一边腹诽,一面数钱,二十分钟后手机响了,是叶一帆的电话。舒岩把手头的钞票点清楚,记下个数,接起电话。柜面人员办公时不让长时间接电话,舒岩有些仓促,加之外面那位刘老板不知道是不是肚子饿了,一直不耐烦地坐在转椅上左右旋转,用催促的眼神盯着舒岩。
叶一帆让舒岩去接他的父母。
舒岩盯着眼前那堆数也数不完的破钱,叹口气,告诉叶一帆,现在正在清点一批小钱,还需要三十分钟才能点完。
“好吧,你尽快吧!我在县里回不去,他们在我单位门口呢,你办完赶紧去就行了。”
舒岩对自己未来的公婆并无多少好感,但自己是叶一帆领回家过的女朋友,叶一帆出差,自己去接待是理所当然的。她加紧点钱的速度,半个多小时后终于点完了。一计数,103820元。
舒岩将钱摞齐,看着那位刘老板说道:“刘师傅,十万零三千捌佰二十元吧”。
“不对呀!”那位刘老板皱了皱眉,“我在家里面点着是十万三千捌佰捌拾的。”
“我去!”舒岩暗骂一句,“难道数错了?”
“刘老板,你在家里清点过吗?”舒岩抱着一线希望问道。
“我和媳妇一起点的,就是那个数呀!姑娘,差六十元呢,你再给我点点吧!”这位刘老板倒也客气。
按照收现的规定,柜员收现时应当先询问交现者现金数,然后在客户的视线内和监控下清点。这位刘老板倒也每次交钱都报数,但从来和柜员点出来的没有相同过。
没办法,与客户报数不符,只好挑出十元以上的重点。这一点又是二十分钟过去,倒真在一把十元钞中发现了错误,两张十元太旧了,又软又黏,粘在一起,舒岩第一次点的时候没搓开,点成了一张。
“不好意思,刘老板,这两张钱粘在一起了,少给您点了十元,可是没发现其他错误呀!怎么办,要不您自己再点点去?”舒岩自信没有错误了,询问刘老板。
“现在总共是十万零三千捌佰三十元吗?好,这按这个数存吧。我不点了,我相信你!”刘老板倒是很豁达,没再纠缠那五十元。
“好的,刘老板!”舒岩会心一笑,将款项存入刘老板递入的存折,将现金放入保险柜,再站起身,将存折递于刘老板。刘老板快目一扫,揣入口袋内,朝舒岩一笑,转身离去,舒岩遵从柜员礼仪,起身说道:“慢走!”
刘老板刚一转身离去,舒岩脑中电光一闪,暗叫坏了,叶一帆的父母还没有接呢!他们已经等了半个小时了。舒岩将暂停营业牌放在进钞口处,离开座位,躲到后面给叶一帆打电话。
“一帆,对不起,我刚办完事情,现在马上请假去接!”
“不用了”,电话里传来叶一帆冷淡的声音,“有个同事先把他们接走了?”
“你哪个同事?”舒岩熟悉叶一帆几个关系要好的同事,随口问了句。
“噢,是华丽,她刚才出去办事儿时正好遇到我父母,看见他们很冷,就接到她家去了。”
舒岩的心揪了一下,“呃,真得谢谢她。”
“我中午就回去了,如果他们没什么事情,我吃了饭就让他们回家去吧。”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回来给你打电话吧。”
***
叶一帆许是比较忙,舒岩打了两个电话都被他挂断了,再加上回想起叶一帆父母那盛气凌人的样子,舒岩十分烦恼。
等到十二点五十分,叶一帆打了个电话过来,说是华丽在家里给他父母做了些饭,让舒岩也过去吃。
舒岩按照叶一帆指示的地址到达了华丽居住的小区,看到叶一帆在小区门口等待。跟着叶一帆行进的舒岩,注意到叶一帆表情有些阴郁,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个小区看起来有二十年左右的时间了,楼房的外墙有些斑驳,但规划整齐,区内道路较为整洁,给人感觉很舒服。
舒岩跟着叶一帆,拐过一个圆形花圃,右折,到了一栋楼的一个单元门下,按响401按键,门开了。
舒岩不免也陷入心事重重的状态,她在想,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叶一帆在一起竟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二人有些沉闷地走到四楼,门在双脚站定之时准确打开,华丽的一张笑脸露了出来。
“来了,快请进,饭已经好了。”华丽亲呢地接过舒岩的包,将她让进来。
叶一帆的父母已经围坐在圆桌边上,舒岩换上拖鞋赶紧过去打招呼:“叔叔、阿姨。”
叶母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说道:“舒岩来了,快坐吧。饭已经好了。”
那句“饭已经好了”,似乎刻意加重了语气,舒岩知道叶母有气。上次的拜会不欢而散,这次到来,自己又未能如约去接,让他们两个老人冻在那里渐近一个小时,这让二老对舒岩的怨气只怕是雪上加霜——更加深了些。
华丽果真是个八面玲珑的女子。她看见情形有些异样,胳膊肘碰了下叶一帆,开始打圆场,招呼大家吃饭。叶一帆趁机询问二老突然到来的原因,借此岔开话题。
叶父是个少言的男人,叶母虽然平时叽喳多言,但叶父只要用那种威严的眼神一瞪,叶母就会立即闭口不言。
这种相处的模式让舒岩有些不适应。不知道是受了什么书籍或其他艺术作品的熏陶,舒岩不喜欢大男子主义,她觉得夫妻应该像朋友一样平等相处。另外,她觉得女人十分可怜,嫁出去了,娘家把她当外人,去了婆家,婆家也觉得她是外来的,总之是两头不亲。
这种有些悲观的观念,给舒岩造成一些困扰,身边的每个女人都觉得这种命运的安排是天经地义的,是应该无条件服从的,没有感觉到任何的不妥。所以,舒岩是孤独的。
舒岩少言,此次吃饭她冷眼旁观,看出叶母对华丽十分喜欢,从叶母盯着华丽的眼睛里,舒岩看到了花朵。从华丽脸上滑开转到舒岩这里时,舒岩能敏感地觉察出叶母的眼睛里的花朵消失了,出现了一种叫做“失望”的东西。也难怪,华丽的表现真的十分好。六个菜都是她烧的,味道很不错,嘴巴又甜,叔叔阿姨叫得很亲热。最让舒岩惊异的是华丽与叶一帆的举手投足竟然表现得很有默契,难倒是因为同处一个办公室的缘故吗?
这顿饭吃下来,舒岩感觉自己是个多余的人。
年轻的舒岩不懂得什么叫做乐观,吃饭的过程就是心中装满哀伤的过程,所有叶母对自己的不屑和对华丽的亲热都吃进了舒岩的肚子里,多愁善感的宿疾又犯了。
她不知该如何去抵挡这种被动的局面,只觉得腹腔里有股沸腾的怨气想暴发出来,而胸口又有一种沉甸甸的东西向下沉去,二者相遇,不由悲从心来。
叶母对华丽的过度热情和对舒岩的刻意冷淡,显然让叶一帆和华丽都感觉到了不妥。叶一帆给舒岩夹菜,给舒岩盛饭,试图缓解舒岩的情绪,但舒岩的情绪已然受到了伤害,22岁的舒岩不够成熟,甚至性格上不如一般人那样豁达,她深入忧伤无法自拔。
虽然叶母的表现很是不妥,但叶父没有指责叶母的任何意思,舒岩想,叶父也是不喜欢自己的吧。
吃完饭舒岩帮忙收拾了碗筷,华丽又请众人在沙发上小坐,泡了一壶红茶,说是红茶冬天喝了好,可以暖胃。
叶母看见客厅窗户上挂着一帘粉红色豹纹的窗帘,很是喜欢,用手摩挲了下说道:“小丽呀,你这窗帘可真好看。”
“是吗,阿姨,我们租这房子的时候原来的窗帘太破旧了,自己新买的!”
“那你眼光可真好。你们两个女孩子自己住也不容易,需要搬什么重物啥的,就叫小帆帮忙就行了。”叶母说着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下舒岩。
“…帆哥人可好了,我们这窗帘就是他给帮忙挂上的!”迟疑了一下后华丽笑眯眯地回话。
听到这话的舒岩感觉脑子里嗡了一下,似乎有一股血冲到了头顶,有些头晕。
叶一帆没有想到事情会扯到这上面,有些吃惊,这件事情他没有向舒岩提过,怕舒岩会胡思乱想,没想到今天会以这种出其不意的方式被揭露给舒岩。
舒岩没有说话,但脸上已经有些僵硬,她很难再伪装出笑容。
叶父这时把桌子上的茶杯推到叶母面前,对她说:“你不是渴吗,多喝点水吧!”叶母不知道想说的什么话给咽回了肚子里。
叶一帆知道舒岩那里需要解释一下了,但也需回去再说。眼看时间马上就下午两点十分,他交待华丽帮他请个假,带着舒岩和父母出了华丽家。
叶一帆告诉舒岩,他计划下午陪父母去逛会街,买些年货,然后再送他们坐车回家,他让舒岩去上班。
这正合舒岩的意思。因为她感觉自己的心,从刚毕业时的热情洋溢,逐渐变成了现在的冰凉。如果说,之前还抱有回暖的幻想,那么这一餐饭后,她有了痛斩情丝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