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临盏是个闲王。
他的母妃是淑贵妃。淑贵妃出生低,母族是大越东北角上廖郡的刺使长,这种身份做到了贵妃的分位,胜便胜在皇帝的雨露厚恩,没什么根基,起得快跌的更快。淑贵妃是个聪明人,死前依着自己的恩宠给儿子铺好了一条平路。
但就算是悦临盏看似不大理会朝政,满满心思都是吃喝玩乐,听到前线而来的这个消息也不免倒抽了口凉气,一叠声地询问道:“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不是已经将华月军驱逐了我国界内吗,怎么会反扑?”
恐怕正是以为战事已稳,那把控全局之人才敢如此决绝地将宋家军剿灭干净,也正是如此,才会紧锣密鼓地把宋玉骨送京定罪。
按理汾谷一战,已是将华月军兵力大大损耗,怎么,怎么会有余力反扑?
悦临盏将眼光投向了面前的侍卫,已有三分存疑之色。
那侍卫倒是不慌不忙,抱拳回禀道:“边境处三日前便已****,可是敌对力量小而杂乱,三军共计四十万将士,虽大半已撤离边关,尚且有余力应对。可是昨日夜里一路百十人的死士,竟是趁两军休憩时候直捅帅营,卫何芝,古武二位将军虽已先行一步,但军中将士拼死搏斗,留了个活口后把死士杀了干净,宁王负伤,性命堪忧,今日更是拥兵十万临于藏玉关下,卫将军无奈,只好飞鸽通知陛下。”
悦临盏冷笑一声:“果然宁王在边疆,好二哥,手伸的够长啊。”
琼意冷静分析道:“先前主子跟我说,宋帅身灭是大家共同想要的局面,两股势力的设局打压,前有华月的军力杀戮酿成了面上的灭门惨案,后又陛下睁只眼闭只眼的推波助澜。可是如今这般局面,又是如何造成?”
“琼意,你太信我的话了,”悦临盏道,“我说的这些,不过是根据了当时情况的猜测,里头弯弯绕绕,这四方如何敌对如何合作,我是一概不清楚的。不过看如今这般,怕是有一方已经毁约了。”
不过如今这幅样子,也由不得他们浪费太多时间考虑前因后果,关键是如今该怎么做,才能消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琼意问道:“主子,照你看,陛下会如何。”
悦临盏迟疑了会,转过脸看向外头琼花瓣瓣如雨,眼睛发驰,声音也有些缥缈:“父皇只会调集兵马,重压边境。只是将帅,不知会花落何家。”
琼意试探一问:“宋少帅?”
悦临盏微微一笑,摇头否认道:“玉骨已被压上奴籍,一个官奴,如何为将又怎能统帅得了千军?而我大越素来缺将,此时不光缺将,更缺一位能于身份上压制的住军心之人,如此一看,非皇室血统不可了。”
琼意大惊:“主子是说,陛下有可能将大皇子,或者是您..”
悦临盏点头道:“不光如此,父皇极有可能将玉骨也算数上。他虽不能为帅,但是将才威望仍在,不能带军厮杀前线,也会运筹帷幄于千里外。”
宋家已灭,但军魂仍在。宋家军魂巩固了大越五代,仍绵延至今已做盾墙。这就是虽然宋家军覆灭且被当今陛下降旨怪罪,宋玉骨烙印奴字委身面首,武将中于他仍是恭敬称少帅的原因。
琼意似乎是听明白了一般点头,自己咀嚼思忖了片刻,又大惊道:“那岂不是主子得稳打稳地坐上了这次统帅的位子?完了,完了完了。”
琼意边念叨着完了便在一旁转身不停地踱步,还不忘动动自己脑子出些馊主意:“要不干脆将这个消息透露给宋公子,毕竟那地方回忆不好,宋公子不去,王爷和大皇子坐上这个统帅位置的可能就一分为二,两人平了?”
悦临盏摇头笑道:“玉骨虽已为奴,但毕竟是忠义武将。宋家被算计不假,但真正害死宋帅和三千宋家军的,可是华月国那二十万大军!他如今,恨不得饮其血嗜其肉,化身修罗也要浴血而战。”
“宋公子难道不怨怼不复仇?”
“丫头啊,跟了我这般久,怎么脑子还是没怎么灵光,”悦临盏恨恨说道,想在她脑门上敲个洞塞进十七八个心眼子,“玉骨如今正是被囚在京,而京都之中又半点线索都没有,他已经恨不得插上个翅膀,早日回到边疆上去了,那处才是真正的事发点,总会有些蛛丝马迹的遗漏。”
琼意也绝了心思,垂头丧气了好一阵子,又念起了什么,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会不会给宋公子看出了您..”
悦临盏忽的一抬手停了琼意的话语,露出了张笑脸来。琼意抬眼一瞧,便看到宋玉骨已经收拾了个包裹,一身便装地利落而来,脸上奴字也减不得美貌半分。
“我收拾好了,”宋玉骨道,却又接了一句,“这是发生什么了,气氛很怪异。”
琼意吃了一惊,悦临盏却是半点没有出乎意料,慢悠悠地说道:“出了点小意外,恐怕咱们两这温泉之行是去不成了。”
宋玉骨哦了一声,也不带几分惊讶,把包裹从肩上取下拿在手里头晃悠,漫不经心道:“我能问几个问题吗?”
悦临盏一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宋玉骨将眼眸正视了瞧他道:“长乐公主选驸马的日子依旧?”
悦临盏偏头一思量,摸着下巴有些不确定:“可能吧。”他老爹总不会把女儿嫁人时间和打仗重了吧,毕竟这选驸马还有另一层事呢。
宋玉骨眯起了眼眸,晦涩不明,继续问:“明日大军可会按期抵京。”
悦临盏道:“这倒是肯定不会了。”应该都已经接到传令,火速赶回边疆。
宋玉骨手里头已是暗暗涌起力道,微微蜷曲的手掌狠狠一握,声音低沉地问道:“这事出乎意料,不为天下人知?”
悦临盏目光直视着面前人,带着些玩味了掺了点考究,似乎在思索面前人说了这些的用意,像是暗夜里的小猫一动不动地盯着小心翼翼探出洞头的小耗子,这是他的玩具,也是他的猎物,是他的独属品,兴奋地看它长大,一步一步走进自己的视线,然后,一口吃掉。
他会把他一口吃掉。
这是乐趣,是情怀,也是计谋,和未来。
他根本没想着骗宋玉骨,甚至会一字不落地告诉他所有所知道的事。
缓缓点头道:“是。”
宋玉骨脸上简直可以拼凑出暴虐二字,横眉倒竖,杏眼怒瞪,牙关紧咬,面容死崩,他狠狠地将手上包袱扔掷于地,扬起的喉咙口搓出了觅食野兽般的低吼,声音沙哑难听的像是枯树上乌鸦的哭笑,又恍若来自地狱业火灼烧后传来的鬼魂的尖叫。
“该死,边疆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