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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从邢家出来后,邢质庚始终是一言不发,沉着一张脸,双唇紧抿,目光转向车窗外不断变化的风景。

一直以来,我就弄不懂他复杂的内心世界,总是一副和煦如春的笑容,即使我发再大的脾气,他也会用他一贯的温柔哄我宠我。

不能说他不在乎我,而是这种在乎让我心里没有底。我分不清他在乎与不在乎之间的表情变化,象隔着一层薄纱,永远看不到最透彻的真相。

从认识以来,他就很少对我说自己的事情。如果不是邢老爷子告诉我,我想我永远都不会知道,为什么他不喜欢孩子。

我清了清嗓子,“庚子,我们……”

“你不用在意爷爷怎么说,我要你心甘情愿地嫁给我,而不是象四年前一味地承受。你现在不愿意,并不代表你以后也不愿意。为了你的愿意,我会等。四年我都等了,我会等下一个四年,甚至是四十年。只要你没结婚,我就有机会,不是吗?”邢质庚握着我的手,给我一记安心的笑容,一如四年前那般清澈耀眼,却多了几分无奈的悲伤。

可是我们还没有完全离婚呀,邢质庚先生。从法律上来说,我还是你的妻。

当然,我没有道破真相。

到学校接卷卷放学,和邢质庚一起站在学校门口翘首期盼,让我有一种莫名的小兴奋。

卷卷,这是爸爸妈妈一起送你上学,也一起接你放学的日子。以后你要永远记住这一天。

夕阳打在他弧度美好的侧脸上,勾勒出他精致的轮廓。微风拂过他微卷的发梢,一切都好像没有变过,他还是那个把勾魄摄魂充当秀色可餐的男人。

“你要是想一直看着,就留在我身边。”似乎感受到我炽热的目光,他慢条斯理地转过头,勾唇浅笑。

“让你看一辈子。”

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美色能当饭吃吗?”

“只要你想,就能。”

“罚你每天早起做饭,还有卷卷的晚餐。”我很不客气地指使他,抬眼间看到卷卷低着头走了出来。

“那你呢?”

我耸耸肩,“我是吃货,吃就是我的工作。”

“妈咪,叔叔。”卓子尘的语气有点闷闷的,头一直低垂着。

“卷卷,怎么了?第一天上学,感觉如何?”我与卓子尘有良好的沟通方式,象朋友一样的交谈。

卓子尘摇摇头,依旧低头。

“来,和叔叔说说。今天打架了没?”邢质庚蹲下身,与卓子尘平行而视。“哦……看来是打过了!”

我慌忙抓着卓子尘的肩膀强迫他抬起头来,“卷卷!”

这好像是我第一次看到卓子尘被打成这样,左脸颧骨处一片青黑,还好没有伤到眼睛。

“妈咪,我没有不乖。”卓子尘很紧张地解释。

“来,叔叔抱。”邢质庚将他抱起,“小伤而已,男子汉大丈夫,不打架怎么能长大。叔叔小时候几乎天天都得跟院里的小孩打上一架,拳头才是硬道理。”

他攥紧拳头在卓子尘面前挥了挥,“回家叔叔教你。”

卓子尘两眼放光,崇拜似地抓住他的拳头,“我的拳头什么时候才能象叔叔这么大一个。”

“等你长大了就行。”

“那就是说要打架,对不对?”

“不对!”我忙厉声喝止,“不许教坏卷卷。”

我儿子从小接受的是绅士教育,从不随便挥拳头。要以德服人,而不是用拳头说话。

“野蛮人才打架呢,我家卷卷要当小绅士。”我伸手要抢卓子尘。

“妈咪,我要学打架。”卓子尘很不满地撇了撇嘴,抱住邢质庚的脖子不放,“我要和叔叔在一起,我要当野蛮人。”

邢质庚朝我扬扬眉,得意地抱卓子尘钻进车子里。“好吧,野蛮人,我们晚上吃什么?”

“吃肉。”卓子尘坐在邢质庚的腿上,小脸蛋洋溢崇拜的光芒,“吃肉才有力气。”

“不是要吃菠菜吗?”邢质庚困惑地一问。

我终于逮到机会嘲笑他,很不客气地放声大笑,“庚子,这叫代沟你懂不懂。现在的孩子谁还看大力水手啊。真是没文化!”

“要先有力气,才能吃肉。”他朝我上下扫了一眼,眼神暧昧,若有所指。

我一下涨红了脸,一掌拍在他肩膀上,“不许教坏小孩。”

卓子尘的小圆脸纠结成一团,“我不是小孩,我要吃肉。”

“吃菠菜。”邢质庚说。

“吃饭。”我说。

“吃肉。”卓子尘奶声奶气地抗议。

结果,一路上都为晚餐吃什么而争论不休,最后达成一致意见,白米饭、红烧肉、炒菠菜,再加一个西红柿蛋汤和蒸桂花鱼。营养均衡,各取所需。

主厨自然还是邢质庚,他的手法远不及四年前娴熟,但基本的技巧都没有变,加佐料的时候他略有些慌乱,一小勺一小勺地舀,很没信心地喊我过去试味道,直到我说可以,他紧张的表情才略有松动。

他吃得很少,随便扒了几口饭,各样菜都吃了一点,便坐在那里看我和卓子尘吃。

“不吃了?”我皱眉,他吃的还没卷卷多呢。

他摇摇头,“饱了。”

“没味道?”

他但笑不语,抽出一张纸巾帮卓子尘拭去脸颊上的饭粒,动作流畅没有生涩感。

身为一个吃货,我能明白失去味觉的痛苦,一想到所有的美食佳肴都会变成象白开水一样平淡无味,我就有一种挠墙的冲动。就好象看电影看到一半,突然没声了,看着画面上演员的嘴巴一张一合,只能干着急。

吃完饭后,我主动承担起洗碗的工作,奉行吃货远离庖厨的我,还是没有脱离俗套,自觉地收拾碗筷。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就是一个家的相处模式。

邢质庚带着卓子尘花园里玩耍,据说要教卷卷必胜的决招。小卷卷乐得合不拢嘴,一门心思想要当男人。

看着爷俩在花园里你一拳我一脚,玩得不亦乐乎,我真想冲出去告诉邢质庚,这就是你的孩子。可是一想到爷爷跟我提起的事情,我又缩了回来。

要是让他知道卓子尘是他的孩子,而我又是这般放任自流,我想邢质庚一定会将我剥皮拆骨,弃尸荒野。

以前,我一直以为自己的童年是不幸的,虽然没有父母的爱护,但我的童年还算是平平安安。邢质庚却不一样,他有一个多灾多难的童年。

他出生在军人的家庭。爷爷当时在总参,总有开不完的会,有时候一个军事会议开下来就是几天几夜没回来,对家里的照顾也就疏失了,以为有陶冰在。没想到陶冰的事业心很重,生下邢质庚后不久就回到外交部上班,一心想做新中国最杰出的女外交官,没日没夜地工作,把儿子交给保姆带。而邢峰那时候还在兰州军区没有调回来,一年才能回一次家,邢质庚只能和保姆相依为命。

等到他懂事二、三岁大的时候,就很不喜欢和保姆在一起,原因是他们家保姆做的饭太难吃。小的时候好唬弄,随便给他点米糊和牛奶就可以打发。懂事之后,去军区大院别人家一吃,才知道自己吃的简直就是猪食。

于是,他趁保姆不注意的时候,偷着学做饭。四岁那天,他把厨房给点着了,大火蔓延,袭卷整个屋子。还好他小时候机灵,从后门溜了出去才幸免于难。

往后的很多年,他一直没和陶冰说话,他不理解为什么自己的母亲生下了他,却从不照顾他,任由他自生自灭。

我想,他不喜与人沟通的毛病也是童年阴影所致,什么事都闷在心里,喜欢用笑容代替一切,暗自把事情安排妥当,报喜瞒忧。

我也终于了解为什么一个拥有优越家庭背景的男人要当厨子。

靠在门边静静地看着他们爷俩嬉戏打闹,感觉真的很奇妙。我们是一家人,真正的一家人。

我很认真在想,该如何告诉邢质庚这个真相。

“妈咪,我要和叔叔一起洗澡。”卓子尘满头大汗地跑过来。

“快点,卷卷,跟上。”邢质庚从他身后跑过来,吆喝一声跑进屋内,汗水挥洒。

卓子尘立马屁颠屁颠在跟了过去,“妈咪,你不要过来,这是男人的事情。”

我嘴角抽搐,无奈地望着满天繁星。

我儿子就这么遗弃了我,让我情何以堪啊!

我坐在楼下都能听到楼上传来的打闹声,两个所谓的男人跟孩子一样在玩水,还说什么这是男人的事情,我想不鄙视他们都不行。

被摒弃在“男人”圈外的我很怨念,施施然地走上楼,给卓子尘拿了一套干净的衣服。

“卷卷,你的衣服我给你放床上了,一会自己换。”浴室里还是一片水声嬉闹声,也不知道我的话他们听到没。

正要转身离去,浴室的门倏地打开,光着身子的卓子尘一下扑了上来,“妈咪,快,把叔叔锁在浴室里。”

我动作稍一迟疑,腰间裹着白色浴巾的邢质庚也冲了出去,上半身仍是湿漉漉,还没擦干的头发直往下淌水,蜜色的皮肤在一片水光中散发着撩人的光泽,“快过来,卓子尘,你光着身子会感冒。”

“你也光着身子。”卓子尘跳上床,光溜溜的小身板一晃一晃地跳。

“我才没有呢,看……”邢质庚指了指自己腰间的浴巾。

“哼。”卓子尘斜斜地睨了他一眼,“妈咪呀……”

我还以为卓子尘要找我告状,没想到他突然调转方向直扑向邢质庚,小手一把扯掉他腰间的浴巾,“哈哈,叔叔你也光着。”

我的脸蹭的一下变得通红,如此活色生香画面让四年来清心寡欲的我顿时手足无措,眼神却又不自觉地瞄向某人腹下三寸之地。那些绯色旖旎的回忆直冲上脑海上,唤醒我的感官。

捂脸,真的好丢人。我怎么可以用这样的目光呢。

而某人倒是很淡定地弯下腰,扑上去抢过卓子尘手里的浴巾。

“叔叔,你不要遮住呀。”卓子尘很不解地又想去拉,边回头问我:“妈咪,我什么时候也能象叔叔那样。”

“什么?”我低头偷偷扫了一眼邢质庚依然线条分明的上身,上天真是不公平,吃得那么少怎么还会有肌肉,难道打瘦肉精的?

“就是小JJ啊,我的好小……”卓子尘似乎很纠结,一直拉扯邢质庚的浴巾。

我佯装淡定,开始帮卓子尘穿衣服。“等卷卷长大之后就会和叔叔一样。”

“好吧。”卓子尘还是不肯放过邢质庚的浴巾,挑衅道:“叔叔,我有妈咪穿衣服,可是你没有全光,妈咪是不会给你穿的。”

“真的吗?脱光就有?”邢质庚低沉沙哑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听得我手指轻颤。

还没等我回答,卓子尘就已经冲口而出,“真的。”

“不许脱。”我恨不得地上有一个洞可以让我钻进去,永远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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