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说,那丹药拟天之内无人能敌吗,为什么我连那人一招都接不下。”徐璟桢暴怒地一拍桌子,用力过度牵引了内伤,令他面目狰狞得可怕,咬牙切齿地看着面前不为所动的黑袍人。
黑袍人拿起茶杯轻抿一口,缓缓道:“这只能说明对方的实力远在你之上……”
“放屁,那人年纪比我还小,实力在拟天之上……我、不是三岁小孩。”徐璟桢紧握的双拳咯咯作响,表达其内心之极怒。
“山外之山,你的天赋只能说是中庸之资。”
徐璟桢鼻音一顿。“哼,那徐文瓛呢,他凭什么比我强。”
“哈哈。”黑袍人轻笑两声,随即对天作揖道,“别人可是四家之一,血源荒禁之主,其天赋自非我等凡俗可比。”
“所以……我没有价值了是吧。”徐璟桢眼中一道森然划过。
“欸,我们是一个讲信誉的组织。这样吧,以我做担保,先允你一半的报酬如何?”黑色的兜帽之下,一张嘴划出最邪魅的笑。
“拿来。”徐璟桢右手一伸道。
黑袍人袖手一抖,一颗闪着玻璃光泽的紫纹黑丹掉在徐璟桢的手中。徐璟桢没有一丝顾虑,直接吞下,旋即运气消化其中庞大的灵气。
“你先练着,我出去走走。”语毕,黑袍人起身欲走,却又转向徐璟桢一笑道,“此丹内含一绝世杀招,好生领悟,莫要再让我失望了。对了,曹家的曹行慊是你的竞争对手,而他所要奉上的、便是他们曹家的明珠,曹云萼。哈哈。”
黑袍人走后半刻,徐璟桢缓缓睁开双眼,只见一团团黑气充斥其中,呆滞的目光仿佛一具死去已久的尸体,只是一瞬,他便神思回拢,眼中黑气逐渐褪去,又恢复了神采奕奕的正常模样。
“三生白骨禅?一套内功心法算什么绝杀,唯一有用的就是这些黑气了,嗯?黑气……”徐璟桢久思无果,便转念,“撒下的网也该收了,曹家嘛……”
。。。
“听说十天后有一场各家子辈之间比试,你去不去啊。”原本低头看书的雨霖铃突然问一旁坐着发呆的徐文瓛。
金色的面具一动不动,闭合的双眼似乎在沉思,又像是在休憩。
“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雨霖铃将书压在桌子上,瞪向徐文瓛。
“这是作为客人该有的态度吗。”徐文瓛脸一侧,一对金瞳直视雨霖铃。刹那,她只觉得脑中一阵恍惚就被一只手紧紧抓住了手腕。
“放手。”雨霖铃眉目微皱,冷冷道。
“额。”徐文瓛猛然察觉自己的失态,收手的同时轻咳两下,强行化解尴尬的气氛,“抱歉。”
语毕,便起身匆匆离开了。雨霖铃轻轻地抱住自己被抓疼的手腕蜷缩在椅子上沉默不语。
。。。
城西南是一片商市,喧闹的街道旁林立着各式各样的店铺,但其中一条宽敞而整洁的岔路却罕有人迹。此路旁一扇宽敞的朱漆大门被沉重的门檐压住,各点的细节装饰都显出此府之富裕。见门匾上两个端正黑墨大字——“曹府”,却给人一种深厚底蕴的感觉,此处便是以行商起步的曹家。曹家以其庞大的商业关系网在文宣城立足,同时也带动了文宣城的商业繁荣。
街道尽头的一处露天茶摊上,一位兜帽严实的旅人坐了下来。
“小二,来壶凉茶。”沙哑的声音带着干涸传出。
“好嘞。”
面对拿到眼前的水壶,旅人并没有急着饮用,似乎在等待着谁。过了一会儿,一道人影急急地赶来,一屁股坐在茶摊的椅子上,随手到了一杯水一阵猛灌。
“最后一次助你,他们好像有点察觉了。”来人一身寻常百姓的衣服,说话时却压低了几分声音。
“嗯,可以。”旅人沙哑的声音一顿,“这里面是一份慢性毒药,对象是蜘蛛。”
语毕,旅人从衣袖中递出一份纸包,而这一动作被烧水的小二看得一清二楚。
“你!”来人眼睛猛然一睁,“你想逼我上绝路。”
“绝路?哼。”旅人不屑道,“你、还有其他的路吗?”
来人一拳紧握,思虑片刻后收下了那个纸包。
“门准备好了吗?”来人问道。
“喂下,你便可以离开洞穴,门、在南方。”
“好。”说完,来人又匆匆离开。
“蜘蛛的临死一口也是致命之毒啊。”旅人轻声一笑,拿出了几块碎银放在桌上,便起身离开。
。。。
曹家,正厅。
此时,主位上坐着的一位身着华丽衣裳、顶着大肚、佛面善目的中年男子正跟侧坐的另一位面容严肃的华服男子谈论。突然,门外传来一道下人的声音:“家主,您要的药汤。”
“嗯,进来吧。”曹家之主肥胖的脸上原本平淡的神情立刻变得严肃。
只见一位下人弯着腰端着一碗汤药靠着右侧慢慢地走来。
“家主。”下人抬起托盘递向肥胖的中年男子,曹家之主曹津。
曹津将手伸了过去,在他视线看不到的地方,那位下人眼中瞬间划过一道狠色,旋即恢复平静。曹津的手碰了瓷碗,却是一顿,猛然将它打飞,只听啪嚓一声,瓷碗掉在地上摔碎汤药洒了一地。那下人一懵,结结巴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想毒死我吗?”曹津平淡的声音却让那位下人浑身哆嗦,而隐隐爆发出的气势更是让下人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家主,我、我我……冤……”
“冤枉?”曹津嘴角一扯,肥胖的脸上露出了异常狰狞的表情,随即呼掌扇出径直砸向下人的脑袋。
却是被一只手拦下。
“曹渡,什么意思?”曹津怒气益增,瞪向拦阻的华服男子。
男子严肃的脸上一笑,提掌推开曹津,淡淡道:“家有家法,虽是下人,但处罚皆有章程,取证、责问,缺一不可,否则如何让族人信服、令奴婢尽心。”
“哼,好,如尔所愿。出来!”曹津强忍怒气,对着堂后喊道。
只见从堂后快步跑出一人,正是茶摊烧水的小二。
“曹家主。”小二谄媚地对曹津说道。
“把你所见一次不差地说出。”
“是是是。”小二将他在茶摊所见一一称述给曹渡听。
“冤枉啊。王二我跟你什么仇怨,要这样污蔑我……”
“闭嘴。”曹渡一声大吼喝断了那个下人,“一方指责,一方拒认。让蒋师爷来辨毒吧。”
见曹津又要发怒,曹渡连忙辩道:“放心,若他真的下了毒我便亲手毙了他。”
“哼。”曹津闻言也就没再说什么。
。。。
曹家正厅,此刻来了许多人。放眼看去,只见一抹亮色傲然于人群之中,从面相发髻来看是一位尚不足及笄之年的女孩,却有神女之胎,倾国之资,小巧可爱的她却是一脸傲娇色,鲜唇微抿,香肤白肌,黑发如瀑洒,投足星云步,一身华丽高贵的紫色罗裙,项金玉璎珞,腰鹅黄宫绦,虽皆是凡俗,但她周身所散发的丝丝灵气无不彰显其拟天气境之修为,这位便是曹家明珠,拥有龙潜之资的曹云萼。
厅中央蹲着一位中年儒服男子,美髯短须,面颊清瘦,一副精干的样子,一旁放着数百根沾有不同药剂的银针,他时不时地拿起一根银针沾一点地上洒出的汤药,细细观研。
一个时辰后。
“回禀家主,此汤中十三味药材俱无毒,但比原药方多了一味,虽只增其药效,这剂量嘛……”蒋师爷托了托短顪,眼中精光射向跪在地上的下人,“其心可诛。”
“家主家主,我可是都按照抓上来的药熬的啊,剂量……我、我不知道啊,不知道……”下人一听蒋师爷的话吓个半死,连忙对曹津拜道,见他不为所动,又转向曹渡,“二爷二爷,我不知道啊,二爷救我啊。”
曹渡一眼都不看他,随手拿起一杯茶轻啜一口,不动声色地用余光掠过眼前的下人,接触一瞬,下人猛然一顿,随即低着头趴在地上不断地颤抖。而主位上的曹津脸色阴沉,看似在考虑如何处置这位下人,却不知那双半眯的小眼巡视着四周,索搜着一些有用的细小动作。
“无论你是否知情,曹府已经不能再用你了,蒋师爷,将他的工钱发下,遣回家吧。”曹津闭上眼,沉声道。
“是。”蒋师爷应道,随即转身对那个下人说,“跟我来吧。”不等他反应便将其直接拖走。
“王二。”
曹津一开口,立刻一道谄媚的声音附和上来。
“您有什么吩咐。”
“这是你的赏钱。”
只见他随手丢出一块金锭,王二立刻抢住道:“多谢老爷恩赐。”
“退下吧。”
“是是是。”
。。。
入夜的曹府格外安静,深宅大院的一处静谧厢房内烛火通明,曹家之主曹津正在会见一人,那人低头跪见,模样极其恭敬,再一看竟是早些时候指证下毒的那名王二。
“大人,您的金锭。”一反先前的谄媚,王二的语气郑重而恭敬。
“既是赏钱,就没有收回一说。”曹津不在意地挥挥手,“与我细说茶摊之事。”
“诺。”王二立即将自己所见之事无巨细地汇报给曹津。
“辨毒的时候曹渡与阿舆(下人的名字)眉来眼去,哼。不过那个旅客……”曹津沉吟片刻,突然抬头对王二道,“外面是不是太安静了。”
“嗯,血腥味。”王二喃喃道。
顿时,曹津肥胖的脸上一片凝重,半眯的小眼睛挤出了一丝宛如实质的杀意,旋即灵力爆提眨眼便消失不见,唯留下一片片凝固的灵气碎片飘散在四周。
。。。
徐府。
“不好啦!不好啦!”一位徐家小厮疯似的穿过前院,正巧撞在了徐璟桢的身上。这小厮哪比得过徐家长子,一下子就被撞了出去。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何事容得你这般放肆?”徐璟桢微怒,喝向倒在地上的小厮。
这小厮也顾不得疼痛,朝他一拜急急道:“大少爷不好了,曹家被灭满门了!”
“什么?”突如其来的消息令徐璟桢一阵失神,强忍着立刻前往的冲动,沉声问道,“可属实,这话可乱讲不得。”
“小人怎敢乱讲这样的话,文宣城西南街铺都传疯了,据说连文家宗老都出面了。”
“嗯,带我前往一观。”徐璟桢一收手中折扇对那小厮道。
“是,大少爷随我来。”
。。。
曹府前原本人迹罕至的街道上此刻围满了人,小厮替徐璟桢挤开了一条通路。迎面只见朱漆的大门半掩着,时不时传出一阵阵尸体腐败的恶臭,让徐璟桢眉目一皱。突然,他见到一位熟人,连忙上前问候。
“克允兄,许久未见了。”
那人一偏头,正是训斥过文戍陵的那位文克允,随手一摆道:“鸢心兄,少见。上次重伤、恢复得如何了。”
徐璟桢脸色一顿,旋即笑道:“小小内伤,克允兄牢牢寄挂,鸢心感激不已。”
“哦,小伤啊,那便期待鸢心兄的修为更进一步了。”
“自当尽力。然与克允兄交手的话,绰绰有余了。”徐璟桢语气一淡,目光寻向朱漆大门。
仿佛没听见般,文修继续说道:“鸢心兄想必欲一睹凶案现场,请。”语毕,不等徐璟桢反应就独自走进曹府。
徐璟桢眼睛一眯,喃喃道:“只是来挤兑我?文家之子也这般无趣。”转而对小厮道:“你先回去吧,我看看现场随后便回。”
“是。”
。。。
推开大门,顿时一阵恶臭猛地往鼻子里钻,徐璟桢连忙调气封住嗅觉。眼中却是一片惨样,玄关被切掉一角,上面沾着的白色糊状液体混合着鲜血滴在被削去一半的灌木中。一条血带拖到一处血潭,其中混杂着一些碎肉和破烂的内脏。徐璟桢脸色惨白,强忍着内心的不适,踩着凝固的血迹小心地走到前庭。
原本宽敞的前庭此刻有些拥挤,地上堆积着不少曹府中的尸体,甚至有些不能称其为尸体,因为连一点人的模样都看不出。各种器官凌乱地堆放在一起,还有不少从其他地方继续收拢过来,不过这些残缺的肢体已经有些腐坏,看样子也是死了数天。
“鸢心兄。”文修冲着徐璟桢喊了一声,立刻走了过来,“你看这是谁。”
说罢,他举起手中被平整地砍掉一半的脑袋,瞬间上面残留的一颗眼珠失去了支撑掉落下来,被眼疾手快的文修一把抓住。
“哎呀,真是不小心了。”文修说着打开手掌,却见眼珠已经被捏得粉碎。徐璟桢看着他手中一堆灰白色的杂质,胃中一阵抽搐,却死死撑着不说话。
“鸢心兄,你当真不认识?”
这是?徐文瓛看向半张面孔,虽然面皮已经腐败泛黑,但也足以判断。“曹津!”
“是啊,连帝名实力的人都能轻易杀死,哎……”
“你害怕了。”
“先一观身后的诗再说也不迟。”文修略略苦笑一下。
徐璟桢心中迟疑,一转身,眼睛猛然睁大,呆滞一瞬却好像忘记了一切。在遍布刀光剑影的玄关背面,赫然提了一首血诗,其曰:
廿生复廿生,万瓢迎孤坟。纵命旧山事,惊觉无处痕。
劣性亡不惜,恐丧天地人。涂朱潦陋志,七窍吐心针。
“纵、纵命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