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黑色的窗帘垂垂落地。窗户半敞,风懒懒吹不动沉沉的帘布。
“嘀、嘀、嘀”。
宽敞明亮的室内,有如心跳般响起的有规律的机器声。若再仔细听,会听到其间有个微弱得近乎随时可能消失的呼吸声。
而那声音,来自一动不动地躺在雪白无暇的病床上的方昕。
方昕已经无法下床了。甚至连转个身这么简单的事都需要人帮忙才能完成。她躺在雪白的病床上,手上和鼻头插着数条管子,双眼深陷无神,整个人精瘦得只剩皮包骨。
之前医生说过,她只剩两个月的命。她安然接受了这个事实。活了半辈子,也够了。她想。就这么结束这坎坷一生,早点堕入地狱,续赎今生犯下的罪行。然而有人却不想让她那样轻易死去,他把她大老远地从Z城接到这里,购买各种最先进的医疗设备,并从国外请来一支医疗团队,每天细心照料方昕。
他还对医生们下了道不容有违的命令,“务必让她一直活着!”
而那人,正是张世葃。
大约一个月前,张世葃仍旧重病在床,却不顾医生叮嘱执意要出院,匆匆前往Y城。他一到方昕的病房,就把所有手下都勒令退下。他艰难地推着轮椅来到她身边,她看到突然出现的他,竟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
仿佛早有预料。
张世葃见到她,心情其实是非常激动的。整整七年未见。当初她一声不吭地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他像发了疯一般地派人四处搜寻。他知道,她发现了他们的秘密。他与其他人在书房里商谈事情的时候,方昕在门外的动静败露了一切。与其说她是不告而别,倒不如说她是满腔悔恨伤心与惧怕地逃离。一方面张世葃是害怕方昕带着这个秘密会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给他造成不必要的困扰,而一方面,张世葃却是又不舍得她的。
毕竟她曾是他,不,是一直以来,都是他心目中任谁也无法替代的人。
彼此七年未见,张世葃第一句话便是:“早跟着我,你就不会落到如此田地了。”
“呵”,方昕虚弱地冷笑,“你不必如此落井下石,我相信恶有恶报,我的报应虽然是比你先来了,但我看你这幅样子,怕是也差不多了吧?至少比我好不了多少。”
其实张世葃这次冒病前来,并非要与她算一笔旧账。他微白的眉毛不由皱起,额头三两条皱纹具显,他看着她的眼神,也不再如年轻时那般热渴赤诚,而多了几分混浊和妥协。他说,“咱就别互掐了吧,再这样也没多大意义。我今天来,是要把你接回来的。”
“'回来'?”方昕觉得可笑,“我从来就不认为我归属于你。是,我是和你一起住了几年,因为那时我觉得你是个好人,我被你多年以来对我的付出打动了,一时间失了心智,像是着了魔一样地被你所利用。但是谢天谢地,我后来还是能够及时清醒过来,离开你,是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可是怎么办呢,”张世葃谈了口气,满脸松弛的皱纹耷拉了下来,“你这回是再也没法离开我了。”
是的。方昕这回再也无法离开他了。
因如今的她,连下床都需要人搀扶着才行。
所以纵使她有那颗心,却也再没有那样的力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