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严迟照的办公室里只开了一盏台灯。整个房间相比偌大的落地窗之外的那片夜景,显得那样焜暗惨淡。
严迟照站在落地窗前面,玻璃上印出他毫无表情的冷俊面庞。
墙上的时钟,短针刚刚指到一。
一阵高跟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随后门被打开。
“严总。”
“什么事。”是秘书庞盛芳。
“我看见……”庞盛芳若有所思地顿了顿,继续道,“……您的办公室有灯在亮,就来看看有什么要帮忙……”
“的”字还没说出来,严迟照就打断了她,“不用。你走吧。”
严迟照知道,庞盛芳是董事长宁炎段特地安排给他的秘书。说是秘书,其实是宁炎段在严迟照身边安插的一个眼线,好让他随时随地都处在宁炎段的掌控之中。
严迟照自从大学毕业后一直在这间公司工作,辛苦打拼六年,终于爬到现在这个位置。但是还不够。这距离他最终的目标,尚且遥远得很。宁炎段对他是又爱又恨。一方面他极度欣赏严迟照的能力,另一方面,却又对他太过出众的才干感到害怕和担忧。宁建集团毕竟是他父亲一手建起,宁炎段继承父业,历经几多风波,尝遍世间冷暖,也是好不容易才有如今这样的辉煌。他深深懂得江山易打而难守的道理,却害怕那一天会来得太快,快得他一个措手不及……
办公室的门忽然被轻轻关上。那阵有节奏的高跟鞋脚步声随后渐渐消失在了阴暗的楼道里。
世界重新归于安寂。
而严迟照的世界,在高三那个夏天结束之后,便从此落入了暗夜一般的死寂。他早已习惯。
却在今晚,他的心无论如何也无法得到安宁。闭上眼,耳边响起周若千细腻而委屈的哭闹声。
——“骗子。严迟照你这个大骗子!”
适逢高二第一学期的尾声。所有人都在为期末考试紧张复习得焦头烂额,唯有周若千仍旧是一副吃饱了没事逛街逛到菜市场顺便看看今天猪肉多少钱一斤的悠哉样。
“迟照,我们期末考完后一起去看冰雕呗!春运那么紧张,我都定好了票啦!我们一起坐火车,去哈尔滨!”周若千想象着自己牵着严迟照的手,走在五彩灯光照耀下无比梦幻的冰雕城堡里。
但严迟照却一副毫不上心的表情,眼睛盯着书本似是遇到难题,“别烦我,你不用复习,我还要复习呢!”
“哎呀别嘛别嘛,你那么厉害,不用复习啦。自从你来了之后,我的第一名不都给你抢去了嘛。”周若千拉着他写字那只手的衣袖,轻轻扯了扯,“你就答应我嘛,和我一起去哈尔滨……”
“你要是再像只苍蝇见到屎一样地烦人,就别想我会和你去!”严迟照晃了晃右手,甩开了她。
“哈哈,也就是答应啦!”周若千高兴地跳了起来,“不过……你刚刚说我是苍蝇——那么,你、就、是……shi……”
严迟照意识到自己犯下的二,只好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然而期末考试结束之后的第二天,周若千在火车站里等了一夜也没有见到严迟照。
严迟照也是在接到周若千父亲的电话才恍然想起他们之间的约定。匆匆赶到火车站,在人山人海里找了好久,最后终于在三楼的候车室里找到了她。
周若千搂着行李袋,蜷缩在椅子上疲累地睡着。严迟照看到她,第一次感觉到心疼的滋味。
周若千醒来,看到他,哇地一声就哭了。
“严迟照你这个骗子!说好的和我一起去看冰雕……骗子,严迟照你这个大骗子!”
她哭了好久好久,严迟照在心里面和她一样不停地骂着自己。许久之后周若千哭累了,站起来说,“我再也不会喜欢你了!”
有人说,爱情有时候就是一个臭不要脸一个假装矜持,非要等到臭不要脸那个放弃了臭不要脸,假装矜持的那个才不再假装矜持。
严迟照看着周若千重新背上背包就要离开,忽然拉住了她的手,一句话脱口而出,“那,换我来追你!”
但其实,严迟照是连自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喜欢上了周若千的吧。
数天后周若千拿了一部手机给严迟照,蓝色的,而她自己的是粉红。
“想追我,你就得随传随到。我不开心的时候要逗我开心,我开心的时候要逗得我更加开心。你不可以像之前那样对我爱理不理,不可以对我生气让我伤心把我惹哭,不可以离开我抛弃我不要我。除了我之外,你不能再喜欢任何人。”
“好。”严迟照接过手机。
“你发誓?”
“我发誓!”
爱情。终究不是两三句简单的话语,和一次或有心或无意的“发誓”,就能够被牢牢地圈固起来的一枚螺丝。
严迟照打开办公桌最下面那个抽屉,拿出一个简单而精致的玻璃盒。
里面放着他和她曾经用过的那对手机。那是严迟照跑去她家找她的时候,在一片凌乱狼藉之中捡到的。她把它们遗弃了,而他却将之收藏至今。
虽然,他也曾违背过他们之间的誓言。
但如今,她,却永永远远地将之抛弃了!
——“我结婚了。”
——“六年前,在美国。”
严迟照拿出那对手机,朝着门口狠狠地摔了出去。
破碎了摧毁了泯灭了。
一切,都不复存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