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后来告诉周若千,赵菲菲的父母都非常可爱,宁静记得她第一次去他们家的时候,也觉得赵菲菲的父母一定是个书香儒雅之人,怎知经过后来的相处才知道,他们一家人都爱耍嘴皮子,经常斗嘴说笑,在他们面前,你会觉得很自由,很安心,无所顾虑。相处久了,你甚至会觉得,有那样的一个家,真好。
有那样的一个家,真好。周若千不用与他们相处多久,她现在就已经这样认为了。虽然胃里被撑得估计像快要爆破的气球一般,但心里面觉得难受的不是因为吃饱了撑着,而是,她好想念,好怀念自己曾几何时也拥有过的那个家。
“对了小千,你的父母是做什么的?”冷不丁地,赵伯伯问道。其实他也就随便地问问,聊聊家常。他看赵菲菲切好了一块蛋糕,端起来然后给周若千递过去。
“谢谢。”周若千极力掩饰此时内心里像溪流一样缓缓流淌着的疼痛,面露微笑回答道,“他们不在了。”
果然,客厅里一片沉寂。宁静和赵菲菲面露难色,她们从来没有聊到过今天这样的话题,所以对周若千的双亲以及家庭背景全然不知。如今在这本该欢乐的时刻,一句无心的问候破坏了一切。
知道这种时候一般都会迎来一句“对不起”。虽然周若千知道他们并非有意,她也并非怪他们,只是那三个字会像拳头一样重重捶在胸口,不会流血,但会痛。所以,她赶在任何人都没有开口之前,往嘴里塞一口蛋糕然后说道,“真好吃。”
大家似乎都明白,于是没有再追究。宁静和赵菲菲看着明明吃得很撑了却还往嘴里硬塞蛋糕的周若千,其实她们心里也不好受,周若千这个人太简单,太单纯了,就像一瓶矿泉水,里面有什么一看就清楚。她们知道此刻的周若千一定很难过,但却不知道该如何帮她减轻痛苦。有一种痛是看在眼里,却爱莫能助。有一种伤是旁人无法相助,只能自己慢慢愈合。
世间伤痛,大抵如此。
就在蛋糕吃到一半的时候,门铃忽然响起。所有人都面露疑惑,这个时候还会有谁来呢。彭阿姨打开门,门后出现的人,是我们无法预料的,但却又似乎是在情理之中的。冥冥之中好像暗示了些什么。
“曾奇白?”宁静把美国那部恐怖片《惊声尖叫》演绎得绘声绘色之后,很快的,跟变戏法似的瞬间换一张贼兮兮的脸看向赵菲菲。赵菲菲被宁静和父母几个人的目光瞪得满脸通红,望着被彭阿姨请进来但在赵菲菲看来是“私闯民宅”而且还一脸理所当然淡定从容的曾奇白,心里气不打一处来,“我好像没请你吧?”
曾奇白从座椅上站起来,手上捧着个包装精美的礼物盒,仿佛没看到赵菲菲生气的样子,只管嘿嘿地笑着。
他说,“我就过来送个生日礼物。”
不用说,意思已经非常明显。
关于那晚的结局是什么,周若千具体不太清楚。只因她无心装在,胃撑得难受,一阵一阵地疼,感觉想吐。为了避免自己会毁掉这样一个惊喜的夜晚,她在吃完一块蛋糕之后便道别离开了。彼时夜未入深,月未升顶,湛蓝如一块宝石的天空,未见星星几颗。周若千就这样走在一个人的街道上,路灯偶尔不争气地灭掉挣扎片刻后又重新亮起,简直就是拍鬼片的好道具好场景。但周若千早已无所畏惧了。从前那么怕黑的她,从来不敢独自看鬼片的她,经过十年漫长的历练,现在就算把她一个人扔到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幽闭空间里估计她也不会流半滴眼泪。
哭多了,最后也就麻木了。所以还有什么好哭的呢。
周若千捂着肚子,难受得不自觉弯腰蹲下身子。感觉自己分分钟有可能会吐的满地都是。她蹲在地上,一动不动,疼痛让她失去其他所有知觉,完全没有留意到在她身后不远处有一辆黑色轿车正缓缓朝她驶去。驾驶位上,一双刚劲有力的手紧紧地,紧紧地握着方向盘,仿佛要把它捏碎。
周若千挣扎着想站起来,但就是没有力气。任她再怎么用力的挣扎都始终敌不过疼痛的威力。真该死,要是能吐出来就好了。把一切令她不愉快的东西都吐出来,痛苦便会立刻减轻。比麻醉药还要好,既不伤身,也没有后遗症。一种绝望随疼痛渐渐爬蔓全身,周若千闭上眼睛,享受生命给予她的一切。
模糊中,周若千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十年前。她孤身站在教室外走廊的尽头,身后逆过漫天的初晨日光,仿佛花朵一般,专程为谁而绽放。然后她看到了严迟照。他就站在那束光里,眉目清冷,静静地,看着她。不动声色。
那是她第一次遇见他。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但那个画面如斯美好,至今,任她如何努力也无法忘记……
有些记忆,注定是属于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