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回国以来的第二次,周若千早晨醒来后发现自己不在自己本该属于的地方。由于太过虚弱感觉全身无力,周若千没能本能地大叫一声。
待她慢慢地竭尽全力地从床上坐起来后发现,自己身处于一间非常非常豪华的总统套房里。然后周若千一边碎碎念着“天啊天啊天啊”一边在绞尽脑汁地搜寻着关于昨晚的一切回忆。而关于昨晚的唯一有用的回忆是,周若千独自蹲在路边享受痛苦,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心里面像昨晚的胃痛一样纠得难受,因为,她的脑海里恍然间浮现出严迟照的面孔,十年前的和十年后的,并排站在一起,最后重合在了突然被打开的房门背后。
果然是他。
严迟照见周若千醒过来,虽然脸色仍然显得苍白,但看上去总算是没有昨晚那么难受了,他心里面那种心疼的感觉,终于稍稍减退一些。其实昨晚严迟照只是工作到很晚,回家的时候突然想起宁静或有心或无意地对他提起的“赵菲菲生日”,他只是想去兜兜风,兜兜风而已,怎知竟会那样巧,就那样遇见了周若千。
明明知道是自欺欺人,却还是会找无数个理由来规避自己的真心。
明明发誓不会再涉入有关周若千的一切,却还是在看到她孤零零一个人蹲在马路边的时候会心疼得恨不得立刻将她拥入怀中。
明明知道她已嫁人,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和她在一起。
严迟照把保温瓶盖打开,里面蒸汽腾腾的,那是他在快要天亮的时候跑回家亲自为她熬的粥。他走到周若千面前,面无表情说道,“要我喂你么。”
周若千摇了摇头。其实,心里面是想点头的。从前她就老幻想着自己能够生一场大病好让严迟照能够亲自喂粥给她喝。她把这个想法告诉他,却招来他一顿好骂。他义正言辞地说,“你要是敢生病你就死定了,因为我最讨厌照顾病人。”
周若千接过对方手里的粥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左手正插着一根吊针。顺着那根长长的细细的管液往上看去,一个被吊在她床沿的吊瓶上面写着一些她看不懂的医学名词,那个名词上面,还有一行用更大的字体写着“第一人民医院”。周若千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是在医院里,而不是什么酒店的总统套房。
他居然给她安排最好的VIP病房。是可怜她么,还是……周若千不敢想,她也不想深究对方的意图究竟是什么。回国以来周若千每一次见到严迟照,心里面各种情愫翻江倒海,但更多的无关爱或恨,而是害怕。
她害怕,自己会受不住诱惑,再次飞蛾扑火直至最后遍体鳞伤。
那样的害怕。
见周若千若有所思地没喝几口粥,严迟照夺过她手中的碗和汤匙,“我喂你。”
是命令的语气。不由得人反抗。
严迟照非常细心,用汤匙舀起一小口白粥,轻轻地把它吹凉,而后递送到她的嘴边。那专注的表情,小心翼翼的动作,周若千看着,忽然就湿了眼眶。
昨晚胃痛得如此剧烈都没能让她流半滴眼泪,如今,却在这不应该的时刻里而感动得想哭。待周若千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一滴泪早已不听话地溢出了眼眶,滴落在严迟照握着一勺白粥的那只手背上。
放下碗,严迟照缓缓张开双臂,把周若千轻轻地揽入怀中。她的脸紧贴着他的胸膛,结实的,炽热的,让人安心的。她感觉自己像一朵枯萎的花儿,在即将凋零的那一刻,被一束阳光轻轻挽留。
那束阳光在用尽全力,把花儿紧紧拥裹在炽烈的温暖中。
十年了。这个拥抱,是双方都渴盼了许久的。前不久在那个日落的海岸边,当他们终于得以重逢,那个时候,他就想把她抱在怀里,紧紧地紧紧地,任她如何挣扎都不再放手。
此刻,周若千静静地躺在严迟照怀中,不作挣扎。
我爱你。我很想你。任何时候,一刻都不曾停止过。她想这样告诉他。但却被清醒得无情的理智阻止了。
就这样吧,安分地任他怀抱着,他会厌倦的。待他终于松开双臂,周若千一把将针管拔出,手背上立刻渗出深红色的血珠。
会好的。血会自己凝结,然后那一个细微的针孔,过几天它便自动愈合不复存在。
所以,会好的。
严迟照看着仓惶离去的周若千,想伸手挽留,却不想如捕风捉影般徒劳。那只手在周若千离去后仍旧久久地晾在空中,孤独的,失落的,无奈的,悔恨的,握了满满一手的怅然。
这样,也好。
这时秘书庞盛芳打来电话,说是台升集团的派遣人已经到了,被安排在公司附近某间西餐厅里共进午餐。
严迟照嘴角向上微微勾起,仿佛一切皆在他的预料之中。他运筹帷幄,他志在必得。用手理了理领带,他说,“我马上到。”
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他会不再看别人脸色,不再受制于人。
总有一天,他终将自立为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