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上皇后那别有深意的一番话令赵静也思考起来,清早他下了朝后便心事重重的回到王府,深思熟虑后叫来长平至避梳阁。
长平猜到赵静早晚会因为昨夜之事而来找她,果然,她走入避梳阁中,见赵静坐在书桌前。她发现赵静总爱挥笔洒墨,或许真的是因为杀戮太重,想要用书法来修身养性吧。想至此,长平不由地自嘲般轻扯嘴角,那么自己也算是个杀戮深重的人了,只不过她是借刀杀人而已。可就算她死后会下十八层地狱,受永生永世折磨那又如何?她不在乎。
早已身在地狱中的她,灵魂本就在那一场烈火中被焚烧殆尽,无论再怎么描绘,灰烬不成形,心碎无可拟。她日夜浇灌的是来自仇恨的源泉,一天不饮才会痛不欲生。
地狱中的手,终究会慢慢伸出去,抓住那人的脚踝,将他一道拖入无底深渊!
她从容地走上前,打量赵静写的字,仍是刚劲有力,但今日的仔细一瞧,却因为心事泄漏而显得犹豫而不似往先那般利落简洁。长平皱了皱眉,故作不明:“爹爹,您找长平是要说什么事呢?”
赵静叹了一口气,放下笔定睛看向长平:“爹爹老了女儿都这般大了。”
长平听罢噗哧一笑:“爹爹这才刚过了而立之年,怎么就老了呢?应当是正值壮年吧!爹爹年轻得很呢!”
“不年轻了女儿都快要出嫁了再过几年爹爹都可以抱孙子了”
长平脸蛋儿微红,约莫是被赵静所说的话给羞到了,露出少有的女儿家姿态扭过半边身子别扭地说道:“爹爹这是在说什么话啊,什么过几年就可以抱孙子了嘛!长平这还未满十五,连及笄礼都还没办呢!就算是过了女儿也不想那么早就嫁人了,长平想多多的陪着爹爹和娘亲,伺候你们颐养天年!”
赵静好笑地摇摇头:“你到了年龄,就该找夫家了。哪能一辈子都陪在爹爹和娘亲身边?你娘亲前几日也与我说了,等你的及笄礼办过后就开始筹划着你的婚嫁之事。”
“长平还不想离开爹爹和娘亲”她的嘴巴有些难过扁下来。
赵静感叹一声:“爹爹又何曾想要你离开呢?但是你娘亲在你差不多的年纪都已经嫁给你爹爹了你也总不能在外边野着。女儿家总要找个好归宿如今九皇子刚归朝,你从小与他在一起,你可有没有那心思?爹爹不想为难你,总要给你找个你喜欢的。”
长平道:“爹爹”
“你倒是与爹爹说说,对九皇子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赵欢盈可是赵炎最宝贝的儿子呢。她羞涩地一笑:“那爹爹觉得怎么样呢?”
赵炎见她这般态度,心里大抵有了数,便温柔地笑着抚弄她的乌发:“那等你及笄礼一过,爹爹可就替你做主了。”
她转过身去,突然快步朝外跑着大喊:“我不要那么快嫁人啦!”
赵静在她身后无奈一笑。
她一路跑会了自己的房间,到大门口才停下,大口喘了一会儿气才慢慢平稳下来,抬起头时面上一抹冷冽笑意乍现。
突然一道身影快速地从天而降落在她面前,长平微惊,一抬眼见是秦月隐才瞥他一眼:“你好好的路不走偏偏飞檐走壁,秦大侠是不是兴致太好了?”
他抱着剑眯眼笑道:“小郡主昨日晚上可还玩得尽心?”
长平抿了抿唇,装模作样地仰起下巴,道:“还行吧,凑合。”
“听说小郡主对九皇子有意?”他的眸光突然变得幽深。
长平一愣,神情似笑非笑:“你可以试着猜一猜我的心思,秦大侠不是最懂我在想什么了。”
秦月隐摇摇头:“我可不是小郡主肚子里的蛔虫,猜不来猜不来。”
“那我也不说。”她道,然后打开门走了进去,只留下原地张大了眼发愣的秦月隐。少许,他唇中溢出一串铃音般的低笑声,带着些微无可奈何。
过了会儿,她打开门走出去的时候秦月隐已经不在了,她眼底沁出一点笑意,转眼被一片冷然快速地掩过。她敲了敲芷巧的房门,里面的人打开门,长平走进去:“阿巧,信上怎么说?”
那是一封江湖上传言的方式,用武功招式传达意思,她看不懂,一直以来都是让芷巧在看。三年前自从把钱库交给宴篱管后,隔一段时间都会传达消息状况。那笔钱万万不得出错的,将来可是要派上大用场的。
芷巧把翻译好的写在一旁,长平接过去一看,面上一下子变了色:“可疑人物?难道说已经有人打探到那里,开始怀疑了?”
“也不一定,既然说是要开采,也可能是普通商户。不过郡主,看来是要准备转移了。”芷巧提出建议,长平觉得也对,便点点头。
“南城有一块地方十分隐蔽,让他们尽早行动,切莫不可以惊动任何人,一定要极其小心才行。”
芷巧点头,然后把那纸张用烛火烧了,灰烬装进袋子里,走出门外埋在了土中。回过身的时候,见长平已走了出来:“时间也差不多了,宫里想必也快是要来消息,我们准备一下,你到时候随我一起入宫。”
芷巧起身微微一欠:“遵命。”
她莞尔一笑:“请起。”
芷巧这才直起身遂长平走入屋内,为她精打梳妆。
果然不出她所料,宫里真来了人请她去一趟,是皇后娘娘,说是有什么事找她相商。
芷巧刚为她将白珠金簪插~入,听到府里下人传报,不由地笑道:“看来如郡主所料一般,恐怕是商量您的婚嫁之事吧。”
“如今九皇子还未过成年礼,送上画像的人已经如过江之鲫,待他一过成年礼更不知有多少让你踏破这皇室门槛。她自然是要先内修,才能外攘。因为毕竟我才是正主,定了我之后才能陆续为九皇子纳妾,利用这闲余势力为九皇子把路铺平。不过她想得太美了点,也太顺利了。”
“这话是”芷巧有些疑惑。
长平清冽一笑:“这天底下谁才是最大?皇上还好好活着呢,她如今这么着急,意思太明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就算九皇子真的封了太子,也不一定就是皇上。”
“郡主说得对,或许皇后是等不及了吧。”
等不及了?长平抿唇似在咀嚼着芷巧的话,最终不过冷嘲一笑。
长平不信以皇后身处后宫十几年的毒辣眼光会看不出来她的威胁,她是敌是友,也是全看这一回了。
她倒是也佩服这个后宫之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功力倒是也挺深厚的。
“郡主九皇子对您是真心的吗?”芷巧忽然问了句。
长平挑眉道:“这话他也问过我,我以为按你对我的了解应该很清楚现在我心中所想。”
小姐心中所想芷巧目光一动,遂道:“郡主,我们该走了。”
长平微笑地站起身,豆蔻年华,绝艳无双,一笑便能勾人魂肠。
来到未央宫,玉嬷嬷领着她们到内殿,三年中她也就见过这老嬷嬷几次,是皇后的心腹。她虽不知道暗地里不知给皇后出了多少鬼主意,但长平倒也一直对她客客气气的。今日一见突然变了个样儿,满面笑容的。果然是因为可以摆脱她这危机,所以心底里乐着呢!
一走入内殿中,果见皇后坐在正中央,下方左侧是赵欢盈,他见她来了眼底闪过一丝讶然。长平却是一脸从容自然地上前娇甜地唤道:“皇姨娘”
皇后笑着将她揽过来:“你皇姨娘可是好等。”
她面上作嬉笑,吐了吐舌,然后从她身上下来走到赵欢盈面前微欠身:“九哥哥好。”
他轻咳一声:“你不用请礼。”
长平慢慢地抬头,视线与他对个正着,凝视了一会,她仍是笑眼盈盈。赵欢盈目光晃了晃,仿佛惊碎了什么般倏地敛住眼光。
皇后眼看着他们间的波动,心底笑着,面上眼中已显露出来:“你们俩打小就是一块儿长大的,长平也不需跟盈儿客气了。长平如今也快要成个大姑娘了,越发长得美了,提亲的人可一定不少吧?”
长平转过身,有些羞涩地嘟着唇:“长平现在还小呢,皇姨娘不要这么说。”
皇后温慈地掩唇一笑,旋即把目光转到赵欢盈身上,左右来往地巡看一番后,突然用手扶住了额t头,似乎是感到一丝不适。
赵欢盈一瞧,叫道:“母后!”
皇后的手无骨般地摆了摆,遂轻轻一提下颚看着他们俩说道:“盈儿和长平都在,你们呢就好好处一处,皇姨娘这一到午间便觉得浑身都乏倦。玉嬷嬷,搀本宫去里头休息罢。”
“母后……”赵欢盈突然从椅子上站起身,出声唤道。
皇后摆了摆手,背对着已由着玉嬷嬷搀着入了里殿,宽敞的内殿前厅只剩下他和长平二人。
见赵欢盈挫败地坐回椅上,长平紧盯着他的脸色瞧:“九哥哥?”
他微惊,旋即一咳:“你……”
“我怎么了?”她甜甜地笑着问。
赵欢盈愣住了,看着她熟悉的笑脸似是依稀记起他和她之间的过往,心中油然而生一股绵绵柔意。
“你三年来还好吗?”
她愣了愣,随即自他面前转了个圈,幽香轻荡,随着衣袂飘飞仿若蝶影。遂轻轻落在他面前,长平伸手在傻掉的赵欢盈面前晃晃:“九哥哥!九哥哥?”
赵欢盈毕竟三年来呆惯了军营,三年都没有女人,偶尔晚间也只有忍不住的时候才会靠自己发泄。这回宫后见到长平,难免心中荡漾,嘴上尽说着她不怎么样,可这独处一时间还是很拿调适过来。
她美得艳丽娇娆,仿佛是深埋于他心中的毒,早在很久以前便种下,如今长成了带刺的花。他有些不敢去触碰她,只怕她的灼艳会刺疼指尖的肉。
“你长大了”
她失笑:“说得九哥哥好像很老似的,你不也才十八岁,哦不,你还没过成人礼呢。皇姨娘想要撮合我和你结成夫妻,你到底想不想啊?”
他的脸与昨日一般腾得红了,昨日夜色正浓,看不大清,如今青天白日看得分外清楚。她撅起嘴,仿佛是发现什么新奇东西:“九哥哥的脸怎么这么红呢?比天宮巧还红。”
天宮巧,赵欢盈自然知道是什么,那是母后经常在盛宴中所涂抹的胭脂。他听见长平这般比喻自己,不由地升上一丝恼意,又像是被戳破心事般的微愠,“你不要开玩笑!你怎么能拿那女儿家的玩意儿说、说……”
“说、说什么?”她眨巴着眼儿,跟他一起结巴。
她揶揄调笑的语气彻底把赵欢盈的怒气勾起来了,他猛地站起来:“长平你……”
“我很好。”她快速地回他的话。
赵欢盈倏地伸手扣住她的手腕,他是习武之人,又经常上沙场,一时间手下力道重了,长平也吃不消地喊疼,脸蛋皱成一团。
“疼……”
他吓了,微微一松,却并没有松开。紧紧盯着眼前的人,那水润莹莹的眸子,心中一荡:“你咳,三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
她不服气地张嘴:“你还不是一样粗鲁!啊不,是更粗鲁了!”
“你这死丫头……”
“噗”她忍俊不禁,笑得仿若星辰璀璨布满眉眼,“三年不见,我很好。九哥哥好吗?”
他好吗?其实一点也不好他颇有几分恨意,丢开她的手:“有什么好不好的,风餐露宿,时常以天为被以地为席,一天都吃不上几顿饭。不好,哪里都不好。”
“可是九哥哥看起来意气风发,长平倒是觉得挺好。皇叔会让九哥哥遂爹爹去征战,也是为了锻炼九哥哥,要做一个有担当,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她说,旋即皱着眉用揉了揉手腕间,“真是的,九哥哥怎么下手这么狠,手腕都红了。”
长平把手抬起来,袖子卷了卷露出手腕间的红痕,赵欢盈一瞧,顿时心头又疼又软,伸手拿住她的,用指腹轻柔地按抚:“我帮你按按。”
她目光莹莹地瞧着他,点头。而就在他们眼神交汇间,只听殿外突然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惊动了那暧昧的氛围。
“看来长平和小九是婚事将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