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有人来了,他倏地掉开了头去,长平却是抬头直面来人,从容笑道:“原来是皇叔来了,皇姨娘刚刚才歇息了呢。”
“这会子估计是乏了,看来朕倒是白来一趟了。”赵炎说着,然后目光看向赵欢盈,“你如今虽在外面闯了几年,但还是别忘了父皇给你安排的一些课程。你也快是个成人了,该懂事些。”赵炎说着话,眼中有一丝责怪,但也不像是发怒的模样,表情还是淡淡的。
赵欢盈听罢,走前几步向赵炎微点了点头,然后转头看了长平一眼才转回来:“那儿臣就先退下了。”
赵炎嗯了一声,赵欢盈便拱着腰经过赵炎身侧时才抬头挺胸的大步走了出去。
长平瞧着他渐渐离开的背影,再一看赵炎,心底仿佛一点点滋生出什么,上前两步:“皇叔,那长平也先退下了。”
刚走出一步,赵炎突然道:“长平也快及笄了吧,昨日晚宴上的事儿,不知回去后可想过么?”
她就知道赵炎定会问起,只道:“谈婚论嫁长平总觉得还太早,就算是真的过了及笄长平也认为不需要那般早就成亲了。”
“为什么会这么想?”赵炎温和地问,他高大修长的身躯立在她跟前,虽说如今的赵炎已三十有四,但仿佛三年的光阴并未在他面上增添,反倒令他在无声间令他那沉香般优雅尊贵的气度显现出来。
也怨不得这么多的女子想要入宫,想要得到他的临幸恩宠。那种举手投足间不禁意散发的温柔之意,女子总容易被迷惑而为情所困,忘记那迷人面皮下的残忍与狠戾。就像明知是火坑,却扔义无反顾的飞蛾扑火般愚昧蠢钝至极。
就算赵欢盈如今对她心生别样情愫又如何?终究不是生死相依的****,再浓烈也扛不住时间的冲刷,她怎么可能会指望他?终归不如靠自己。
长平道:“因为长平还想要再多伺候父亲和母亲几年,嫁了人就不能常回王府。只能相夫教子,哪儿也不能去,长平一定会很寂寞的。打小我就是不愿被束缚的性子,皇叔也是知道的。”
赵炎大概是觉得言之有理,便颔首道:“长平的脾性皇叔也是从小看到大的,自然是明白。是你皇姨娘心急了些,你与小九从小玩闹长大这其中情分自不是一般人能与之相提并论。小九也的确是个适嫁的夫家,往后长平说不准要叫一声朕父皇了。”
“父皇?”长平颤颤地叫了声。
赵炎望着她晶亮的眸子,心中一动,忍不住伸手,指尖撩开她额际的发丝,光滑的触感令他眸子渐渐深了。
她忍住胃里翻江倒海的呕意,满眼的笑,自然不过:“长平还是喜欢叫您皇叔,这么多年都叫习惯了。真要长平一时间改叫父皇还有些不习惯呢。况且长平可都已经有了一个爹爹!”
赵炎失笑一声:“就算你不认朕做父皇,往后嫁了人也是得认的。朕从小疼你,你的婚事朕也是得牢牢看紧些。小九的性子还不够定,往后再看看罢。待你们各自都过了年纪再谈不迟。”
说来说去还是要把这婚事先搁着,不过她心里转念一想,仿佛是已经预见将来可能发生的什么,不由地抿唇一笑。
赵炎见她的笑容,问道:“长平是想到了什么笑得这般狡猾的模样?”
长平嘟了嘟唇:“哪里,就是想到九殿下。皇叔提起婚嫁之事九殿下那般不自然,还羞羞呢,明明再过几个月过了成年礼就是大人了。”
赵炎失笑,用手刮了下她的鼻梁:“你这鬼灵精,打小就爱捉弄小九,若往后真的嫁给小九,可得改改你的性子!”
“改不了改不了,若是改了那还是长平吗?还是皇叔那般疼爱的长平吗?”她狡黠地勾起嘴角,那娇俏清丽的笑容仿佛带了灵气,令人心中充满一股绵柔怜惜之意。
“也是”他的语气有些飘远,瞧着她的笑容喃喃低语。
“那长平就不打搅了皇叔了,昨夜里喝多了酒,宿醉到大清早头好疼呢。看来得去好生补一觉才成,长平可不像皇叔那般日理万机操劳这么多的事,看起来每天都还精神气爽。头好疼,皇叔,长平就先告退了!”她俏皮地眨了眨眼,赵炎无奈,看着她微微欠身,随即小跑着出了内殿。
赵炎瞧着她远走的身影,眼中眸光深奥难测,仿佛蕴着一股让人难以揣摩的深意。他站在原地,一直到长平的身影彻底从视野中消失后,才朝里殿皇后就寝的那边一瞧,旋即便大步走出内殿。门外万四见圣上出来了,立即狗腿地上前,一脸谄媚之相:“皇上,看来郡主与九殿下是好事将近了,这可是一大喜事呢!”
“喜事?”赵炎听了他所说的话,眼中泛冷,“万四,你是忘记了你的本分么?多嘴!”
万四见他面庞毫无表情,眼底一丝冷冽,心中惶惶,忙低下了头道:“是奴才逾越了!”
他淡淡地斜了一眼万四,鼻中极微的一声轻哼,遂大步离开。万四原地一顿,很快的紧跟上前。
没过多久,玉嬷嬷从乌木雕花刺绣屏风后探出头来,眼珠子转溜了一拳才转身蹬蹬往里殿跑去。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玉嬷嬷焦急地唤道。
那雕龙凤呈祥紫檀大床上,一帘纱幔微掩,露出她皇后一袭玉兰色寝衣,桌边是累丝镶红石熏炉。她撩开纱幔,一只脚伸出来,随后露出整个身子,俯身轻轻吸了吸那一袅袅袅白烟。
漫不经心地一道声音:“你急什么?”
“皇后娘娘看皇上的样子恐怕事儿得抓紧了!”玉嬷嬷颇为焦心地急声道,她放在后头偷看,他们瞧不见。
她一想到皇上对长平郡主的那模样,明眼人一瞧便瞧得明白透彻了!这郡主的确是越长越美,怎么看着都是个祸害,嫁给九殿下她心里头也不甚舒坦,但也总比让圣上收了把皇后娘娘挤下去吧!
皇后却是一点也不慌张,只道:“皇上和长平之间毕竟了近二十年,再说盈儿明显就对那丫头有意,皇上也瞧得出来,又怎么会做抢那内定的儿媳妇,毁坏名声?天下百姓都知晓传遍的事儿,再看他们二人也情投意合。最后绝对还是会成事的!”她眸光中满是笃定之色,仿佛所有事情都会如她所料般,一脸胸有成竹。
玉嬷嬷听了想想也是有理,就算皇上真的想要纳长平郡主,这首先之间的关系就不允许。但玉嬷嬷担心的是长平郡主毕竟只是领养的,跟皇室并没有一丝血缘关系。就算真的跟了皇上,也算不得****。但依她呆在皇后娘娘身边这么久,也大抵了解皇后娘娘办事的脾性,若是有什么万一,那就
她眼底闪过一丝狠色,旋即抬头对上皇后的双眼:“老奴也相信,最后一定会与皇后娘娘所料一般。到时候等定下来后,太子之位必定是九殿下的!”
皇后看了一眼玉嬷嬷,嘴边荡开一丝笑,自洋而得意,更有着一种几近偏执的顽固。
……太子之位,一定会是盈儿的!
离开宫外后,她随着芷巧一路前行宫城门而去,而在她们刚从未央宫的小径离开走出来,就见远远地急忙忙地有两名宫女快步疾走,朝她们走来。
长平瞧见了,拉了一下身边芷巧的袖子,她随着长平的视线看去:“她们来了,果然不出郡主所料。”
所来的宫女是淑贵妃宫里头的人,她是目前唯一能与皇后抗衡的人,因为她所生下的儿子是一众顽劣不堪的皇子中仅此于赵欢盈的,六殿下赵行彦。
为什么说仅此,是因为他当年也是极为受赵炎所宠,却因为一场意外落水后发了重烧,就此落下病根。
若非他天资聪颖,读万卷书,能为赵炎分忧解难。不然按他的身子,实难得宠。可惜这种身子也是难以担当皇上的大任,毕竟皇上日理万机,劳务冗杂繁复,指不定哪一天身子吃不消一下病倒便再也起不来了。
但淑贵妃是个聪明人,她自知赵行彦不能当皇上,但毕竟对于皇后来说也是个危害,若然不能找个靠山,九殿下登基之后作为一直被皇后当作眼中钉的赵行彦,绝对会因为在皇后怂恿之下,被当作一个开刀。
呵,看来她大概是有很好的条件了。不然,怎么敢拿她病怏怏的儿子来做打赌?长平倒是很想瞧瞧,她就这样静观其变,看这宫里的女人到底能掀起怎般的风波!她也得让这风波一直经久不息的刮着,看哪一天可能不能把这风刮到赵炎身上!